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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不应该怪自己,毕竟是刚到一个新的国家,新的环境,总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他尽力安慰自己,可是在这些生活的细枝末节上的碰壁让他沮丧。
八 “鬼屋”
陆文博对学校和整个城市渐渐多了些了解。但是因为艾琳的住处离学校远,交通不方便,加上十分渴望独立,想尽早融入学校生活,在艾琳家住了一周后,陆文博提出搬到学校附近住。艾琳非常理解,也很支持,帮他找到学校附近的房子,房东是学院的老师,房间在阁楼上。
搬家那天,陆文博把全部家当——两个大皮箱装在艾琳的卡迪拉克车上,带上艾琳给他准备的日用品,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车在学校附近的一幢棕色的木质房子前停下了。房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两侧墙上爬慢了篱藤,周围像很多美国人家一样,有草坪、鲜花、树木环绕。虽然不豪华,算是大方得体。主人看到了车,从房子里出来迎接。
“欢迎到密尔沃基来!请进。”她非常热情。主人40岁左右,中等身高,脸圆圆的,身体微胖,棕色微卷的短发,灰色T恤,蓝色牛仔裤,十分随意,显得很和蔼可亲。
“乔安娜,这是陆文博。”艾琳告诉陆文博。“乔安娜今后就是你的房东了。”
简单问过了一些情况后,乔安娜带陆文博参观阁楼上的房间,让艾琳在大厅等候。阁楼比较陈旧,和整个房子给人的感觉差不多。里面空空荡荡,家具简陋,墙面灰秃秃的,房梁是倾斜的,加上外面树木的遮挡,光线昏暗。陆文博有点失望,也许是和艾琳的房子对比太强烈了吧。他又一想,反正一个穷学生也不要豪华奢侈,200美元的月租金也不贵,将就吧。阁楼上有两个房间,陆文博的隔壁住着一个从索马里来的学生,他叫阿里,正在攻读电子工程博士学位,见到陆文博主动问好。他高高的个子,黑黑的皮肤,厚厚的嘴唇,十分友善憨厚。寒暄过后,乔安娜领他去地下室熟悉情况。地下室除了一些杂物之外,有一个微波炉,一台电冰箱。陆文博原本期待看到煤气灶之类的东西,但只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电炉子。“这怎么做饭啊?”他很纳闷。他看到在一层有个很大的厨房,一般来说,房客和房东可以合用厨房,看来在这规矩不一样。洗衣机和烘干机也已步入“老年”,铁锈的痕迹随处可见。
回到客厅,艾琳关切地问:“房间怎么样?”
陆文博不想让艾琳担心,故作高兴地说:“棒极了,房间很大,什么都有。”
艾琳松了一口气,安心地走了。
陆文博把皮箱一件件拖上阁楼,着实费了一些力气。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房间和树影晃动的窗外,腰酸腿疼得他有些失落。独立的生活开始了,见到艾琳的机会少了,又没有什么其他朋友,下面的日子怎么过他心里没底。看到桌子上有一个老式的拨号电话,他像找到救星一样抓起了话筒,却没有蜂音,只好无奈地挂上了。
一身大汗,陆文博想冲个澡。到了卫生间才注意到,淋浴喷头挂在墙角,正好是斜梁的最低点,洗澡只能弯着腰。他硬着头皮简单冲了一下,本指望热水澡帮着解乏,结果越洗越累。
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星期,陆文博每天背着双肩书包去图书馆翻阅参考书,为新学期作准备。
想想几个月前,他还是西装革履,代表国家的政府官员,转眼之间却重返校园又开始校园生活了。他整天泡在图书馆,饿了就吃个汉堡,渴了就喝口饮水机的水,直到闭馆时才往家走。他给自己很大的压力,希望能够尽快进入状态,带着一股冲劲进入新学期。
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只有路灯和居民家的灯光伴着陆文博,路上人很少,摇曳的树影增添了几分恐怖气氛。他屏息凝视,越是小心,视觉和听觉越是灵敏,树上有小鸟突然起飞的声音,他的神经不自觉地绷紧了。好不容易走回住处,房门紧闭,阁楼漆黑一片,没有出现期望中的星星,只有恐惧夹杂着凄凉。陆文博摸黑走进后门,没有壁灯,上楼时楼梯咯吱咯吱地乱响,脚下失控差点摔跤。猛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房东的大肥猫从黑暗中蹿出来,从他的脚边跃过。惊魂未定时,一块不明之物砸在头上,他本能地跌跌撞撞冲上了楼梯,冲进了房间,坐在床上,长时间稳不过神。第二天发现不明物是一块从房梁上掉下的木屑。每天回家都成了一种冒险经历。长此以往,陆文博给这幢房子冠以“鬼屋”的名称。
几天过去,陆文博的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凄凉。夜深人静的时候,是他最寂寞难耐的时候。他意识到这种跨国分离和在国内的两地分离有本质的区别。北京毕竟是在中国,一切都熟悉,想回家随时可以做到,而密尔沃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想家,想父母,想自己的新婚妻子晏茹,想自己的同学朋友。没有电话更是让他觉得与世隔绝。那是一种类似生活在一个渺无人烟的荒岛上的绝望。他需要电话,需要交流,需要听到亲人和朋友的声音需要有人听他说话。
