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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离诨顾不得看再背后漫山遍野而来河西骠骑军骑兵,拼命策马奔逃,风声在耳边呼呼的刮过,带着响箭尖锐的哨音,这鸣墒乃是藩落骑兵常用之物,乃是统兵官射出为后队骑兵指引方向所用,每个统兵官制作的鸣墒声响各不同,底下的骑兵听得清楚。中原军队常用金鼓旗号传令,却不常用这鸣墒。耳听得背后鸣墒声音一直追逐不停,来离诨心中冒起来毛骨悚然的恐惧,狠了狠心,掏出匕首,一刀刺在马股之上,那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奋蹄往前奔去,身后鸣墒的声响方才渐渐远了。
惊恐逃命中,来离诨只顺着官道往凉州州城奔逃,那马儿被他匕首刺伤,奔跑一阵后,血也渐渐流尽,眼看越来越慢,就要不行了,来离诨心中大急。他远远张望,幸好不远处有一个吐蕃兵马的驿站,好歹驱使那半死不活的马奔到驿站门口,摆足了架势,大声喝道:“有重要军情禀报节度使大人,快将驿马牵来我用,再来些食水肉干。”
凉州地方不过数百里,这驿站原本用途是接待从西域往中土朝贡的番邦时节所用,顺便征收重税,那驿站长官是个汉人,却是认得这些折逋葛支节度使麾下的勇士的,见来离诨恶霸霸的样子,不敢怠慢,连忙牵过一匹好马,口称:“大人恕罪,小吏这边去准备食水等物。”说完忙不迭地转身去收罗供给。
来离诨极不耐烦地在驿站外面等候,不多时,汇集在驿站门前索要补给的吐蕃骑兵越来越多,每个人的战马都跑得口吐白沫,听他们说河西汉军骑兵一直紧紧蹑在后面紧追不舍,眼看就要到了,来离诨心中更是焦躁,他见驿站长官安排驿卒捧着大盘肉干、水囊出来,来离诨脸色忽变,喝问道:“驿站中食水干粮马匹还有多少?”手中握着刀柄,目露凶光。
注:六谷部,主要由吐蕃人组成的部落群,又称“六谷蕃众”或“六谷蕃部”,842年吐蕃瓦解后在河西凉州(西凉府,今甘肃武威)逐渐形成,是五代十国和宋朝初年河西吐蕃的主要活动势力。六谷部是凉州附近以阳妃谷为主的六个山谷聚落,因此而得名。
古凉州,东至故原州千五百里,南至雪山、吐谷浑、兰州界三百五十里,西至甘州同城界六百里,北至部落三百里。周回平川二千里。旧领姑臧、神乌、蕃禾、昌松、嘉麟五县,户二万五千六百九十三,口十二万八千一百九十三。今有汉民三百户。城周回十五里,如凤形,相传李轨旧治也。皆龙钵自述云。诏以龙钵为安远大将军。
第三十一章 烧杀
那驿站小吏不虞有它,见上官发问,老实答道:“还有肉干百余斤,健马二十匹。”
来离诨又问道:“驿站中的属吏,可曾全部出来伺候?”他虽然逃得仓皇,对着驿站官吏却是语气高傲,这也是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气。
那小吏恭谨答道:“都出来伺候各位上官了。”他见各吐蕃骑兵胯下健马都气喘吁吁,皱眉又道:“驿站中备用马匹不够,恐怕各位长官不能全部换用驿马。还请长官为小人分说一二。”他语气中带着忧虑,因为这些吐蕃骑兵向来骄横跋扈,驿马只有这么二十匹,不能每人分到换马,留下来的,说不得又要作践驿站众人。就是这些属吏的的妻妾,不少也有遭受侮辱的经历。
“这个你不用担心,”来离诨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趁那小吏低头之际,拔出弯刀,顺手往他脖子上一抹,鲜血噗嗤一声飞溅出来,那小吏抬头惊恐地看着来离诨,双手徒劳地企图捂住汩汩流出的血液,最后还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将驿站众人全部杀掉,马匹带走,粮草烧毁!”来离诨抬起头,冷冷命道。这些接待往来藩使的驿站吏员大都都是汉人,又熟悉道路,虽然杀掉他们不一定能阻止河西汉军找到合适的向导,但来离诨却感到一阵快意。汉军大举进攻河西,凉州看来是保不住了,锦绣河山,何必留给汉人。这些占据了中原胡族,虽然称王称霸,却总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总是担心有朝一日被赶回草原,从心底里没把自己当做此地主人,作践起地方来不遗余力,就好像在在青青麦田里放马一样,大都因为私底下有个“反正是汉人地方,大不了回去”的想法。
