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牲畜,乃至吃人的传闻。时人对虎的恐惧心理已经根深蒂固,就连久经沙场的陈的亲兵们也有不少冷汗直流,腿肚发软的。
虎啸声过后,整个山涧忽然静得怕人,只闻风声吹动浓密的树叶哗哗作响,声音似海浪拍打礁石一般时疏时密。火把的光焰不能照远,还被凌厉的山风吹得明灭不定,更显得密林深处暗影重重,不少士卒甚至隐隐约约看到草深林密处似有灼灼目光在窥视这惊疑不定的众人。
过了一会儿,山风转小,草丛间犹有悉碎之声,众人仿佛听见自己自己的心跳在砰砰作响,忽然,不远处发出噼啪一声,仿佛走兽不小心踏断林间枯枝的声响,树丛摇曳处依稀看见黄黑相间虎斑在林中隐然一现,不少士卒当即高呼:“老虎,老虎扑来了!”七八支弩箭一起朝那方向发射。手握兵刃的士卒紧紧靠在一起,预备应付猛兽中箭后的反噬。
谁知射出的弩箭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有激起任何反应,反而在其它方向又发出数声响动。其时众人手中强弩都已发射,陈德与其它持箭的士卒当即抛弩换强弓,不住的朝那方向放箭。老虎乃是极为灵敏的猛兽,在此月黑风高之夜猝然遭遇,众人都未存将之射杀的侥幸心思,只盼这狂风暴雨一般的乱箭能将它远远驱离。
良久,除了风声林声之外,再无其它异动,陈德料想猛虎已被惊走,经过这般折腾众人也都无心赶路,便命李斯安排就地宿营,依着林中这条猎人走兽踩出来的小径清理出一片空地,在四周点起旺盛的篝火,石元光还将布带拴着刀剑等物系于周围树林稀疏之处,一旦有野兽由经过可以发出响动,起到预先示警之用,另有十名亲卫被指派做第一班值夜,众人方才和衣躺下。
黄雯身着控鹤军步卒的衣饰,侧身躺在陈德旁边,她自十岁以上便被送入宫,还从未与男子同宿,心下害羞,是以背对着陈德,面朝外间林中。因为地方不大,两人避忌有旁边诸多士卒,均没有说话,万籁俱寂之际,彼此的心跳似乎都听得清清楚楚,黄雯开始还有些脸上发烧,渐渐心神宁静,只觉平安喜乐,不久便睡眼惺忪。
正当她半睡半醒之际,忽见山风吹开林密处一丛深草,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伏于不远处的灌木从中,状若潜行。黄雯当即发出一声惊呼,全未睡着的陈德心知不妙,随手操起放置身旁的强弩一跃而起,朝那猛虎潜伏的方向扣动扳机后,又拿起强弓,用尽全身力气把硬弓拉如满月,朝那方向连射数箭。众亲卫也被惊醒,众人一片喧哗,有的拿起弩箭胡乱放箭。只觉不远处的密林犹如择人而噬的猛兽之口一般,令人胆寒。
等待片刻,见林中再无响动,陈德沉声下令道:“明日还要赶路,不当值的士卒躺下睡觉。”见众人依令而行,方才扶着黄雯重新卧倒,轻声在她耳畔宽慰道:“那猛虎已被赶跑,早些休息,明日才有气力赶路。”
黄雯轻声“嗯”了一声,合身卧倒,这回却面朝这陈德了,她不敢直视陈德,只星眸微闭,身上微微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害羞。
过了一会儿,陈德见她的眼睫毛还在不住抖动,想是还未入睡,便轻声问:“睡不着么?”
