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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3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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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将军来访,末将未能远迎,还望恕罪。〃仁多保忠哈哈笑道,语气上仿佛是和梁乙逋叙家常一样,〃请将军营中叙话!〃仁多保忠一面说着,一面侧身让到一边,伸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梁乙逋如何肯上这个恶当?一旦进了那营中,岂非送上门去给仁多保忠当人质?
  他坐在马上,哈哈一笑,执鞭抱拳,向仁多保忠笑道:〃将军不必客气,在下此来,特为公事。〃〃噢?〃仁多保忠眉毛一挑,〃公事?〃梁乙逋干笑着点了点头,脸色转瞬之间,便严肃起来,〃奉旨意,着仁多保忠部,即日离京,不得逗留。〃仁多保忠上上下下看了梁乙逋一眼,冷笑道:〃梁将军不要诈我,既是奉旨意,末将想看看圣旨何在。〃〃这是陛下口谕。〃梁乙逋的脸也黑了下来,〃仁多保忠,你是要抗旨么?〃〃末将不敢抗旨,末将只怕有人假传圣旨!〃仁多保忠的脸也沉了下来。
  〃敢抗旨者,格杀毋论。〃梁乙逋咬着牙,几乎一字一字的说道。
  〃假传圣旨,即是谋逆。〃仁多保忠毫不示弱。
  整条街道都沉寂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你真想要旨意?〃对峙了一阵,梁乙逋似乎是要退缩了,但语气中却带着不易觉察的讥讽之意。
  仁多保忠轻蔑地撇了撇嘴,做为回应。虽然梁乙逋的兵力看起来比自己多,但是论打仗,他是不会害怕梁乙逋的。要打就打,大不了老子杀回静塞军司降宋。这便是仁多保忠此时的想法。
  梁乙逋讥讽的笑容从嘴角流出,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绫,在仁多保忠眼前晃了晃。〃那便请将军看吧,这是太后懿旨!看你还有何话可说!〃说罢,便将黄绫抛向仁多保忠。
  仁多保忠却是连手都不伸,任由着黄绫跌落脚边,呶呶嘴,毫不在意地说道:〃末将只奉皇上诏旨。〃梁乙逋望着跌在地上的黄绫,一种受到羞辱的感觉从心底涌了上来,脸色霎时涨成了猪肝色。〃仁多保忠,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在!〃众兵士轰然答应,似潮水一般,涌至梁乙逋身前,前排执刀盾,后排执弓箭,只待梁乙逋一声令下,便要强攻仁多保忠军营。
  仁多保忠环视周围,忽视瞥见在左边数百步处,整齐地立着一队骑骆驼的泼喜军,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他知道这队泼喜军是重建的部队,数量并不多,但是自己的部队被封在两道坊墙之内,而梁乙逋又有泼喜军的话,情势对自己就极为不利了。
  但事已至此,他仁多保忠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无论如何,要先干掉梁乙逋……仁多保忠在心里暗暗计算着。
  国相府。花园。
  梁乙埋与明空正对坐在一间小亭内手谈。十几个僮仆、侍女在亭外伺候着,而这些僮仆、侍女之外,遍布花园乃至国相府的,是无处不在的侍卫。
  梁乙埋拈着黑子,打入明空的白角之内,笑着问道:〃这块角,大师又危险了。〃〃未必,未必。〃明空微笑着,随手应了一子。梁乙埋的棋艺,较明空而言,其差别简直有若萤火虫要与日月争辉,明空不过是随便出子,哄着这位国相,要和他杀得难解难分。
  梁乙埋胸有成竹的又下了一子,一面问道:〃可惜法明大师,便这么匆匆远游了。〃明空假意问道:〃法明大师留给国相一个锦囊,道是依此而行,可成大事。国相还没看么?〃〃早已领教。〃梁乙埋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法明〃留他的锦囊内,只写了两句话:〃步步为营,挟天子以令诸侯〃。但这两句话,却是正中梁乙埋之心,梁乙埋自遇袭后,本来对〃法明〃早已十分相信,此时更是以之为世外高人。连带着对明空,也更加亲近了。
