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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打电话就要说几个小时放不下来。他在那里已经信了教,每个星期天都要去教堂。这样下去,我怕他精神要崩溃了。所以,我现在想去探亲,已经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他。他是他家的独生子,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得了。”
我知道,她此刻的平静,已经不是临危不惧的勇敢,而是心如死灰的爆发。
我知道他们夫妻的情感此时已经熬到了灯油将尽的时刻。新婚夫妻,两年来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这对于任何人,都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煎熬。挽救他们婚姻和生活的惟一办法,是让他们立即团聚。
当这对夫妻激情拥抱在一起,并且不担心过几天又要分居的时候,过去的一切苦难就像云烟,消失在太平洋的浩淼烟波中。苦水化作了甘露。当代留学史上最撕心裂肺的一出活剧,就会以大喜而谢幕。
我歌唱这个境界。我呼吁他们赶紧争取这个幸福。
于是我说:
“假如这次还拿不到签证的话,我建议你立即让他回来。他在那里的日子,显然过得狗都不如。与其这样折磨自己折磨全家,还不如放弃那边的学历,立即回来呢。回来天天蜜月!
“你可以再去做一次最后的努力,再签一次。但是如果得不到签证的话,就立即让你丈夫回来。
“立即回国,非常容易。买加航从温哥华转机的机票,只要五百还是六百美元,双程!
“十几个小时之后,你的丈夫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给你一生最热烈的拥抱(和最狂热的性爱!——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徐老师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呢?——徐老师为什么不可以说这样的话呢?)
“他的学业怎么办?我看要那个硕士学位有鸟用。他已经在国外学习两年多了。在北京找个电脑公司,一两万的月薪一定是有的。这个钱,在购买力上未必比美国五六万的年薪差到哪里。
“假如一定舍不得放下这个硕士梦,我也不反对。你可以让老公在学校注册一个保留学籍。美国大学这方面非常松,只要你每年交纳几百美元,你在五六年之内回到学校读完这个硕士都不迟。更加没有必要现在非要这么咬牙切齿一口气读完不可。真的等到读完这个学位,你老公的气可能还真的不过来呢!
“想想吧:明天你的老公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你们就可以把失去的幸福狠狠补回来。因为有那么深刻的痛苦,所以就会有那么强烈的幸福。你就会从世界上最苦闷的女人,一举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妻子。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幸福歌声多么嘹亮。你们可以天天去天安门。早晨看升旗,晚上看降旗,第二天早晨再去!多么幸福、令人羡慕、令人骄傲的夫妇啊……”
古莜芬听了我的鼓动,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我问:“我的话你听懂了吗?你想听我的话吗?你愿意这么做吗?”
古莜芬还是点点头。说了一些话,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一个怒气冲天的妈妈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我正在新东方咨询处和学生谈话,听见外面接待处有人在吵架。在新东方,我很少听到这种吵架的声音,在工作人员和学生之间,如果吵起来的话,一定是工作人员的错误。这是我立下的绝对不可动摇的规矩。
我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外面吼叫:“徐小平在哪里?我要找他让他把话说清楚!他说我儿子在国外过着狗都不如的生活,这是侮辱!我儿子在美国读博士,是电子博士!知道吗。他凭什么这么污蔑我的儿子!”
我知道是谁来了。吴乃仁的妈妈,古莜芬的婆婆。我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空洞的自豪感,听到了虚妄的幸福感。我知道,这个老妈妈,也需要我拯救。
我走到外面,叫住不让吴妈妈进来的接待员。走到吴妈妈身边,搂住她的肩膀,以前所未有的谦卑的口吻说:“阿姨,我就是徐小平,请进请进,对不起,让你生气了,假如我错了的话,你就任意地骂我吧!”
吴妈妈的火气被我的热情扑灭。我加倍卖力地给她倒水沏茶,努力让她平静下来,就差进行跪式服务了。
我说:“阿姨,我绝对没有侮辱你儿子的意思。我疯啦,侮辱我们自己的学生而且我还不认识他?我只是想帮助你们。我说的话肯定没有错。只是你媳妇传达的时候,没有表达出我的前后语气和情境。我把话说得那么严重,其实正是因为我太关心你儿子的困境,太想帮助你们走出这个绝境啊!”
