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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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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括本是功利中人,石越所说的确有理,他也不由不动了一心。但是转念想想要去白水潭面对学生的怀疑,还有和桑充国见面时的尴尬,以及被老百姓的痛骂,什么样的想法都立即烟消云散了。
  他迟疑的说道:“子明,只怕我不能帮你。”
  石越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毕竟有些时候,面子问题比什么都重要。他诚挚的说道:“存中兄,我知道你顾忌什么。这样,我在白水潭给你建一间专门的研究所,你可以挑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帮助你就可以了。你依然是格物院的院长,什么时候你愿意上课,就去上课,短时间内,你可以专心做你的学问与研究。再给兵器研究院的一些指导就可以了。兵器研究院的诸位与你共事这么久,他们是深知这件事的内幕的。”
  石越看了沈括一眼,他的神情明白开始动摇,当下继续说道:“到时候若有所成绩,亦是为国立一大功,皇命必有嘉奖,今日之事,自然烟消云散。这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沈括望着石越那白皙的脸庞,看到石越的确是相当的诚恳,不由有几分感动:“子明,承你如此看重,士为知己者死,愚兄岂敢再推辞。只是不瞒你说,你所说的研究院的钢铁高炉、平炉炼法试验过数十次了,从焦碳到鼓风机的改进,都一步步积累着,虽然什么时候成功还很难说,但是成功已是必然之事。震天雷的改进,火药颗粒化的试验,还有你说的硝化甘油,火枪这些设想,没有我,那些学生们一样有能力试验,他们需要的是时间和经验,不断的试验,总结经验,就会成功。我能帮的忙实在有限。”
  石越见他已经答应,心放了下来,笑道:“存中兄不必过谦,能有今日之成绩,你功不可没。这是别人抹杀不了的。兵器研究院的事情,你只需做做指导就可以了,我想请你做另几个课题的试验。”
  沈括疑惑的望了石越一眼。
  石越微微一笑,走到屋角的一个沙漏上,只见细沙从微小口子中慢慢漏下,外面则是表示时辰的刻度。他凝视良久,回头望着走到身边,一脸不解的沈括,笑着从袖子里掏了一个东西来。
  这是一个穿了一根绳子的圆球。
  石越把绳子的一端拴在一个架子上,轻轻的拨动圆球,圆球开始做左右的摆动……
  沈括迷惑地看着左右摆动的圆球,脑子里一个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却又把握不住,不明白是什么东西。
  圆球渐渐停止摆动,静止的垂了下来。
  石越走了过去,再次轻轻拨了一下,圆球又开始左右摆动……
  “存中兄,注意看这个圆球左右摆动的时间与幅度。”石越轻轻的提醒道。
  沈括集中精力观察着圆球的左右摆动,发现左右摆动的幅度和时间,几乎是一样的。
  “左右摆动的时间与幅度,几乎相等。”沈括喃喃说道。
  “不错,是相等的,但不是每一次都一样。”石越肯定了沈括的判断。
  石越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雪白的纸来,打开放到沈括面前,纸上面画了一个擒纵器,这个沈括并不陌生,当时钦天监已经掌握了这种东西,并且用来制造天文钟。擒纵器上是两块掣片连着一根主轴,主轴做九十度的弯转,就是一根绳子吊着的摆捶了,绳子上方是摆线夹板。这实际上是一张老式摆钟的原理图,石越家里就曾有一架,他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因此记得相当的清楚。
  在图的上方,是一个刻度图,以及摆钟的外形图。
  沈括捧着图了看了半天,不敢置信的问道:“子明,这是什么?”
