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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4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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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儿子却不明白了,如今全是石法、司马法,哪还有什么新法?官家又怎会投鼠忌器?”
  “你知道什么?”石得一哼了一声,道:“这十年来,王安石当初的新法的确是罢的罢,改的改,新党也几乎没单独提出过什么大的变法政策,可变法却没停过。免役法‘暂罢’了几年,可是吕吉甫终于找着借口,让它又在东南诸路复行了,若他不倒台,未必不能再次推行全国;便是改良的青苗法、新官制、驿法、交钞这些变法,新党也有执行之功。新党在朝野鼓吹要变法,非变法不足以图强,为官家的变法叫好——旧党中不止只有司马光这样肯合作的人,也还是有死不合作的顽固之徒的,没有新党制衡着,司马光未必这么容易压得住他们。单单是这点,官家便还用得着新党。官家要借着新党定下一个调子,朝廷的国策,是变法图强。”说到这里,石得一又摇了摇头,笑道:“吕吉甫便是看准了这一点。这个时候,新党与旧党若是妥协,他哪里还有半点生路?双方闹得越僵,越是势不两立,他便越安全。就算是被迫辞相,他还是新党的第二号人物。你想想,等王安石一死,以新党今日的情形,他们还能拥护谁?尤其是那些与旧党结下重怨的人,到时候在这些人心中,便只有吕惠卿……”
  “还是爹爹看得明白。”石从荣拍着马屁,一面又疑惑地问道:“那为何爹爹反说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石得一轻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回答。他当然不能随便回答这个问题。在石得一看来,吕惠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觉得自己还有筹码,因此始终不肯投效雍王。吕惠卿虽然自认为还可以一战,但在石得一看来,吕惠卿算计太多,只会让自己下台下得更加狼狈难看。雍王一旦登上帝位,吕惠卿屡次拒绝的罪过,一定会被清算,哪里还能有机会东山再起?就算雍王失败,高太后垂帘,吕惠卿更加不可能有机会。这些绞尽脑汁的算计,终不过是镜花水月一般。当今大宋第一要务,是皇位的继承。吕惠卿惟有在这件事情上下注,才能有真正的胜机。
  不过,话虽如此,石得一虽然认为雍王更有机会继承大统,但眼下的近忧,他却必须首先解除掉才行。
  他必须立即从陈世儒案中抽身,并且,还要尽可能缓和与旧党的关系。
  皇帝这些日子,身体竟奇迹般地出现好转的迹象。
  而司马康如今已经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震天雷。
  倘若司马康竟这样死掉,而且这件事还与他石得一有关……石得一完全算不准皇帝会有什么样反应。皇城司已经得罪了很多人,石得一不能将这么大一个把柄,拱手奉上。皇帝虽然病了,却随时可以捏死自己,不会比踩死一只蚂蚁更加费力。
  想到这里,石得一脸上的肥肉不由得恐惧地抽搐了一下。他睁开眼睛,望着许继玮,吩咐道:“这些天,你们要收敛一点。案子别积得太多,就当给官家祈福,不要紧的,全放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冷,若有人冻死在牢里,可不是小事……”
  “下官理会得。”许继玮低头答应着。
  “李舜举回来了。这厮不象李宪,也不象个宦官,倒和旧党那些‘君子’们一个脾性,偏爱多管闲事。宫中多少老人,和他家都是世交,在太后、官家面前,他也能说得上话。这多事之时,休要去招惹他。”石得一对李舜举,还是颇为忌惮的。他想了想,又吩咐道:“干脆暂时把盯司马光、范纯仁们的察子,全部撤了……”
  “这……”许继玮与石从荣不由对望了一眼,二人都觉得石得一太过谨慎了。
  石得一瞥了他们一眼,“小心驶得万年船。私自监视大臣,这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之前旧党气焰受挫,忍气吞声也就罢了。这时候他们气势正盛,又被吕惠卿一再挑衅,若有人按捺不住,将怒气发到咱们皇城司身上,抓了咱们的人往开封府一送,这事要怎么撕掳得清?现今风向不对,小心点好,小不忍则乱大谋。”
  “大谋?”许继玮与石从荣都是一惊,却也不敢多问,只答应道:“是。”
  “再挑几个精细点的,去盯紧吕升卿与舒亶。”石得一懒洋洋地说着,一边抬起脚来,早有婢女上前给他擦脚,他停了一会,又说道:“舒亶省元出身,一向不太看得起别人,偏狭得紧。他若狗急跳墙,谁也料不到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信道,这……”吕升卿望着端坐在自己对面,神色狰狞的舒亶,冷汗都冒了出来。
  “事到如今,只怕也犹豫不得了。”舒亶板着脸,紧紧捏着手中的酒杯,阴鸷的目光盯着吕升卿,森然道:“当今之策,惟有一不做,二不休!”
