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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口寨守将王仁震目瞪口呆的看着辛古率领的牙军营几乎在片刻之间就催破了宋军的滩头阵地,许久都无法说话,直到满头大汗的辛古登上寨楼向陈德复命,才大叫道:“辛大郎真乃神勇。”
辛古满不在乎,这时负责善后的萧九也上了寨楼,笑道:“陈指挥使大人平素**有方,儿郎们用命罢了。”
王仁震心道,这个萧九看来无甚本事,能够在锦帆营中担当都虞候,看来主要靠的是马屁功夫,脸上却堆笑道:“正是如此。”
陈德微微一笑,说道:“前后两仗,敌军不过折损千人而已,主力未伤,大战还在后面,届时还需王将军鼎力相助。”
王仁震本来存了殉国报主之心,眼下看来这锦帆军似乎颇有战力,此仗还有打胜的希望,当下没口子的答应。
宋军战船之上,安排败阵回来的温镇保退下休息之后,潘美的脸色当即便阴沉了下来,南征大军以雷霆之势,居然在小小的陕口寨前连挫两阵,这时他完全没有想到的,特别是第二次,已经是拣选精锐,两军列阵接战,结果还是毫无悬念的败了,这说明陕口寨守军的战力惊人。难道,细作传递过来的消息有误,陕口寨中驻扎的,不是新立的锦帆军,而是赫赫有名的南军第一精锐黑云都不成?
见潘美闷着思忖一声不吭,王侁着急了,大军萎顿不前,他也是有责任的,于是开口道:“潘将军,敌军如此悍勇,依下官看来,宜继续选派精兵登陆,从速击破敌军。”
潘美闻言,有些恼怒抬起头,随即按捺下心中的不满,温言道:“秘权此言有理,待我和众将计议一番。”
当天晚上,宋军开始打着灯笼,用大船上的绞盘逐一拔除铺设在江中的木桩,第二天也不进攻,而是继续拔木桩,陈德见敌军稳扎稳打,心知无甚便宜可占,便偷偷叫萧九做好撤退的准备。
宋军清除江中障碍的工作做了五日,不管王诜如何催促,潘美总是温言以对。直到这日清理出一道足够宽阔的通路,几艘大船一字排开,楼船上巨大的重弩射得陕口寨上的人几乎抬不起头来,乘着小船的宋军才开始有条不紊的登陆。
陈德在盾牌的遮护下察看敌军登陆,心知宋军的统帅已经将锦帆军视为劲敌,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己方再无占便宜的机会,便叫校尉以上的军官到自己大营开会,正待向众将交待撤退计划之时,陕口寨守将王仁震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王仁震,我家指挥使正在聚将商议御敌之策,你擅闯军营该当何罪?”萧九怕王仁震发现了锦帆军企图撤退前来兴师问罪,抢先开口斥道。
王仁震也不和他计较,只管气喘吁吁的说:“陈将军无怪,刚才我寨后方发现了宋军旗号,大约五千余人,大概从别处上岸登陆的。”
陈德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后路被抄意味着自己已经无法撤退,只能困守陕口,要么拼死一战,要么投降,在这片刻之间,陈德在心里骂了自己壹千遍,这几天宋军在江中拔出木桩打算正面登陆是迷惑自己的,真正的用意是要两面夹击,包围和歼灭自己这支军队。
困守陕口显然是没有出路的,陈德清楚的知道金陵现在的政策是希望所有孤立的城寨都抵抗最后一刻,但是却不会派出有实质意义的任何支援。
“敌军两面夹击,陕口不可守,指挥使,我们突出去吧!”萧九抢先道,锦帆军众将也纷纷附和,这个年代,当兵吃粮是要搏一个马上封侯,死战到底的觉悟,在五代末年军人那里并没有太大的市场。
陈德却问王仁震道:“敌军前后夹击,加起来超过四万大军对陕口已成包围之势,王将军,你觉得应该如何?”
王仁震看着陈德,黯然道:“我身为陕口寨守将,自然要与此城共存亡,锦帆军是去是留,我都决无异议,只是,”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又道:“我军驻扎陕口日久,许多军士都有家眷在寨中安生,这次我军杀伤宋人甚多,恐怕一旦城破,屠城不可避免,若是陈将军打算突围,可否将我军将士的子女一同带走,将来他们可以为将军做牛做马的。”
五代时屠城甚为常见,所以王仁震这番考虑也极为自然,陈德忙道:“王将军所托我一定办到。”又提高声音到:“在场众将见证,我定当把他们当作锦帆军子弟一般看待!”
