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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4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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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雍王在宫中人缘极好,而陈衍一生谨慎规矩,免不了要得罪不少人,这事情传开之后,宫里内侍们交头接耳,无不是幸灾乐祸。内侍、宫女,大多觉得高太后无非是希望几个儿子和睦相处,陈衍却无事生非,而且一个内侍,居然敢对政事说三道四,实是咎于自取……
  但是,以仁多保忠对宫廷斗争之了解,心里却非常明白,陈衍的推测并没有错,那个侍从对石、马、王三人的指控,绝对是受人指使。而高太后也一定心知肚明,至于她为何要斥责陈衍,却是仁多保忠所无法理解的——在仁多保忠的观念中,高太后这样做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因为她偏袒雍王。那些内侍、宫女的想法,在仁多保忠看来,简直只能用荒谬来形容。
  不过,令仁多保忠吃惊的,还是当时皇帝的反映。如果是西夏国王,那夏主一定会先处死两个内侍,然后将弟弟赐死,仁慈一点的,则会找个借口发配到一个遥远的军司,下令当地官员将其幽禁起来。但是宋朝的官家,却只是默默听着,忍受着这一切,他甚至制止了李向安想去喝斥那两个内侍的行为。
  虽然在西夏时向往大宋的文化,但是真的到了大宋朝的中心之后,仁多保忠却发现,实实在在的宋朝,比想象中的宋朝,更难以理解。
  想到这里,仁多保忠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宋人将他当成金日磾,将他当成那位忠诚厚重的匈奴王子,但他心里却明白,他只是仁多保忠。他小心谨慎,他忠于宋朝官家,仅仅只是出于生存之道。仁多保忠永远都只站在胜利者一边。
  宋朝官家活着的时候,他可以将自己托付给宋朝官家;但可惜的,这样的状况已经无法持久,仁多保忠必须考虑宋朝官家驾崩之后,自己的生存之法。
  在这汴京的禁中之内,与他处境最相似的,便只有那位来自高丽的王贤妃。王贤妃极得皇帝的宠爱,但是,眼见着皇帝就要大行,这位王贤妃却连每说一句话,都要再三斟酌。因为她知道,她任何惹人忌恨的举动,当皇帝去世之后,靠山一倒,她就免不了会被人加倍的报复。所以她小心的避开一切是非。
  从这点上来说,仁多保忠也是同样的面临着靠山将倾的现实。只不过,与王贤妃不同的是,王贤妃只要小心谨慎,就不用担心富贵,而他仁多保忠,却必须选一个新主子,否则,很快他就会被遗忘。
  早些天开始,就已经有人绕着弯的向他讨好,给他送东送西,但越是如此,仁多保忠就越是恐惧。他更加注意与那些宋人保持距离,绝不敢收取任何礼物,一切宴会都不参加。他也听到过一些传言,知道雍王在暗中收买班直侍卫与指挥使,但他既不敢向皇帝举报,也不敢加入其中,只能保持缄默,装聋作哑,对一切都敬而远之。仁多保忠用金日磾的形象来保护着自己,但是他心里知道,他其实是不甘心如此的。
  他希望站在胜利者一边,只不过,暂时他还不知道谁将是胜利者。因为宋人的行事方法,常常是出他意料的。西夏的法则是如此简单,兵强马壮者便是胜利者;但在宋朝,却并非如此。但这里同样也并非德高望重、礼义仁爱者便等于胜利者,更不见得是权高位重者便可以说一不二……
  在这里,仁多保忠只能小心翼翼地走一步看一步,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卷进这宋朝宫廷斗争的急流当中,万劫不复。
  “仁多将军……”
  “啊!李都知。”仁多保忠望着从福宁殿中走出来的李向安,忙收拢思绪,欠身行礼。
  却见李向安手里捧着一柄玉如意,递到他面前,轻声道:“恭喜将军,这柄如意,是圣人赏赐给将军的。”
  “啊?!”仁多保忠慌忙跪下接过如意,“谢圣人恩典。”
  他抬头望着李向安,却听李向安轻声道:“圣人吩咐了,将军不必进去谢恩。”
  “是。”仁多保忠连忙顿首应道。
  第三卷 《燕云》 第十一章 错料一帆超十程(三之中)
  福宁殿内。
  向皇后坐在赵顼床边,轻声啜泣着。赵顼闭着眼睛,斜靠在床上,一阵心烦意乱。