  〃国相。〃一个慕僚匆匆走来,到梁乙埋耳边低声禀道:〃讲武学堂事毕。〃〃嗯。〃梁乙埋微微点头,并没有多搭理,继续拈子思考着,怎么样搜刮明空的白角。幕僚知趣地退了下去。明空早将一切收到眼底,他随手又应了一子,假意笑道:〃国相若有事,不如暂时封局,改日再下……〃〃欸——〃梁乙埋摆了摆手,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继续下棋,继续下棋……〃明空明知梁乙埋是想学谢安,肚子里暗暗好笑,脸上却装出钦慕之态,假意凝神苦思,继续与梁乙埋对弈。又过了约摸两盏茶的功夫,却见梁乙逋一身戎装,气急败坏的闯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梁乙埋虽然外示镇定,但是却已掩不住心中的担忧。
  梁乙逋没好气的朝僮仆、侍女们挥挥手,众人慌忙退下。连带着明空也起身告退,这次梁乙埋却没有再挽留。
  〃莫非有什么变故?〃梁乙埋的眉毛锁了起来。
  梁乙逋恼怒的朝着亭柱击了一掌,恨声道:〃竟没能赶走仁多保忠。〃〃嗯?〃〃文焕那厮带了五百御围内六班直赶到,带传了圣旨,道是要建羽林军,仁多保忠部已编入羽林军,还当场封仁多保忠为羽林军左军统军。〃梁乙逋想起此事,心中依然怒气难遏,〃小皇帝威信尚在,圣旨颁下,我亦不敢用强,怕反而激起兵变。这次让仁多保忠逃过此劫,反而编入什么羽林军,将来必成心腹之患!〃事到临头,梁乙埋反而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梁乙逋沉吟道:〃仁多保忠那点兵力,也闹不起来大事。你还是依计划行事,将所有参预改制者,全数监视起来。〃〃是。〃〃你继续住在军中。我明日再上奏章,请皇帝废除汉制,恢复胡礼。〃梁乙埋决心再向皇帝逼一步。
  〃愚蠢!〃西夏王宫内,梁太后将手中的白瓷定窑茶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大声骂了起来。〃愚不可及!〃〃太后……皇上毕竟有大义的名份。本朝国法军法素来严苛,一纸诏令颁下,士兵不愿意背负叛逆之名……〃说话的,是梁氏党羽,枢铭靳姬遇。
  〃竖子岂能成大事!〃梁太后没有理会靳姬遇的辩解,〃箭已上弦,岂容收回?!士兵贪利,只要许以重赏,胁以重刑,谁敢后人?!〃靳姬遇奉命向梁太后禀报事情的进展,不料触到这个霉头,早就战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梁太后怒气更甚,骂道:〃回去告诉你们国相,步步为营反成打草惊蛇,让他小心着梁氏一门的脑袋!〃〃是……是……〃〃给我滚!〃梁太后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地砸向靳姬遇,一面大声喝道:〃速召嵬名荣觐见!〃在同一座王宫的另一处。
  〃陛下!〃李清、文焕与仁多保忠、李乾义诸人跪在殿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有犹豫,臣等死不足惜,只恐陛下亦为奸党所害。〃〃朕必除梁氏!〃秉常此时,也知道自己再无退路。他走到漆金箭筒之前,抽出一枝箭来,一把折为两断,厉声道:〃我断不能容梁氏于朝。李清,你有何良策?〃李清设计了周详的刺杀梁乙埋的计划,不料却功亏一篑,反而招来梁乙埋的报复,并加速了梁乙埋的反谋,心中本是十分沮丧。但是夏主与梁乙埋之间的关系也因此而急速破裂,夏主终于坚定铲除梁氏的决心,却也让李清精神一振。
  只要夏主坚定了态度,这场政治斗争,胜负就尚未可知。
  〃臣有一策,请陛下决之。〃〃快说。〃〃陛下召嵬名荣诛之,夺其所统之兵,挟持太后,以太后名义召梁乙埋入见,以计图之。如此,则国无兵乱而大事可定。若此计不成,而形势未露,陛下可以臣之人头予梁乙埋,召其入宫,梁乙埋必以为陛下怯懦,其心必骄,陛下伏死士于宫中,可以一举成擒。若计不成则形迹已露,则陛下速召御围内六班直之亲信、仁多保忠部及朝中忠臣义士,挟持太后,出巡静塞军司,再明诏罢免梁乙埋,诏令天下共讨之。〃李清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所献之策,竟是孤注一掷,说得众人耸然动容。但事已至此,也只有孤注一掷,方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陛下,臣以为不妥。便是诛李将军,亦难诓来梁乙埋。〃仁多保忠当即反对,〃请陛下先以计图之,不成,则可暂时狩边,召天下义士共讨国贼,梁氏不足平。〃对他而言,将夏主带到仁多澣军中,自然是不世之奇功。