吴妈妈立即平静了下来。开始向我道歉。我说没有必要:“只要你听我的话,让你儿子立即回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尊敬。”
我说:“阿姨,你不要生活在虚妄之中。‘儿子在美国留学读博士’,这是一个说到哪里都令人羡慕的事实。但是,你们真的感到幸福吗?你的儿子媳妇,结婚才二十多天就分居,一分就是两年,如果不迅速行动的话,还要分个一年两年的,这是人过的日子的吗?
“好好的儿子,到了美国信什么教,我不反对人们信教,但是你想想,你的儿子是在什么情况下开始信仰上帝的?上帝如果有眼,为什么不命令签证官让他的新娘子早点飞到他的身边?你想想你儿子在教堂里祈祷时的内容是什么?一定是‘我天上的圣父,保佑我妻子早日和我团圆吧’……这就是你儿子现在的心理和生理状态!”
“谁能够保佑你儿子媳妇早日团聚?只有你们自己。因为你儿子的情况,再申请妻子探亲签证已经很困难,如果最后努力失败的话,我真的希望你能够让他回来。回来之后,你想想,一家人团团圆圆,该多么美好!”
吴妈妈听到这里突然号啕大哭,吓得我赶紧走出去安慰在外面等候我的学生,他们也都吓了一跳。不知道我这里出了什么大事。
吴妈妈大哭着说:“徐老师,其实我早就这么想啦!这两个孩子出国之前只是领了个证,并没有住在一起。从结婚到今天,住在一起不超过十几天!
“我早就想让儿子回来了。但是面子上实在过不去呀。去美国留学一趟,连个硕士学位也没有拿到就回来,还不被单位同事和左邻右舍笑掉大牙!”
我说:“他们要笑掉大牙就笑呗,满地找牙并且喝粥漏风的又不是你们!
“关键问题是:你是为别人的阴暗心理而活着呢?你还是为儿子媳妇和你们自己的幸福过日子?面子背后,是多少辛酸的眼泪;赞誉之处,有多少难隐的伤痛。这个代价,实在是太高啦!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建议吴乃仁早点回来,并没有让他放弃他的学业,而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他回来,只是一年半年时间,和太太充分享受了爱情的甜蜜,加足了情感和爱情的能源,再去美国读它个半年一年,同样可以拿到硕士学位或者多几年来一个博士学位。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什么不照着做呢?为什么非要熬到天昏地黑,走投无路呢!
“再说,你的儿子回来,可能有更多的机会!他可以在中国申请去美国工作的H1签证,H1签证,是可以保证妻子同行的。我有无数学生,都是这么走的。我可以帮助你儿子这么走啊!你除非疯了,才会拒绝这个建议!
“如果H1不能保证的话,你儿子还可以回国之后立即再申请加拿大移民。他可以以他美国的地址来申请,只要不到一年时间,就可以拿到加拿大移民身份。这样,他和他的太太,又可以以这个身份长驱直入美国,永远也不要担心被拒签啦!
“而且,你儿子是个技术精英,回国来还能在事业上找到发展机会。他多少有着美国经验和意识,网络公司要的就是儿子这样的人才,早点回来,早发财,说不定一个新的王志东、张朝阳又诞生了呢。但是至少他回国,第一个月就是可以找到一份相当好的工作,立即开始挣钱孝敬他的老妈、恭维他的新娘的!