王仁震道谢之后便匆匆离去布置防务去了。
过不多时,从南北两面汇聚过来的宋军已经在陕口寨前扎下营盘,将陕口寨包围起来之后并不停歇,而是立刻架起床弩和云梯开始攻城。
陕口寨城小而兵多,而且经过连日的加固,寨墙比一般的城堡要坚固不少,原本的守军大部分是跟随王仁震在楚州抵御过周世宗大军的老兵,所以一天鏖战下来,虽然死伤枕籍,宋军也没能突破城墙。到了夜里,宋军的攻势仍不停止,在城外烧起了高高的篝火连续攻城。
王仁震身为主将却一点也没有主将的觉悟,只管带领亲兵在战斗最为激烈的北门杀敌,直弄得满身是血,幸好手下几个校尉和都头都是楚州城里出来的,对这般围城守城的战斗熟悉之极,所以四面城墙都守得井井有条。更有不少军卒的子女都由锦帆军带同突围,这些人知道将越多的宋军吸引到城墙这边,自己亲人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都拼命的在城墙上搏杀,就连不少伤兵也都依靠在墙壁上运石张弩,抵抗的激烈程度为宋军此次南征以来所仅见。
城墙上杀声连天,锦帆军全军却静静的整军在陕口寨南门之外,陈德站在一个木头搭成的高台上,命李斯牵过自己的战马,抽出匕首一下捅入马的心脏,那马痛苦的嘶鸣一声,抽搐了几下便死了。这一下他跟辛古学习了许久才学会。
所有的军卒都吃惊得看着自己的主帅,不知道陈德这是什么意思?
陈德满意的看着虽然吃惊,但仍严整列队等待训话的军队,开口道:“军士们,在两天前的战斗中,你们杀死了许多敌人,因为敌众我寡,现在我们需要突围。没有人可以掉队,掉队和擅自离开的人一定会被复仇的敌人杀死。但是,作为你们的指挥使,我一定会和你们在一起,绝不独自逃生。我希望你们记住,锦帆军是一个整体,所有的军官都不会抛弃你们独自逃生,我们一起击破敌军的营垒,就像牙军营在几天前做到的那样。前进是生,后退是死。现在,各营,各队,作最后的准备,听我号令,有进无退!”
他话一说完,辛古、萧九和校尉们也牵过自己的座马,毫不留情的用匕首杀了,自己背上行囊,默默地走入士卒的方阵中,全军上下,连同掩护在阵中的陕口军子女都怀了必死之心,只等城门大开的那一刻。
二十四章 溃围
他话一说完,辛古、萧九和校尉们也牵过自己的座马,毫不留情的用匕首杀了,自己背上行囊,默默地走入士卒的方阵中,全军上下,连同掩护在阵中的陕口军子女都怀了必死之心,只等城门大开的那一刻。
见城头把守的都头探出身来张望,陈德便跟他打了一个开门的手势,随着吱吱哑哑的声音,铁索将城门一缓缓打开,正在攻城的宋军不虞有它,全都朝着城门涌了过来,却被一阵密集的弩箭攒射倒地,然后锦帆军便如笼中的猛兽一般扑了出去。
攻城姿态的宋军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纷纷四下溃散,连抢攻城门的机会都放弃了。待锦帆军全军杀出之后,城门又在身后缓缓关闭。
辛古右手持盾左手持矛,率领牙军营冲在全军的最前面,拦路的宋军几乎没有一合之将,一口气冲到了宋军的南面大营之前,按照白天观察好的一个薄弱之处打了进去,后队的锦帆军士卒一边紧紧跟随,一边将火把四处丢出,烧得尚且留在营中的宋军哀嚎连连。
潘美本来在陕口寨北门外指挥精锐连夜攻城,刚刚听闻城中军队从南门杀出时,初始只以为守军冲出来破坏攻城器具,片刻过后,负责南门攻城的副将来报,唐军已经攻破营垒,潘美这才急带一千铁骑军前往堵截,这支铁骑乃是他北疆调过来的精锐,这几日早在船舱中憋得不耐烦,骑兵们立刻翻身上马,用马鞭刀鞘将拦在面前乱哄哄的步卒赶开,催马便跑。