陆文博第二天找到房东咨询了申请电话的事宜。房东告诉他,800免费号码可以直接申请开通电话业务。有了申请银行账户和信用卡的成功经验,陆文博觉得心里稍微有点底了,虽然碰了些壁,闹了些笑话,毕竟事情办成了。他在学生服务中心找了个公用电话,拨通了号码。电话接通了,是公司的自动服务系统,一个仿真的女声说了一大堆,陆文博皱着眉头,反复听了几遍,不甚明白,干脆按了“0”和客户服务代表直接讲话。等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Thank you for calling Ameritech。 How may I help you today?”(感谢致电Ameritech。我可以怎么帮您?)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话筒对面传来。
陆文博赶紧按照准备好的来了一句:“Hello。 I want to apply for a new telephone number。”(你好。我想申请电话号码。)
“OK I am here to help。”(好。我来帮助你。)客服代表非常职业地开始记录一些必要的个人信息。
陆文博基本上听得懂,一一作答。可是说到具体的电话业务时,他有点开始跟不上了。客服代表迫不及待地打响了推销战役,不厌其烦进行推销。他固然非常的积极、热情,但虚假得有点过分,声音开始变得让人生厌。他喋喋不休的介绍让陆文博反感。公司的种种服务项目,什么call waiting,caller-id,long-distance savings plan等等,陆文博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却不知道响些什么。好半天,他根本插不上嘴,也无言以对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僵持了一阵子,他终于忍无可忍了。“I am sorry。 I don”t understand what you just said。 All I want is to have a telephone number so that I can make phone calls。“(抱歉。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只想要个电话号码,方便打电话。)
“But I am sure you will be very interested in our comprehensive services。 Let me tell you a little bit more about our great calling plans。”(但是我相信您会喜欢我们的全套服务。我来给您介绍一下我们的优惠计划。)客服代表还是死缠烂打。
陆文博有点急了,他遏制不住心中的无名火,对着话筒嚷了起来:“Stop telling me about the stupid plans。 I just want a phone number so that I can make my calls。 I don” t need any other socalled valuable service。“(别再给我介绍什么愚蠢的计划了。
我只想要个电话号码来打电话。我不需要其他所谓的优质服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高了八度,环视四周,很多人都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让他感到一丝难堪。
电话对面显然明白了他所传达的信息,但是声音依旧不温不火。“OK。 Sorry about that。 Let me assign you a number immediately。”(好的。我马上给您一个电话号码。)短短一分钟之后,陆文博得到了他的电话号码和一个48小时内开通线路的承诺。45美元的初装费将同第一个月的账单一并寄来。对话虽不投机,高效和便捷的电信服务还是让他折服。比较起那时国内上千元的初装费和漫长的开通周期,这是一种相当的进步和发展。陆文博心里虽不大痛快,但不得不感叹办事的高效和便捷。
陆文博他开始焦虑地等待着电话开通。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去拿起话筒。原来他中午一般都呆在学校,现在他特意跑回来看看电话是否有了蜂音。晚上在家时,每过十几分钟就要检查一次。他怀疑自己是否有点神经质了。48小时即将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一天,在回家之后,他听到了久违的电话拨号音。陆文博不顾一切,第一个拨通了父母的号码。
电话响了半天,他突然意识到因为时差,国内正是深夜。刚要放下电话,对方说话了:“喂?是谁?”是妈妈。
“妈,是我,文博!我刚装上电话。”他的心似乎都要跳出来。
“文博,你好吗?好久没有你的消息,我们担心死了!”妈妈好像有点哽咽了。
“我挺好的。在一个学院的老师家里住。条件特好,放心吧!”“以后我一定会多给你们电话,免得你们担心的。”
“那倒不用,你也要节省点。那就好。没事就好,出门在外,你一定多保重身体。我们都很想你。”妈妈已经控制不住开始抽泣。
陆文博心里一阵酸楚。“妈,你和爸也要注意身体。我会给你们争气的。”他强忍住眼泪。
“我姐生了吗?”