  “这是我设计的摆钟原理图。”石越淡淡的说道。
  “摆钟原理图,你是说利用这个摆的原理,来制造计时的仪器吗?”沈括不愧是悟性极高的人。
  “我以为相当的可行,但是需要你制作仪器的经验来帮助我。”石越微笑点了点道,“你看这,单摆在短弧线上摆动比长弧线上更快,用这个摆线夹板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当摆线摆动,被这个东西挡住,它就不再走弧线,而走摆线了……”
  沈括看着这张图纸,一边听石越解说,一边眼睛都直了。
  “我能造出来这东西!”沈括捏着拳头说道。被军器监一案打击的锐气,突然又回到了身上。
  石越抓住沈括的肩膀,说道:“我不仅仅需要你造出来,以存中你制造天文仪器的经验,有足够的支持,制成这个摆钟自然不成问题。但是我要你从白水潭学院格物院三年级的学生中,挑出优秀者来,共同制作这个摆钟。要把时钟做得精密,就要做大量的观察与测量,你带着这些学生,让他们也学会实验与观察,学会记录与制作,我希望白水潭格物院的学生,是真正的英才。”
  “子明,你放心,我必不负你所托。”
  在石越在沈府做钟摆试验的同时,集英殿里,文彦博和王安石几乎是针锋相对。
  文彦博恨声说道:“陛下,桑充国实在是小人,前者因他而有学生聚众叩阙,无视皇法,现在竟然敢以下议上,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臣以为实在应当封了这种无上下尊卑之分的报馆。”孙固和他私交甚洽,而且政见相合,是志同道合的同志,这次文彦博把桑充国恨到了骨子里。
  王安石却不紧不慢的说道:“陛下,桑充国不过公正的报道事情,虽然在私谊上,自然有不义之嫌,但是在公义上,却也没什么不对。《皇宋出版条例》既在,朝廷行事,还当依法而来。”
  文彦博高声争道:“安石,难道凡事都要依法吗?圣人有为尊者讳、为贤者讳、为亲者讳之说,难道圣人的教诲比不上那个所谓的法吗?”
  王安石冷笑道:“圣人之义,还有大义灭亲呢。陛下,臣与桑充国并不认识,亦无交情,不过臣知道朝廷法度不轻立,既然订下,就要遵守。桑充国这次被文大人指责,难道真是因为桑充国议论了尊者吗?之前《汴京新闻》议论的朝廷官员多的是,怎么没听见文大人有半句指摘呢?”
  刚刚来到京师的张商英,站在后面,见王安石说话如此不留情面,心里也暗自感叹。章惇经抚地方,所过之处,不可一世,结果几个地方官员把他给推了出来,一席话把章惇说得无话可说,结果竟被章惇推荐给了皇帝,刚来面圣,就碰上这样火爆的场景,他实在不能不感叹。
  文彦博说不过王安石,便跪在地上,顿首说道:“陛下,臣的确没什么才学见识,一把老骨头,不合时宜,就请陛下放我外郡吧。”
  赵顼皱了皱眉,说道:“文卿,现在西北用兵,枢府岂可无人。桑充国这是小事,不可逞意气。你是国家重臣,岂可轻易弃朕而去?”
  文彦博朗声说道:“老臣留在朝中,也什么用处,而且不合时宜。朝廷说变法、变法,可以不顾祖宗家法;朝廷说立法、立法,却连圣人的教诲都可以不听。上下失常,阴阳失度,这是礼崩乐坏之际。老臣不忍见此,陛下念着老臣忠于为国,就请放我外郡吧。”
  赵顼见他这个样子,也只好温言安慰道:“文卿,枢府非卿不可,卿当勉为其难。朝廷委卿以重任,不可谓不重。卿欲请外,朕是不准的。这样,今日就议到这里,你们都先告退吧,王安石和张商英留下。”
  待一众臣工都退下。
  赵顼打量了张商英一眼,这是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长得甚是俊逸,星目如点,炯炯有神。赵顼不由生出几分好感,说道:“张卿,章惇很是称赞你的学问。”
  “不敢,那是章大人谬赞。”张商英谦虚道。
  “章惇岂是喜欢说别人好话的人?”赵顼笑道,“张卿对于朝廷行新法是什么看法?”
  “新法本是良法,如果得其人,缓缓行之,则有利于国,如果非其人,急功近利,则有害于国。”张商英看都不看王安石,直率的说道。
  “哦。”赵顼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么对于《汴京新闻》,卿又有什么看法?”
  张商英略想了想,答道:“陛下,微臣以《汴京新闻》,于国是有益的。”
  “何以见得?”