黄雯睁开眼,看见陈德的脸与自己相距不过两寸,二人口鼻中喷出的气息相通,心下不由得大羞,重新把眼闭上,点点头。
陈德道:“你往常都住在宫中,未曾赶过这般夜路,睡不着也是寻常,我有一个法子,细细的在心中数数,大约数不到五百下,就会入梦了。”
黄雯听他温柔话语,心头微甜,展颜一笑,便依着他的话闭目数数,陈德也和上眼睛,一边盘算着如何逃避宋军追杀,如何整顿常润二州的军队,这上万人众如何在这乱世中生存,千头万绪的思虑纷至沓来,随即又带来沉沉疲惫之意,不知不觉间,已然沉沉睡去。
清晨时分,众人在山鸟的啁啾中醒来,才发现衣衫已被夜露浸湿。黄雯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躺在陈德怀里,二人仿似搂抱着过了一宿,不由娇呼一声坐起身来,感觉自己身上他的余温尚在,又是羞涩,又是甜蜜。惊醒的陈德犹自揉着惺忪睡眼不明所以,睁眼只见美人晕生双颊,不由一呆。
既然天色放明,也就不担心野兽偷袭,众人一边收拾行装,一边在周围林中拣拾昨夜施放的箭支。有士卒在附近林中发现状若桃花的老虎足迹,发出阵阵惊叹,众人晓得自己已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若不是战马警醒,早做预备,恐怕就要被猛虎叼走数人。
正收拾间,忽听不远处士卒大声惊呼,众人不明所以,都手持兵器赶过去看,却见粟特校尉石元光指着一块黄白相间的岩石,一枝箭半入石中,留着半截尾羽在外面,石头旁边还有几只折断的箭支,李斯拾起几支地上的箭观看记号,又凑过去细读插在石中的箭尾铭文,都是“神卫指挥陈”五个篆字。原来是昨夜黄雯将这块黄白相间的岩石误认为虎,陈德情急之下施放的弓箭。
这箭没石中的传说从来只见诸史书,众人皆以为以讹传讹之误,如今真个见到,众人无不拜服,李斯自己拿过强弩硬弓,在五十步外对着石头射了好几箭,都被坚石折断,后来又撺掇陈德自己再用弓弩对着那大石射出几箭,也不能射入石中,众人惊异赞叹下,只能将那没入石中的神奇一箭归为天意。后来民间愚夫愚妇传说,陈德初起时,曾于江南山中射杀白虎精,虎身化为顽石,白虎乃军中神兽,又主西方,此乃陈德以兵事而起,当据有西方之兆。
令陈德高兴的是,受着这神奇的一箭之赐,包括牙军校尉李斯、粟特都头石元光在内亲卫上下均暗暗有些指挥使乃是天命所归之人的念头,这念头越想越深,与众人的功名利禄之心互相激荡,仿似野草丛生一般不可遏止。众人受着神秘而未知的憧憬的鼓舞,居然忘却身上疲乏,为了节省马力,不少士卒还把马身上挂着的箭囊刀剑等物背在自己身上。数十人的小队以贩运私货走过山路的石元光为向导,在群山中穿行,途经勾容县、青龙山,沿途摔死三匹马,累死两匹,四日后终于走出了山区,尾随的宋军已经不见踪影,众人才倍道兼行往常润而去。
注:《李广列传》
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
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⑥,视之石也。因复更射之,终不能复入石矣。广所居郡闻有虎,尝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腾伤广,广亦竟射杀之。
作者:读史记,心驰神往。
第八十二章 问策
刚刚进入润州地界,陈德一行便碰到了辛古派驻在州境的斥候,闻听指挥使来到,左军军卒无不大喜,一边飞马报告左军主将、润州团练使辛古,一边打扫驿站款待陈德等人。自从金陵逃出以来将近十日,陈德才第一次吃上熟米饭,洗上热水澡。
金陵生变以来,这些时日辛古一直派出斥候往西打探消息,甚至还有一支精锐小队换做宋军服饰冒险进入金陵,却还未归来。驻守常州的右军主将萧九也一直和辛古通报消息,询问有无指挥使下落,将为军之胆,辛古萧九自量有担当方面之力,却无统揽全局之才,眼看宋军消化完在金陵的胜利成果后,不日将要挥师东进,将尚未归降的州县一一铲平。正在神卫军上下都忧心忡忡之际,忽然传来陈德等人安然脱险的消息,辛古大喜过望,一边将消息通知常州萧九,让他到润州来面见陈德,一边飞马赶往州境驿站与陈德相会。
这日陈德还未安歇,亲卫便禀报大将辛古前来参见,陈德连忙起身相迎,二人均欢喜非常。陈德告知辛古李氏已降,金陵军民惨遭宋人屠戮,神卫军上下务必厉兵秣马,准备应付宋军随之而来的打击。