宋军被锦帆军杀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此时的宋军不似后世那般容易炸营,虽然营盘片刻间便被攻破,但原本在营内休整的军卒都在全力攻击杀进来的敌军,让突围的锦帆军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冲在最前面的辛古满脸都溅满了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肩头胸口还扎着好几只箭,萧九带领的后军负责断后,好几次差点被中间冲杀过来的宋军截断掉队,前军营校尉柏胜在反身接应后军的时候被一个宋军几乎射成了刺猬,然后就不见了,就连陈德也手拿一柄陌刀,一旦哪里被宋军军卒纠缠厮杀,就带领一队牙军精锐过去将敌人杀散。唯一没有参加战斗的就是被前军紧紧保护在阵中的陕口军子弟,这些年龄不满十四的少年子女虽然生于乱世长于军中,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惨烈的突围厮杀,知道一个不好就是全部殉难的下场,所以一个个脸色煞白,全都紧紧靠在一起,跟着周围军汉的脚步艰难的向前移动。虽然周围聚拢的宋军从来就不曾被杀散过,但是突围的锦帆军还是一点点坚定的朝着南方冲杀。
突然,辛古发现拼命堵住去路的敌军开始变得稀稀拉拉。就要冲出宋军大营了,辛古心中涌出一阵狂喜,大声叫道:“牙军营,有进无退!”他身边的几个紧紧跟随的牙军营队长也发现了这一点,一起同声大叫:“有进无退!”本来早已疲惫的身躯似乎瞬间恢复了精力,纷纷加快了脚步。而宋军似乎也丧失了阻拦他们的信心,有气无力的抵抗几下之后纷纷让开了去路。
终于冲出宋军大营的辛古还来不及高兴,大队骑兵早已在前面一字排开,长矛全都指着刚刚突出重围的锦帆军,敌军的统领在辛古错愕的同时发出了号令,一千铁骑开始有条不紊的跑动加速,直到满天遍野都回响着马儿奔跑的声音。
“发现敌军骑兵,结空心方阵!结阵!”辛古声嘶力竭的大喊,一边伸手拉过几个几乎失去斗志的队长,让他们紧握长矛在自己身边站好,平素严格的训练发挥了成效,绕是在极度的疲劳和沮丧下,牙军营还是迅速的形成两个空心方阵,而陆续冲出的前军营士卒则要么进入这些方阵,要么结成弩兵的小三列阵靠在长矛兵方阵的周围,后军营则在萧九的指挥下,依靠宋军大营南面的栅栏,勉强建立起一条脆弱的防线,抵御着从大营中不断涌过来的宋军对己方后背的突袭。
就当南唐军的阵型未稳之际,千余骑兵已经冲到眼前,前三排骑兵提动马缰,重达数百斤的战马驮着骑兵腾空而起,然后重重的摔在前三排长矛兵的身上,几乎在一瞬间就让南唐军的方阵崩裂出了无数个缺口。
在第二波宋军骑兵还未攻到之际,分别在两个军阵中坐镇的陈德和辛古立即带领牙军堵住了那些被悍不畏死宋军骑兵冲出来的缺口。军阵中的弩兵也开始缓过神来,也不间断的往外射箭。后续宋军骑兵在冲近之前遭受到了比第一排骑兵密集得多的持续箭雨,当他们发现前三排骑兵的决死冲锋似乎并没有让敌军的阵型崩溃之后,爱惜战马的骑军统领命令手下开始远远的围着锦帆军的方阵转圈,同时不住地往方阵中射箭。而这时从陕口寨外围各处赶来的宋军步军也越来越多,由于仓促调防的缘故,他们并没有严整的阵型,各个指挥都在一边整理自己的卒伍,一边寻找本营的旗帜。骑兵是珍贵的兵种,既然阻截敌军的任务已经完成,潘美打算靠步军完成最后的攻击。
“晋大哥,怎么办?”前军百夫长晋咎的头盔已经不知在哪里掉了,散乱的发髻披散在脸上,血液和汗水凝结在一起,却丝毫不影响他在兄弟们心中的地位。二十岁出头已是两淮一带创出名号的水贼,数年前楚州之屠,两淮一带百姓流离失所,连山贼做不下去,索性受了招安。以他的武艺,比武夺官拿下校尉本非难事,他却安于做一个百夫长,将大部分一同受招安的兄弟都拢在手下。
“先顶住,”见身旁的几个都是跟随自己许久的老兄弟,晋咎仍然十分谨慎的左右看看才低声道:“待会儿如果宋军破阵,他们一定会去抢指挥使的人头,到那时宋军的包围一定会出现空隙,我等紧紧靠在一起便有机会突出去。”又看了看外面密密麻麻的宋军,晋咎叹了口气,又道:“若是实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