“瞧!你的儿子有三个出国的保障,还有一个回国的就业保障。只要乃仁登上回国的飞机,这一切就都可以实现。以前他为什么不做,因为他太专注学习,忘记了条条大路通罗马、条条航线飞北京、条条幽径到洞房这个道理。不过,既然你们现在遇到了我,重新设计也不迟。
“但是要快!因为,我怕你的儿子和媳妇,再也经受不起第七次拒签的打击,他们的精神,已经非常脆弱,他们的心灵,已经非常悲伤,真的谁也不能保证将会发生什么问题。
“天地人间,什么东西是最宝贵的?比金钱,比学历,比虚荣,比权力,还要宝贵万分?感情。爱情。有爱情的婚姻。有婚姻的蜜月。阿姨啊,立即让你的儿子回来吧。一旦回来,他失去的惟一的东西,是绝望;他得到的,是世界。
我的计划天衣无缝,我的考虑面面俱到。真情、激情、对学生的爱情、智慧、胆略、对世界的把握、对留学价值的精深解剖、新东方的责任感、道义感、为学生两肋插刀的义勇精神,全在我的话里体现出来。
如果这个家庭不按照我的意思去做,将是我永远无法理解、永远不能宽恕的愚蠢决定。
吴妈妈已经泣不成声,说出了至今令我最震惊的婆婆之语:“儿子在那里熬,到底怎么样我们反正看不见,也就算了吧。但是莜芬这个孩子,住在我们家里,每天怎么过来的我们最清楚。这个孩子非常好,把我们当真正的父母对待,我们也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但是,她是个青春女人,一个人怎么熬得过来呢!作孽啊。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跟她说,姑娘啊,如果你外面有人的话,你就去吧。只要你不带到家里来。爸爸妈妈能够理解!”
听到这里我哭了。吴妈和我谁更哭?小平西服湿淋淋。
写到这里的我,再次泪流满面。当代中国人,为了追求他们的理想,付出了过于惨重的人生代价,而这些代价,本来可以不付。我们的身边,反复上演着这样的故事:在森林里迷路的人,往往会走到离通衢大道非常近的地方,但却由于判断失误而与生命失之交臂,饿死在离拯救只有一箭之遥的地方。吴乃仁,其实他本来生命的高速路有好几条,但是,他一次次执着地拒绝了大路,而坚持行走在他通往绝望的羊肠小道上。
我的使命是什么?新东方的历史职责是什么?我们的职责,是给他们指出真正大路和方向。使他们的付出少一些,使他们的征途短一些,使他们的灾难轻一些。假如长征途中,毛主席不得不把他的儿子送给当地老乡领养是出于生与死无奈抉择的话,至少吴乃仁这些在人生征途中苦苦奋斗的学生,已经有了更多的选择。没有必要人为地创造人生悲剧。
红军长征,因为没有其他路,所以是史诗;吴乃仁一条路走到天黑,有加航不飞,有蜜月不度,有H1不要,有加拿大PR不拿,有中国机会不取,有母亲不孝奉、有妻子不朝夕厮磨。这样的人,其实是他自己愚昧和愚蠢。假如我说到这个程度他们还不做的话,那就只能是他们活该啦。
我很少在咨询的时候投入个人的特定承诺。但是,当时的我不得不对吴妈妈说:“阿姨,我知道你们要做这个决定不容易。我现在告诉你,我以新东方副校长的名义,正式请他回国。我和俞敏洪一起给他接风。同时,我以新东方副校长的名义保证为他回国之后再出去做担保。保证上述的几个目标都可以实现!你说,你还有什么可以疑虑的?”
回来吧,吴乃仁!我在心里这么呼唤。假如能把他召唤回来,我恨不得给他寄去一盒费翔的歌曲磁带:回来吧,回来吧,伶仃天涯的游子!
一个不是男人的丈夫
一年过去了。吴乃仁回来了没有?古莜芬过得怎么样?她的婆婆身体好吗?偶然,我会想起他们来。但是,他们音信全无。
2000年的夏天。我做完签证咨询,一个妇人走到我的面前和我说话。我看着面熟,想起来是古莜芬的婆婆。正想问她小古过得怎样,她说她就是古莜芬本人!我下了一跳,我几乎认不出她来了!她没有表情的眼睛更加麻木,她缺少光泽的面孔更加枯萎,她不动声色的情绪更加消沉。我一见她,心就碎了。我知道,她的悲剧还在延续。她告诉我,她已经被拒签十次了。
她说她早就想来找我。“但实在没脸来见你。你的话是对的,乃仁就该回来。但是他们商量到最后,还是决定不让他回来。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我在去年见你的时候,已经不想去美国了。我在一家高科技公司做营销,当时每个月收入已经一万五,现在,每个月能挣两万多。从经济的角度我已经不想走了。吴乃仁回来,肯定能够挣得比我多。我们这个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