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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康迟疑道:“陈先生那里,似乎不好厚此薄彼。”
石越沉吟了一会,笑道:“说得也是,便再去买一个,到时候再一起各送一个。”
“是。”唐康答应着,迫不及待地退了出去。
石越见唐康走了,方又转过身来,却见梓儿眼角,挂着几滴泪珠。他伸手轻轻抹掉,低声哄道:“傻妹子,你哭什么?”
“我没哭。”
“还说没哭?”石越伸出手指,想轻轻刮一下梓儿的鼻子,却忽然发现梓儿的神态与往常全不相同,手指伸到半空便怔住了。半晌,才轻轻的放下,爱怜的抚摸着梓儿的脸,柔声道:“妹子,你是不是有心事?”
梓儿痴痴地望着石越,摇摇头,低声说道:“大哥,我什么也帮不了你,我明明知道你喜欢楚姑娘……”
石越万万料不到梓儿会说出这话来,怔道:“你一定是误会了?你怎么知道楚姑娘的?”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梓儿心中,肝肠寸断。
——“我还听说当年,你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才娶我的。”只是心里的这句话,梓儿却不敢说出来,只是在心中不住的徘徊,不住的折磨自己;她很怕一但说出来,什么都似梦幻一样的,立时什么都没有了。“便是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可是如果能天天看着你,我也是愿意的。”她心中转过的,是这样的念头。
石越哪里知道梓儿心中的想法,他一转念,便猜到是自己去看楚云儿的事情,让梓儿知道,这才引得她胡思乱想,便笑着解释道:“妹子,你一定是误会我了。我去看她,是因为这次,我欠她的实在太多。”
梓儿点点头,石越心中一宽,却听梓儿低声说道:“我去找楚姑娘,让她来服侍你,可是她却不肯。我想我从来不会为大哥宽解心事,才托人去寻了两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回来,大哥你又不喜欢……我知道,我总是这么笨,一点也帮不了大哥。”
石越望着自己的妻子,听她说着这些事情,又是显得情深意重,又是让自己头痛不堪;真的是又气又爱,又怜又恨,做声不得。半晌,方重重叹了口气,柔声说道:“你再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真的不要别人来宽解什么,我只要你就够了……”
石越正待继续开解,忽听门外唐康高声唤道:“大哥,有旨意。”
石越苦笑着摇摇头,轻轻握了一下梓儿的小手,把它放进被中,柔声说道:“你好好将养,不要胡思乱想,我去去就来。”说罢,连忙起身出去,去迎接圣旨。
二人一路紧走,方到中门,李丁文手里捧着一卷书,站在那儿,见石越与唐康过来,他走近几步,到石越跟前,低声说道:“公子,成败在此一举!”
石越心中一凛,知道那件事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刻了,他朝李丁文微微点头,收敛心神,快步走进客厅。
李向安见石越出来,咳了一声,往北站了,尖声说道:“有口谕,石越接旨。”
“臣石越恭聆圣谕。”石越见李向安表情又是严肃,又是兴奋,已知李丁文猜得不错了,连忙拜倒。
“卿家是否有半片绿玉独角兽?”李向安尖着嗓子问道。
石越装作一怔,诧异的回道:“臣家确有此物。”
“此玉是如何得来?卿可如实回奏。”
“此玉是臣熙宁二年遇变之时,随身所带之物,臣实不知来历。”
“啊!”李向安忍不住低声呼了一句,见石越诧异的望着他,连忙用严肃的表情继续说道:“卿可将此玉交给李向安带予朕一观。”
这次轮到石越诧异的呼道:“啊?”只不过他却是装出来的,立时便恢复了恭谨之态,道:“请圣使稍候,臣马上去取。”
不多时,石越便去书房中取出半片绿玉独角兽,用绸布小心包好,交给李向安。又佯装不知,低声问道:“李公公,皇上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李向安故作神秘的摇摇头,笑道:“许是石大人大喜,说不定咱家还要来跑一次的。”
石越知道戏已经演得差不多了,便不再多问,恭恭敬敬将李向安送出大门之外,望着他骑上马飞驰而去,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
“公子不用担心,在家静候佳音便是。”李丁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石越身后,悠悠说道。
石越点点头,回到客厅,突然对李丁文笑道:“潜光兄,我们来手谈一局如何?”