  他和向皇后的感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便是“相敬如宾”四个字。但到了这个地步,皇宫之内,他唯一能信任的,却只有向皇后。朱妃也罢、王妃也罢,无论平日里多么得宠,没有皇后的身份,真正有大事的时候,便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在法理上,皇后是有议政、甚至决策的权力的;而若是妃子们说三道四,那便是“后宫干政”,大臣们竖着脖子便顶了回去,碰上一鼻子灰,也没处说去。
  正因为此,别看高太后平日深居九重之内,不问政事,但国家大事,她若打定了主意要插手,便是皇帝也会感到棘手。这是汉朝留下来的政治传统,叫做“以孝治天下”!更何况,赵顼深知他的这位母后,在民间、在士大夫中间,威望极高。而他也知道,一直以来,他的母后,最疼爱的儿子,都是他的弟弟赵颢。
  六哥位份虽定,却到底年纪太小。国家局势如此——这几天他每天都叫人给自己读一会报纸——士林中已经有人开始反省,从赵顼的扩张政策、励精图治,到王安石、吕惠卿、石越,都受到批评。总额高达三、四万万贯以上的交钞出现问题,影响到的是每个人的利益,而士大夫们更是受害者——他们的薪俸很大部分都是交钞,偏偏到了这个地步,朝廷还无计可施。不管是从个人的立场,还是真的为了国家考虑,眼见着国家财政几乎崩溃,益州叛乱未定,东南又群情汹汹,人们对于熙宁朝政治的评价,已经开始发生转变。
  熙宁变法,从饱受质疑,到渐渐获得多数士大夫的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与熙宁十四年宋夏战争胜利之后,全国上下的意发风发完全相反,现在,士大夫中又开始出现退缩、保守的声音。在熙宁十四年,即使是最保守的士大夫,也不敢公开质疑熙宁变法之成就!但现在,赵顼敏感的觉察到了政治气候的变化。
  赵顼这些日子忧心忡忡。
  他痛恨自己居然会得风疾,相比半边身子瘫痪,说不话来的痛苦,让他更受折腾。但他更加担心的,却是他死后会发生的事情。
  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政治气候居然有发生逆转的可能,在朝廷中,旧党的实力过于强大了……怀疑的情绪若扩散,也许熙宁变法就会前功尽弃!这是赵顼绝不能容许的,然而,他却无能为力。他儿子年纪尚小,在床边哭哭啼啼的向皇后,不仅缺少政治上的野心,也缺少政治上的手腕,所以,他死后,即使不出意外,也会是高太后主政。
  一个本来就倾向于旧党的高太后,再加上如今朝中旧党的势力……赵顼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对石越的猜忌、防范有点杞人忧天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结果。
  司马光也许信得过,但若有人贪图富贵,提出在国家多事之时,需立长君——赵顼无法肯定那些旧党官员究竟是会维系嫡长子继承制,还是会打着更加冠冕堂皇的旗号,来接受一位他们更喜欢的皇帝。所谓的“君子”们,也并非那么值得信任。想要改变赵顼的政策,由他的弟弟来当皇帝,比起他的儿子来当皇帝方便得多。毕竟,“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这句先圣教诲,管的是他的儿子,而不是他的弟弟。况且,相比而言,人人都知道赵颢是“贤王”,而六哥却担着“顽劣”的名声……况且,宋朝还有过兄终弟及的先例……
  一想到这个先例,赵顼就不寒而慄。
  向皇后害怕、哭泣……不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个先例么?
  可清议却已经在唱兄终弟及的赞歌了!偏偏他还不能制止,也无法将那些逆臣贼子治罪……难道说,他要对天下臣民说歌颂太祖、太宗皇帝有罪么?
  但何谓兄终弟及?!外臣无法理解,但是,大宋朝的皇帝,太宗皇帝的后代,却代代都活这“兄终弟及”的阴影之中。这是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每个太宗皇帝的后代,他们表面上歌颂这件事情,将它描绘成奠定大宋基业的英明之举,是杜太后、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母慈兄友弟爱的象征……可是,在私下里,没有一个姓赵的宗室会愿意主动提及此事,他们越是粉饰它,不过正是因为心里有愧!这是刻在大宋皇室骨子里一道伤疤!