  秉常沉吟了一下,问道:〃若国家内战,岂不为石越所乘?〃〃若事情果真至那一步,请陛下割河南之地与宋朝,以换来宋朝之支持。石越兵不血刃,而得河南之地,从此陕西无边患,其所立之功,自宋太宗以后为第一人,岂有不允之理?我大夏虽失河南之地,陛下仍可不失王位,总好过终身为梁氏之傀儡。日后励精图治,西击回鹘,南并吐蕃,北拒大辽,南削大宋,中兴未必无望。〃李清咬牙说道。
  〃不错,当年我大夏建国之初,连兴庆府与灵州,都非由我所有。留得青山在,未必没柴山,总好过国祚断在梁氏之手。若石越肯卖给我军械,则梁氏败亡,只在反掌之间。〃仁多保忠也鼓动道。
  〃石越之心,能止于河南之地?〃秉常依然有疑虑。
  〃河西之地,宋朝得之而不能守,于宋朝而言,所得不足以偿其所失。况且石越一向倡言,只须我大夏推行汉制,谨奉臣职,当优容之。宋朝腹心之患,毕竟不是我大夏,而是大辽,若得河南地,西境平,其正可伺机收复幽燕之地。〃李乾义也认为两害相权取其轻。
  四人之中,只有文焕避嫌,不发一辞。
  秉常双手紧紧握着半截断箭,将目光移向文焕,注视了他一会,问道:〃状元公以为如何?〃〃石越之心,实不可测。然臣以为,陛下若不甘心傀儡,实别无选择。两害相权,请取其轻。宋朝以诸国宗主自居,亦不至因河西沙漠草原之地,而背信弃义,使天下失望。〃文焕低着头,从容说道:〃况且……事情未必会至最坏的一步。〃〃罢!罢!〃秉常将手中断箭重重插入案中,咬牙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便拼上这一把!〃〃兀卒万岁!〃众人一齐拜倒,低声拜贺。〃兀卒〃本是夏景宗元昊的自称,其意为〃青天子〃,此时众人一齐称秉常为兀卒,顿时让这位年青的君主热血沸腾。
  上天似乎有意要给秉常与李清他们一个机会。大安六年正月二十日,正当秉常与李清等人更在紧张的谋划着如何诛杀嵬名荣,挟制梁太后,计杀梁乙埋之时,从契丹传来一个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消息。
  辽主耶律浚假装春按钵,率军出巡,在路上突然改变路线,誓师亲征杨遵勖。在辽主的大军向大同府进发的同时,辽主向天下散布了讨檄文书,并且向大宋与西夏都分别派遣了使者,向两国通告自己亲征的消息。
  不过两个使者的真正使命却是各不相同。去大宋的使者,是为了在道义上占据制高点,使宋朝不敢光明正大的干涉自己征伐叛逆的军事行动。而来兴庆府的使者,则是要求西夏履行自己曾经许诺过的东西。
  无论秉常有没有履行承诺的意思,这件事本身,无疑却是一个千载万逢的机会。兴庆府城西三十里,有一座普普通通的村庄。塞北江南,素称富饶,这里的村庄,与陕西的民居,表面上看起来亦没有太大的区别。整个村子内,住着约八十户人家,全是姓史,村庄亦以姓而得名,外人称之为〃史家庄〃。史家庄祖上本是汉人,但此处沦于膻腥已久,村民久与羌人往来,早已渐渐胡化,除了耕种之外,也照样放牧牛羊,过着亦耕亦牧的生活。而自汉朝甚至战国以来剽悍的民风,在党项人的统治下,更是被发挥得极致。这里的村民,与普通的党项人及各种落蕃人一样,都要负担兵役,随着西夏的军队南征北战,其武勇丝毫不逊于土生土长的蕃人。事实上,一般人也很难分辨出来,他们究竟是汉人还是蕃人。他们与蕃部的区别,无非是他们拥有〃史〃这个姓氏,以及要承担更沉重的赋税。但既便是他们自己,在大多数时候,也并不在乎自己是哪族哪氏的人民。普通的百姓,真正在意的,只是生存。至于对未来的希望,他们将之寄托于对佛祖的信仰,一个美好的来世……
  大安六年的正月,智缘就住在史家庄东北角落一座不起眼的民居内。这间许多年不曾修葺的土坯房内,即便是白天也显得十分的阴暗,房中的陈设更是简陋,除了一条简单的板凳与一堆干草外,便一无所有。
  但这一天,便是在这座房子内,却几乎聚集了大宋西夏方面一半的高级间谍。垂眉坐在唯一的一条板凳上的,是智缘大师。他在职方馆的地位超然,拥有仅次于司马梦求的权力;身着黑衣,背着双手站在西北角的粗壮汉子,是西夏赫赫有名的马贼史十三;而站在他身边,柔媚中透着几分豪迈之气的女子,是大宋栎阳县君;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身着西夏武官服饰的青年男子,手按佩刀,斜靠在门边。
  智缘从低垂的眼帘下,偷偷打量着屋内的几个人。
  屋中四个人,代表的其实便是宋朝在陕西谍报系统的四方势力。智缘本人,代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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