  “臣听说《汴京新闻》的主事者,是桑充国、程颢、欧阳发,这三个人,桑充国得罪了邓绾,这次连石越、沈括、孙固都一起得罪,虽然很多说法,但是由此可见此人是个极有风骨的人;程颢、欧阳发,久负盛名,世人都称为君子。如这样的人主事,《汴京新闻》就不至于对国家有害。何况报纸一物,一则可以启发民智,教化百姓;二则可以让贪官污吏惧怕,不能欺上瞒下;三则似臣这等外地来京之人,只要买几期报纸一读,就知道京师最近情况如何,甚是方便,朝廷大臣若每天读读报纸,必不至于与下情相隔。因此臣以《汴京新闻》于国是有益的。”
  赵顼点了点头,对王安石笑道:“丞相,张商英见识不错。不过说到桑充国,不过是今之郦生,其为人,朕不取他。”
  王安石见皇帝竟然用到“郦生卖友”的典故,不禁吃了一惊。不过他和桑充国,说起来还有梁子,他王安石毕竟不是圣人,实在没有必要为桑充国说太多的好话。
  赵顼又继续说道:“不过郦生卖友,却也有利于刘氏江山。因此不能以此加罪,若从公义来讲,朕还得说他是对的。最值得欣慰的是石越没有结党,所有谣言不攻自破,正是日久见人心啊。”
  王安石也无话可说,只好说道:“石越行事,是很谨慎的,乱法的事情,大概他也不敢乱来。”
  张商英在旁边却不敢插口,只好老老实实听着。
  赵顼看了他一眼,笑道:“张卿有才识,敢说话,就去御史台做监察御史里行吧。”
  所谓的“里行”,就是见习的意思。做监察御史里行,虽然官职不高,却实是清要,很受人尊敬,听到这个任命,张商英也是意外之喜,连忙叩头谢恩。
  桑充国并不知道皇帝在接见张商英的时候说他是“卖友”,他面临的问题是,他的表哥唐棣在白水潭学院找到他后,一把将他拉到房子里,门一栓上,就大骂他没有义气。
  “长卿,你忘记了我们当年的报负了吗?我们不是说好要帮助石越,一起实现他描绘的理想世界的吗?”
  “你这是为了什么?为了出名吗?你坐牢那会,我们远在外地,石越在皇上面前是怎么保你的,你不知道吗?你现在这样落井下石?!”
  唐棣的指摘,句句诛心,桑充国心里揪心的痛疼。
  他直视唐棣的目光,朗声说道:“我没有变心!我这样做,正是为了实现石越描绘的理想世界!”
  “是吗?为了实现我们的理想,你在石越最困难的时候,用焦点版报道一篇毫无实据的丑闻?来损害他的名声?”唐棣冷笑道。
  “报纸的理念,就应当是公正与中立。这也是石越所主张的。”
  “什么公正与中立?没有证据说人家坏话,就是公正与中立?我可不明白。”
  桑充国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唐棣的思想,已经是相差得太远,这些在白水潭来说很好理解的思想,到了唐棣身上,就变得无法解释。
  他尽量平静的说道:“表哥,你读过《三代之治》和最近的《白水潭学刊》吗?公正与中立的报纸,是石越经常提到的。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尊重我们的理想。”
  “是吗?”唐棣冷笑道,“长卿,就你读过书。白水潭学院的山长,名动天下的桑公子。你的名气,的确可以和石越当年相提并论了。我不懂你那些伟论,《三代之治》我读过,没有读出你的那句话来。我只知道,石越能够带我们实现一个伟大的理想,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他。”
  “就是帮助他?做石越的奴才吗?表哥,你明不明白,我们要实现的,是石越所提到的理想,我们要尊重的,那个理想以及相关的理念,而不是石越本人。”
  “这有什么区别吗?”唐棣冷冷的说道。过了一会,他冷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以为实现那个理想,就必须跟着石越,帮助石越。而你以为,别人也可以带我们实现那个理想。原来你想做那个人,是不是?”
  “你竟然这样想我?表哥。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吗?”桑充国委屈得身子发抖。
  “我本来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我发现,人是会变的!”唐棣冷笑数声,打开门扬长而去。
  几缕阳光照进屋中,桑充国咬紧嘴唇,几道血丝顺着嘴角流下。
  “哥哥。”桑梓儿敲开桑充国书房的门,桑充国已经好久没有时间回家了,脸色苍白不少。
  “梓儿,有事吗?”
  “毅夫表哥回京了,刚刚来家里,见了爹爹和石大哥。”桑梓儿欲言又止。
  桑充国明白她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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