李丁文点点头,笑道:“公子是想学谢东山吗?”
“哪里又比得上先贤,谢东山是期待淝水之前破敌的消息,我等的又是什么呢?”石越自嘲的笑了笑,在棋盘之前坐下,拈起一粒白子,轻轻地放在天元之上。
集英殿上。
赵顼静静的听李向安把到石府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当听到石越的玉是熙宁二年遭遇变故时随身携带之物时,眉头不由跳了一下。
他打开绸布,将石越的半片玉独角兽放在手中,细细端详一会,又向曾布、叶祖洽问道:“二卿所见,可是此物?”说完将玉独角兽递给李向安。
李向安捧着玉独角兽,走到二人面前。
曾布拿起玉来,不过看了一眼,便斩钉截铁的答道:“陛下,正是此玉。”
叶祖洽却拿在手中,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才回道:“回禀陛下,正是此玉。”
赵顼点点头,又吩咐李向安把玉呈上来,把玩了一会儿,怎么也看不出这块玉独角兽与平常所见的有什么区别,便又问道:“二卿何以能确知便是此玉?它有何奇特之处?”
曾布欠身答道:“陛下可以看那半边独角兽的角上,刻有极细的一个‘安’字。听说石府的管家叫石安,便是从这个字而来。”
叶祖洽也说道:“臣能识得此玉,亦是同样的缘故。”
赵顼闻言,将玉捧起,向玉独角兽的角上仔细望去,果然有一个极小的“安”字,他这才全无怀疑,又拿起石起的半片玉独角兽,“啪”地一声,合在一起!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的手上——在赵顼的手上,捧着一只完整的绿玉独角兽!
赵顼细细观察,竟是丝丝契合,他又往石起那半片独角兽的角上看去,竟发现一个相同字体的“平”字!合起来,便是“平安”二字。
“竟然真是一对!”赵顼脱口说道。
石起被这不可思议的事情给惊呆了!他再迟钝也意识到了:突然之间,名动天下的石越,竟然成了自己的亲生弟弟!“那么,那么石学士……石学士……”
赵顼点点头,微笑道:“石越很可能就是你失散的弟弟。”
曾布与叶祖洽见皇帝亲口说出众人都在心中猜测的事情,连忙拜倒称贺,朗声说道:“这是陛下洪福齐天,恩德所致,才使石家骨肉重逢!皇上万岁、万万岁!”
二人一旦开头,在场众大臣,便是号称忠直之辈,亦不免要拍几句赵顼的马屁,将石家“骨肉重逢”这一佳事,归功于赵顼的圣德与英明!而石起突然之间有了石越这样的一个弟弟,早已高兴得手足无措,亦不免要笨拙的感激着皇帝的恩德。
只有欧阳发冷冷的望着这一切,他虽然不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是一个阴谋的产物,却是十分的讨厌那种无耻的谀辞。突然之间,他十分想念白水潭学院与《汴京新闻》报社,在那里,人与人的关系要纯洁许多,至少,他欧阳发可以不用拍任何人的马屁!
石府。
石越在中腹紧了黑子一块大龙一口气,笑道:“潜光兄,中原这块,我赢了。”
李丁文似笑非笑的在西北角上落下一子,淡淡地说道:“中原虽然是公子暂时得了先手,东北角上这一块,却终是丢了。”
石越闻言一怔,细看棋局,果然如李丁文所言,他纠缠于中腹的缠斗,却无暇顾及全局,东北角一块,白棋能不能活,都已成了大问题。石越长长的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顾头不顾尾,可笑,可笑!”
李丁文微微笑道:“不过也要恭喜公子,终于暂时可以摆脱了中原的纠缠,这个先手,难得之极。”
石越自嘲的冷笑道:“金角银边草肚皮,中腹的暂时先手,又有什么用处?”
“公子之言差矣,自古以来,对弈之胜负,十之八九,都取决于中原的胜负。更何况,先手始终是先手,总比后手要好。”
“也只能做如是想了。”石越微微摇头,在中原西北方向,落下一颗白子。
代州。
杨遵勖洋洋得意,前来谈判的宋使韩缜毫无辩才,他逼一步,韩缜便退一步,不过几天的谈判,宋朝丧地七百里,最关键的是,虽然黄嵬山留在宋朝的版图之内,但沿界之山,尽都以分水岭为界,雁门天险,实际上已归辽宋共同所有!