这些吐蕃骑兵屠戮村庄已成习惯,周围的吐蕃骑兵一听来离诨问话的套路便已知他脑中所想,此刻一起抽出弯刀来,也不管这驿站中的小吏是吐蕃人还是汉人,全都用弯刀放倒,最后还放了把火,将整个驿站烧成白地。来离诨望着浓烟滚滚,阴沉的命道:“沿途所有驿站和村庄,全部放火烧掉,免得便宜了汉人。”
离驿站大约十里开外的一处山谷中,流水淙淙,夏草茂盛,正是吐蕃拔海部放牧的场所,头人拔海牟之凝望着不远处的滚滚浓烟升腾起来,脸色大惊,这几个月来吐蕃骑兵在胭脂山一带连吃大亏,被汉人打得抬不起头来的情势这头人全是知道的,看这形势,恐怕是汉人攻进了凉州,正在烧杀抢掠。
“父亲,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帮助节度使大人攻打那些汉人?”他儿子拔海末羊手把弯刀问道。
“糊涂,这汉兵来势汹汹,节度使大人尚且难敌,我等又济得甚事?”拔海牟之道,他叹了口气,“我们从高原上下来,既然此处呆不得了,便回到高原去,传我的命令,部落全体迁徙往邈川青唐城,投靠温逋大人。”
吐蕃军纪向来极差,伴随着被岚州骠骑军驱赶而逃的吐蕃骑兵越来越多,焚烧村舍烟在凉州的土地上四处升腾,到处是背着包袱逃的百姓。当白发苍苍的谭庆池被两个儿子不由分说架出老宅,扔在大车上,忽然大喊了一声“不好”,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大力,推开儿子,奔入房内,在炕席底下摸索半天,最后哆哆嗦嗦地将几张房契和地契揣到怀里。
大儿子谭德亮见他奔入房中居然只为了这几张纸,心中不由埋怨道:“爹啊爹,要是真金白银还罢了,为了这几张破纸耽搁日子。叫那四处放火烧杀的吐蕃人撞见丢掉性命,那才叫一个不值。”谭庆池心满意足地将那几张契据揣在怀里,觑见儿子脸上不豫的神色,不由骂道:“你老子我累死累活置田置地,到了老来方才还完郑家钱庄的印子钱,还不是给你们这几个不争气的东西攒下的家业。”
大儿子谭德亮还埋着头不说话,小儿子谭得雨苦着脸埋怨道:“爹啊,您也不看那地契上吐蕃官儿的大印,新来的大人认识不认?您瞧瞧,村东头那给您盖印连带做中人的吐蕃头人自家都卷着铺盖卷儿逃走了呢!”不孝的二媳妇也一边嘟囔着:“一辈子节衣缩食,怎么不攒点真金白银,到头来落得几张破纸。”差点没把谭老爷子气得背过气去。一家人互相吵骂着往那附近的大黄山脉中逃去。
高蹄营校尉蒲汉姑一直驰马追击落荒而逃吐蕃人,但很难追得上,因为他们跑得太快了。沿途碰见不少逃难的村民和空无人烟的村落,蒲汉姑心中都不住地窃喜,打完这仗,自己手下又该多几个荫户了吧。不但如此,手底下百夫长交上来的岁入也该再涨个几成。他心头高兴自然精神抖擞,除了中间停下来给战马喂料饮水几次,一直催马前行,不知不觉,居然已经驰过了两边峰峦叠障的山谷地带。谷水下游要塞,姑臧堡中的吐蕃戍卒不多,中午听闻大军来攻,下午堡垒附近就见着了汉军骑兵,四面到处都是焚烧村社的浓烟滚滚,一片风声鹤唳,这些戍卒只恨没有早点着回报军情的斥候骑兵一同向后逃散,白天紧闭堡垒门户,到了晚上,统兵官便带着下属一溜烟放弃了城堡逃到凉州边墙之内。
到了晚间,高蹄营饮马谷水西畔,凉州外围已经遥遥相望。凉州乃是河西走廊东端的重镇要隘,号称“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所以陈德等人袭取甘州之前,早已做好以最快的速度攻下凉州,囊括整个河西走廊地带的战略规划。在担任前卫侦骑的高蹄营校尉蒲汉姑行囊中有凉州城左近地势和吐蕃镇守兵力的分布情况。