  “但、但这事……”吕升卿避开舒亶的目光,迟疑着。
  “秘丞不妨试想一下,当今最担心的事是什么?”舒亶逼视着吕升卿,不待他回答,便说道:“皇上如今最担心的便是六哥能不能平稳继位!今日天下第一大买卖,便是策立之勋!”
  舒亶咽了口口水,又沉声道:“今日之事,相公为求自保,只有给司马十二栽上个大罪名——朝野中外,有谁不知道雍王是反对新法的?雍王极得保慈宫宠爱,司马十二也是保慈宫极信任的外臣!若有司马康招认供辞——司马十二、吕公著合谋,妄图在皇帝大行后策立雍王,推行更化之政,恢复祖宗旧制;陈元凤辈首鼠两端,闻风阿附,以求侥幸——秘丞以为皇上是信还是不信?”
  吕升卿还未来得及回答,舒亶便又接着说道:“若果真如此,皇上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雍王反对新法皇上是知道的,司马十二、吕公著在熙宁朝受了不少委屈,大志不得伸,皇上也是知道的——倘非变法,这二人不居zf为首相,亦必是枢密使,怎么会连家属都保不住?所谓‘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官家纵然不肯全信,但能不起疑心?”
  舒亶还有一句话没有明说出来——皇帝信任吕惠卿其实远过于司马光,结果吕惠卿却做了这许多欺上瞒下的勾当。皇帝对司马光的信任,更不可能毫无保留。便连对石越、王安石,皇帝也是有猜忌之心的;更何况是司马光?更何况是在此皇帝刚刚被信任的宰相辜负的时候?
  皇帝一死,对政局有最大影响的人,当之无愧的便是高太后!而当今母子相疑,雍王名声又极好,司马光等人一向拥护太后,这时候政局又已经乱得一塌糊涂,立个长君来稳定政局,未必便不符合司马光这些“君子”们“天下大公”的想法!
  实际上,若全然站在为大宋朝、为赵氏着想的“公心”上来说,的确是立长君比幼主要好的。只不过,皇帝在这时候,却还是要以自己的血脉优先的!
  因此,只要做得足够缜密,皇帝想不猜忌司马光都不可能!
  但这些话舒亶自然不会对着吕升卿说出来,吕升卿其实亦不过是个传声筒而已!
  “到时候,皇上既无精神气力来处理如此大案,为防党争愈演愈烈,不讳之后母后幼主无法收拾局面,惟一的办法,便是将所有的案子,全部压下来,各打五十大板。司马十二自然要离开京师,待到新主名份已定,再召回重用;为安抚旧党,在下自然也要免不得要被贬往远州,以平息怨气。但是吕相公,皇上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却一定会留住他……”
  “这又是为何?”吕升卿的脑子,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因为皇上知道雍王是反对新法的,吕相公于公于私,都会拥立幼主。”舒亶从常理推测,只能得出这样的判断。
  只要保住了吕惠卿,就是最终保住了自己。
  在舒亶看来,吕惠卿与长于深宫的高太后之间的权力博弈,胜算还是很高的。
  吕升卿却只是怯懦地避开舒亶的目光,既不敢答应,也不敢拒绝。干这样的事情,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勇气与智商。罗织罪名,做伪供状,谋害司马康于狱中,再设计骗取吕家几个衙内的口供……这可是要族诛的事情!吕升卿只要想一想,腿都有点发软。他根本没什么野心,即使吕惠卿不当宰相也无所谓,只要能保住自己家这些年积累下来万贯家私便够了……
  舒亶也并不指望吕升卿的回答,他站起身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下官已经将项上人头交到了秘丞手上;秘丞可上禀相公,若相公许可,此事亦不烦相公动手,下官自己便能办了;是福是祸,下官亦一人受了。惟望异日相公不要忘记今日下官之微功!”