杨遵勖望着韩缜在边界文书中签字盖印,忍不住心情大佳,借空就问起宋朝的人物故事,笑道:“韩大人,我在北朝,听说南朝有王马石苏四杰,其中以石越石子明年纪最轻,却不知是何等人物?”
韩缜虽然受了“从其所欲”的圣旨来谈判,却也知道清议可惧,自己亲手割让七百里之地,回京之后是怎么样的情况,真是不可预料!因此心情不免有几分低落,忍不住出言反讽道:“不是说北朝看不上石子明,他才来大宋的吗?”
杨遵勖与萧佑丹本就没什么交情,也不是太子一党的人物,更不曾知道大宋汴京还有闹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不由一怔,笑道:“石子明何曾来过我们大辽?若是来过,我大辽皇帝陛下又岂能舍得这种人材归你大宋所有。”
韩缜心中一个激灵,试探着问道:“杨大人,若有才华绝世之人,欲借大辽之力灭宋,事后再取大辽而代之,我可不信辽国皇帝便敢用这样的人物。”
“哈哈……”杨遵勖不由哈哈大笑,傲然道:“以我北朝主上的才华,又岂会害怕一二野心之辈利用?若有这样的人物,我主上必然乐于借其才华混一宇内,至于取大辽而代之,却绝无可能。”
“世间尽有才智之士……”韩缜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
杨遵勖笑道:“我北朝与南朝不同,宗室后族,或手握兵权,或各有私兵,出则将,入则相,纵有才智之士,阴谋亦不可得逞。若是以堂堂之师对阵,最多便是得到南朝之后,做一个南朝皇帝,又能奈我大辽何?”
“那,石敬塘……”
杨遵勖击掌笑道:“韩大人说得不错,石敬塘便是例子。石敬塘非英雄乎?亦不过我大辽一走狗尔。我跟随主上数十年,可从来没有遇到过韩大人所说的狂悖之辈。”
韩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自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件事,可以来转移皇帝对于丧地七百里的羞辱感了。
三春时节,杂花生树,飞鸟穿林。
“贼子做案十分隐秘,到现在为止,只找到九个人证,看到了当晚散布揭帖的人,可是都只是看到背影。”韩维一边拨开御苑中横生的树枝,紧紧跟着皇帝的步伐,一边报告着“揭帖案”的进展。
赵顼“嗯”了一声,在一株桃树前停下脚步,冷冷地说道:“现在已经可以证明石越应当就是石介当年的遗腹子,那么必然有人恶意陷害朕的大臣,离间朕与石越的关系,是谁干的,一定给朕查出来!”
“臣定当竭力而为。从臣的私下揣测来看,臣以为是辽人所用的离间计。”韩维从容答道。
“若是辽人所为,那么杨遵勖就不应当在韩缜面前说那些话。”赵顼质疑道。
韩维思忖一会,说道:“辽人国内有分歧,也是可能的。或者辽国朝廷并不知情,不过是一些见识长远之人,设下此计……”
赵顼点点头,说道:“卿说也不无道理,不过终是查无实据吧?”
“的确没什么证据。揭帖的纸张,是河北所产,但是这种纸张大宋有,与辽国互市时也有流传,极其普遍。从雕版上查,更不可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物什不是在汴京印刷的。而若从动机上查……”
“如何?”赵顼转过身来,望着韩维,追问道。
韩维又岂是会胡乱说话的人?他不紧不慢的说道:“若是从动机上查,臣以为只有辽人有可能了。”
赵顼摆摆手,“这件事情,卿不要放松就是了。”
“臣不敢。”
“嗯。”赵顼随口应了一声,换过话题,说道:“欧阳发是个人才,朕欲赐他进士出身,不料他却拒绝了。卿说他果真无意功名吗?”
韩维笑道:“欧阳发若要考进士,不过是探囊取物。臣看他是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在白水潭学院为陛下培育人材,在《汴京新闻》做陛下的布衣御史,也是报效之意,臣以为陛下不如就全其之志。”
“也罢。”赵顼点点头,又笑道:“龙生九子,九子不同。石起与石越一父所生,何至于竟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