辛古则向陈德报告了近来神卫左军的情况,这些日子以来辛古一直在整训军队,左军目前已经扩充为十二营,包括四个长枪营,四个弓弩营,两个刀盾营,一个辎重营和一个骑兵营,因为辛古是契丹人,对于不设骑兵的军队感到不可思议,所以虽然江南少马,还是倾尽全力找寻来二十头骡子,十三头驴,五匹劣马,让五百军士轮流操练骑术。
此外,秉承陈德的指示,左军加快发展兄弟会,目前包括辛古在内已有成员一百零七人,皆是赤诚敢死的悍将劲卒,隐身在各营之内,是以即便辛古之粗疏,对左军内大小事宜都了如指掌。要知道五代时军队已经出现了职业化的趋势,虽然士卒敢战,但为利益驱使经常发生兵变,将领往往控制不了军队,赵宋到得后来也只有靠兵将不知的方法来压制武人。
陈德在军中建立兄弟会作为核心组织,既拉拢了军中最为骨干也最有野心的一批悍将劲卒,又通过他们掌握住了其它大部分军卒的动向,将领对军队的控制得到了极大加强,尝到其中好处,身为一军统制的辛古心下也对指挥使想出的这一高招极为钦佩。
次日清晨,萧九带着五十亲卫也赶来参见陈德。由于他驻守的常州久经战乱,人烟反而不如润州繁盛,因此右军目前仅十营兵力,包括三个长枪营,五个弓弩营,一个刀盾营和一个辎重营。萧九在发展兄弟会成员方面较为谨慎,非经考验可靠者绝不选入,因此右军中的兄弟会成员目前只得七十三人。东路吴越军自从在常州之战遭到陈德的惨重打击后,一直没有恢复元气,绝足不敢到常州挑衅。
见左右二军都操练精强,陈德欣慰不已,随后带着亲卫前往常州、润州检阅军队,亲自召见了辛古、萧九发展的兄弟会成员,从中挑选了二十八人充实亲卫,又在左右军中挑选了四百多人,重新将亲卫扩充为五百之数。
为了应付宋军即将到来的攻击,陈德下令右军主力向润州集中,左右军开始协同作战的演练。
宋军攻陷金陵后,并未急于向尚未投降的南唐展开攻势,而是稳妥地先把李煜和周后,包括重要的南唐朝臣通过运河送往开封汴梁,然后传檄各州县,限定原有南唐的文官武将须在一月内投降。因为常润二州兵力雄劲,旬日来,前来劝降的宋人使臣来了两三拨,但言辞间颇为无礼,直接要求神卫军万余士卒全部解甲归降,陈德等重要将领需亲自到驻扎金陵的升州西面行营告罪,等待发落。否则大军一到,便将负隅顽抗之辈碾为齑粉。
对宋使的这番作为,陈德和辛古、萧九等神卫军上下都颇感蹊跷,既然是劝降,哪有这般蛮横的,即便是打着先抚后杀的主意,也不能如此一开始就做出如此模样。既然摸不清宋国方面的真实态度,陈德索性专心演练军队,搜集军粮,所谓能战方能言和,自己实力强横,方能应付各种莫测之祸。
这日正在较场操练长枪营反制骑兵之术,李斯来报有宋使前来,陈德脸色一沉,道:“若是大言不惭,一味威吓之辈,就先晾他两天再说。”
李斯却面有难色,附耳过来道:“来的是将军旧识。”
“哪个?”因为沙场上杀声震天,陈德大声问道。
“以前住在将军府上的王侁。”李斯忙解释道,因为王侁曾经在陈德府中囚禁多日,陈德对他甚为客气,二人关系变得亦敌亦友,再后来王侁居然说动皇甫继勋造反,却间接促成陈德掌握神卫军,是以长期以来跟随陈德身边的锦帆军旧部对王侁到没有什么恶感。
“此人,”陈德微一沉吟,他官职提升后,对大宋朝堂也做过一番研究,越发觉得王侁不是个简单人物,不可等闲视之,于是跟在校场上的辛古交代一声,带着李斯来到会客的花厅。
只见王侁随手捧着一只细化盏,正在耐心吹去漂在表面的茶叶沫,抬头看到陈德进来,笑道:“陈兄别来无恙?”
陈德大咧咧的坐到交椅上,他直接从校场上赶过来,浑身顶盔贯甲,一屁股坐下去将竹制的交椅压得咯咯作响,听得王侁直皱眉头,陈德却满意的笑道:“王侁此来,莫不是为他人做说客吧?”
王侁轻轻一笑,喝了一口茶道:“有人让我来看看神卫军有几分成色,不过我却是来劝你赶快远走高飞的。”
“哦?”陈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王兄玩笑了,依你之见,我军万余虎贲,在江南是难有立足之地了?”
“正是!”王侁当即点头,面色严肃,又道:“陈兄可是觉得手握重兵,据两州之地,可以待价而沽?”
陈德也不答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他二人甚是熟悉,心知王侁有话要讲,他也不着急。
“但你错杀了曹祖萌,此人乃曹彬亲侄,落了曹彬的面子,而且锋芒太盛,招人嫉恨。”王侁看着面无表情的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