  什么兄终弟及!即使只是为了保全妻儿的性命,赵顼也一定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但他知道,他不能简单的对付自己的这个弟弟。不是因为这个弟弟有个“贤王”的好名声,也不是因为害怕群臣的反对、史官的评价——若是为了保全妻儿,他什么都做得出来。然而,赵顼虽然说不出话,心里却十分的清醒,他很知道所谓“皇帝”的权威,是怎么一回事。以他如今的状况,以高太后的权威,加上向皇后的懦弱,若他的母后想要控制宫内,实是轻而易举。到时候,他赵顼就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他若要对付自己的亲弟弟,难保高太后就不会为了保护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而不顾一切。一方是最得高太后宠爱的亲生儿子,一方却是经常受责骂的孙子,高太后会站在哪边?
  也许高太后还在犹豫不定,无论如何,赵顼不会逼他的母后做选择。因为他知道,那个选择他不会喜欢。高太后即使不支持赵颢做皇帝,也一定不会想要他的性命。
  赵顼心里也清楚,只要他活着,只要他不逼人过甚,就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但若他死了,一切就无法预料……他也许管不了人亡政息,但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想个办法,让六哥稳稳当当的继位。
  关键便在太后。赵顼心里面很明白,大宋朝的亲王作为有限,赵颢能苦心经营到这个份上,已是颇让他意外,但也须加上天时地利,才能造成今日之局面,然而,最后若无高太后之支持,也绝计成不了大事。所以,高太后的态度,至关重要。
  然而……赵顼又想起陈衍被斥责之事,胸中不由又是一阵烦闷
  第三卷 《燕云》 第十一章 错料一帆超十程(三之下)
  一直轻声啜泣的向皇后却并不知道赵顼在想些什么。她的担忧与害怕,纯粹只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官家是她的靠山,如今靠山将倾,六哥七哥尚还年幼,宫内宫外,却已是谣言四起,尽是些不利于六哥的混话,而太后偏爱雍王,也是她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六哥、七哥虽非她亲生,但却由她亲手抚养长大,她算是他们嫡母,对他们视如己出,若六哥不能顺利继位,向皇后即使是女流,也知道后果会是什么。若是小叔子继位之后,其他的妃子或能平安无事,但她这个嫂子“太后”,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一面是害怕,一面却是性格中的懦弱——向皇后在面对高太后的时候,是从来不敢说半个不字的——明白自己性格上的这个弱点,让向皇后更加忧虑。这几日,她派人天天守着六哥、七哥,除了每日来探视官家的病情外,连宫里都不让他们乱跑,更不敢让他们乱吃东西。非但如此,她还自己吃起长斋,求神拜佛,祈祷官家早日康复,每日里亲自在心在意地照顾着官家,所有的汤药,都必须她亲口尝过,才肯给官家喝……
  但是她心里的害怕,却未能因此减弱分毫。
  她轻轻地握着官家那只依然不太灵便的右手,温柔的摩挲着,试图从中汲取一些力量与勇气。但她脑子里却依然混乱,只是不停地回想起昨天和十一娘的对话。
  “圣人还记得治平元年四月之事么?”清河是这样回答她的。
  治平元年四月发生的事……向皇后当然记得。那时候她还只是王妃,但是在那个月发生的事情,官家曾经不止一次地和她说过——便在那个月,韩琦巧妙的迫使慈圣撤帘还政于先帝……
  十一娘又说:“今日三公之贤,未必在韩琦之下。”
  她明白十一娘的意思是叫她不必担心。然而,王、马、石之贤,是否比得过韩琦,她却没有清河那样的信心——当时两府,还有文彦博、富弼、曾公亮,哪一个不贤?可最后也只有韩琦才能主持公道。今日之三公,果真便贤得过当日之文、富、曾么?况且慈圣也不比高太后,慈圣没有亲生儿子,将先帝当做亲生儿子来养的;可高太后,却还有个最疼爱的亲生儿子!
  然而当她小心翼翼表达自己对三公的不放心之后,十一娘却沉默了,无论她怎么追问,也不肯回答。直到清河告退回到静渊庄后,她依然不肯死心,又派亲信的内侍去问,内侍回报,道十一娘依然不肯回答,只是默默看书。她感到蹊跷,又详细问十一娘所读书名,才知道本書轉載拾陸k文學網是《汉书》卷六十八。向皇后平日是并不读史书的,这时特意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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