  说罢,也不待吕升卿回话,便即告辞离去。
  舒亶的话是说得极漂亮的,但吕惠卿自然也会明白,他不能白白让舒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替他人做嫁衣裳。
  从十月八日的晚上,汴京就开始了熙宁十七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下得不大,第二天上午,天就开始放晴,还没来得及积上的雪,在金乌的照耀下,很快便融化了。
  而这整整一天,吕惠卿都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没有离开书房半步。
  吕升卿带来了舒亶的计划,那是鱼死网破式的赌博。吕惠卿在这个时候,其实也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如同一个落水的绝望之人,只要有一根稻草漂过,他都会不顾一切的死死抓住。舒亶也的确看到了事情的关键——这个时候,唯一可以做文章的,只有策立新君。而舒亶也不是没有过人之处的,他抓住了皇帝此时必然存在猜忌之心……倘若是在平时,皇帝身体大好,吕惠卿也不会做任何的无谓挣扎。
  但是,吕惠卿却直觉到一种不祥的气息。
  是他最初让吕升卿带话给舒亶,告诉他“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必须不顾一切将司马光赶出汴京。但不知为什么,事到临头,他却总感觉舒亶的计划不会成功!
  吕惠卿绝不是怜惜司马康的性命;他也绝不是害怕旧党的报复与怨恨。他很明白,这不是犹豫的时候,要么就彻彻底底的认输;要么就痛痛快快的博上一把!舒亶将这么大赌注压到自己身上,虽然是出于无奈,别无选择,但也是因为相信他吕惠卿还值得下注。倘若他犹豫不决,也许舒亶就会改变主意。
  但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驱使他在书房中团团打转,却又总是抓不住要点。
  这让他无法下定决心,放手一搏。
  与此同时。
  “叔叔到底和我爹爹说了什么?”在吕府的花园里,吕渊不断地逼问着吕升卿。
  “没,没说什么……不过是些平常事……”
  “叔叔莫要瞒我,这时候哪会有‘平常事’?‘平常事’会让我爹爹关在书房里连饭也不吃?”吕渊越发疑心起来。
  “许是他在担心永顺案……”
  “叔叔休要诳我,这两天明明案子没有变化!”吕渊觑了吕升卿一眼,冷不丁突然问道:“是叔叔昨日见舒亶说了什么话吧?”
  “谁说的?我几曾见过舒亶?”吕升卿仿佛被蛰到一般,慌忙否认。
  但这却更加让吕渊确信了,“嘿嘿!叔叔连这个都要瞒我,看来真是不把我这个侄子当自家人了?”
  “这又从何说起?”吕升卿忙笑道:“渊哥儿你可是长房长孙……”
  “既是如此,这等大事,怎又瞒着我?难道我不是吕家人么?我亦不是三岁稚童,懂得轻重。”吕渊愤愤道:“家中事无大小,我从来都管不着,将来便是掉了脑袋,都不知道缘由。”
  吕升卿心中本就不安,听到“掉了脑袋”四个字,更觉得不吉利,忙道:“你胡说些什么?你是宰相之子,怎说这些浑话?”
  吕渊早留意到他神色,这时更加惊心,却假意怒道:“叔叔既不当我是自家人,我又何苦做好人?叔叔在开封县金屋藏娇,私下令人自广南东路贩盐到湖南路卖……”
  他知道吕升卿虽有几个小妾,却甚是惧内,他父亲吕惠卿家法又严,这时候声音越说越大,几乎要嚷起来,慌得吕升卿连忙一把握住他的嘴,急得跺脚,道:“你小声点儿,这可是要人性命的事……”
  吕渊嗔怒道:“这些事侄子知道少说也有一年了,可曾乱说过半句。如今的事才真是要人性命了,叔叔却偏要瞒着我,半句不肯说……”
  “岂是我想瞒着你,是你爹爹不让说。”
  “这等事,要瞒也只好瞒外人,我是外人么?”吕渊越发的做出不满来,“叔叔告诉我又有何妨?难道我还会害我们吕家不成?”
  “这倒也是。”
  吕渊眼见吕升卿动摇,连忙趁热打铁,道:“叔叔只管和我说了,我保管不会泄露半句。象叔叔的事,我又何曾乱说过一丁点儿?”
  “你可千万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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