“生了,是个女孩,小名叫甜甜,特别可爱。回头把照片给你寄过去。”
他轻松许多。过去的几天,他一直处于一种窒息状态,现在像是吸了氧气,得以恢复。
晚上,他又赶紧给晏茹打电话报平安。对妻子他没有保留,把初到美国的尴尬和困难一股脑地倒出来。比如英语听不懂,鬼屋很恐怖,洗澡还要弯腰等等,他太渴望得到她的支持与鼓励。晏茹哭着告诉陆文博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就是想他,几句话让陆文博心碎。
刚才轻松的心情又沉重起来,除了适应学校生活,适应密尔沃基这个城市之外,尽快让晏茹过来团聚是肩上另一个重压,陆文博感到难以承受了。人生经历的转折、变化让看似平常的事情被放大了,变得更有戏剧性,影响也更深刻可怕。
不管怎么样,电话变成了他的生命线,他依靠它呼吸,依靠它汲取营养。他不那么孤单了。
九 麦当劳,我永远的痛
因为忙于准备开学,起早贪黑,形单影只的陆文博往返于阁楼和图书馆之间,没有花心思在自己的饮食上。为了图方便,他每天都要去麦当劳吃饭,有时候一天三顿都是汉堡,他已经快把麦当劳当成食堂了。虽然在国内的时候把吃麦当劳当成一种时髦,可是现在天天麦当劳的日子让他作呕。中国人的胃不是为汉堡做的,他想中餐想疯了,那种感觉比鱼儿离开了水强不到哪里去。他想挤出时间做中餐。
想做饭可是没有工具。来的时候,除了一把菜刀,只是带了一些勺子、筷子等简单的餐具,没有带真正的锅碗瓢盆及其他厨具。虽然一把菜刀可以闹革命,可是真的做起饭一把菜刀就无能为力了。陆文博记得在附近看到过当地居民自家组织的rummage sale,似乎卖一些旧的生活日用品,所以格外留心。
又是一个好天气,附近几家居民都在门前的草地上摆开了阵势,生活日用品零零散散摊放在草坪上,从婴儿服装到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卖主或是坐在太阳伞下,或是躺在藤椅上,喝着啤酒饮料,说说笑笑,没有人卖力吆喝。
陆文博努力搜寻,也加入了寻找便宜货的人群。他随便拿起一个白色的陶瓷杯,上面贴着20美分的标签。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价钱,把杯子翻过来掉过去看个够,没有发现其他的数字。
他又拿起另外一个大盘子,标签上也只写着25美分。
他半信半疑,举着盘子问:“这个盘子多少钱?”
一个戴着墨镜喝得正在兴头上的男主人懒懒地反问了一句:“上面的标签写着多少钱?”
“25美分。”
“那就是25美分。”
陆文博觉得他们卖东西的态度很好笑,竟然不知道价钱,不过既然便宜得离谱,就干脆买下了。他在周围转了一圈,收获颇丰,买了3美元的平底不粘锅,25美分的木炒勺,1美元的小木菜板,10至25美分不等的几个碗、盘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