由姑臧沿着谷水北去,通往凉州城的道路上有两道边墙向南拱卫。这加筑的边墙和堡垒原本是前唐朔方军防备从青藏高原扑击而下的吐蕃人的,所以全部都是向南。凉州背靠着巨大的湖泊休屠泽,乃是一块水草丰美宜农宜牧之地,原是汉代匈奴休屠王领地,自从汉唐取得河西之后,汉民开垦良田千顷,生息繁衍。吐蕃人入寇占据河西后,将这些老实本分的汉人农夫尽数掳为奴隶,又称朗生,每回向朝廷禀报河西户口时,将这数十万汉民全都不计在内,只说凉州仅有汉民三百户而已。陈德矢志攻击凉州的一大目的,也是要取得这些汉户,平衡河西走廊上日益增加的胡气。
吐蕃人虽然不似漠北草原部落那样完全以帐幕为居所,却崇尚进攻,即便是防御,也大都不很那般依仗线式城墙的防守,因此在这些唐朝花费了巨大人力物力修筑的边墙上,只放了一些汉军和老弱吐蕃兵防守,借以消耗攻城军队的锐气。而真正的吐蕃精锐则聚集在凉州城中,休屠泽畔水草丰美,河西军节度使折逋葛支在那里养兵放马。凉州城北靠着茫茫瀚海,南面有边墙防护,敌军北方越过漫漫沙漠戈壁而来,要么是从河西走廊突破重重堡垒边墙而至,都必然疲乏不堪,凉州吐蕃正好以逸待劳,在休屠泽畔将其击败。
面对高耸的边墙,高蹄营众军士都眼望着蒲汉姑,等待他决断。攻城是步军的专业,可是眼下这两道边墙一看便是兵力极其空虚的,假如就这般放任敌人报回军情,吐蕃首领添兵把守,要将之攻克却要耗费时日。蒲汉姑盯着那垛堞后面探头探脑的敌军沉吟片刻,命道:“这边墙自唐朝以来,凉州吐蕃也不甚重视,少有修葺。王离带两个百人队留在此处等待大军,我带其他人且度到谷水东畔,沿着这两道边墙走上一圈,先看看虚实再说,实在不行便绕过去,先吓唬吓唬这些戍守边墙的卒子。”
为了防止校尉阵亡后营伍无人统领,陈德军中各营百夫长依据年资能力都有排序,第一百夫长由校尉兼任,这王离正是高蹄营中第二百夫长,听命当即将两百骑沿着凉州边墙的东西两个方向撒了出去。
凉州谷水又称石羊河,乃是一条高山雪水汇成的清澈河流,一直向北流入休屠泽。眼下正是夏季水量最大的时候,高蹄营骑兵坐在马上也可以轻松涉水而过。蒲汉姑带着三百骑兵到了谷水对面,立刻绕着凉州南面那两道边墙跑动起来,凉州吐蕃骑兵在前面的战斗中早已破胆,虽然见高蹄营侦骑并不多,也不敢出来邀战。每到一处,看到有破败缺损的城墙,蒲汉姑都在自家携带的行军图上记下来,准备嗣后大军赶到,便由步军从这些地方攻打进去,看凉州兵那窝在城墙后面的龟蛋劲儿,只要渗透进去几百人,估计守军就要往后跑。
吐蕃统兵官论悉惴惴不安地看着敌军骑兵出现了自己负责防守的边墙和凉州之间的地域,肆无忌惮地逼近城墙打探虚实,甚至有些胆大的骑兵还向城头的戍卒释放冷箭,而城头那些汉儿兵却像是蔫巴茄子一样,连箭也不还。“他们也是汉人啊。”论悉不由得从心里生出一丝寒意,这些汉儿,中原朝廷当他们是藩落,和吐蕃人一样对待,而吐蕃人则待他们如奴畜,平日里只能忍气吞声过活。但今日论悉开始觉得汉儿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少了些平日的畏惧。
看着边墙下面敌骑越来越不安分,虽然仅有数百骑,但根据前面侦骑回报,这次占据了瓜沙肃甘四州的陈德当真是倾全力来攻了,光前锋骑兵就有数万骑,这些敌骑虽然不多,可折腾了半日,折逋家族并没有从凉州城发出一兵一卒前来驱赶他们,看样子是把防守前面两道边墙的军兵当作了消耗敌人军力的弃子来用了。
论悉心头暗暗喝骂,自己虽然不是折逋家的,但祖上起就是血脉高贵的贵族,怎能如此窝囊地死在这个破败的边墙后面,家小都还在凉州城里呢。眼看天色将晚,他叫来下属囊骨,沉声命道:“敌人来势汹汹,这些汉儿又不稳当,趁着敌人大军尚未完全切断我军归路,今晚便整军退回凉州城。”吐蕃人军纪也算森严,不战而退是要斩首的,见几个囊骨都面露疑色,论悉暴喝道:“还不依令行事,节度使大人那里,自有我去分说!”
一直在贴近边墙观察的高蹄营骑军兵不血刃接管了两道边墙,随后而来的骠骑营大军亦进驻其中。辛古听了蒲汉姑禀明军情,变本加厉地派遣骑兵压迫到凉州城南面一线,一边不断邀战挑逗地试探吐蕃人虚实,一边等待陈德大军一到便开始布置虚实。次日,前方侦骑又传回消息,防守这两道边墙的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