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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堵死她发展机会的时候,没有利用自己充分的想象力冲破人为的藩篱;她的惟一失败,是她自己在遇到徐小平之前的多少年里,没有找到人生高手给她洞察未来。或者说,这个社会并没有为大量像沙玫这样在盲目中探索的勇敢而绝望的奋斗者们充分指导和机会。或者说,这个社会对于就业、新的职业方向、新的人才需求等等关系到个人前途和幸福的重大意识和思想,没有相应的服务。社会的落后,导致了沙玫们奋斗的艰难。
沙玫最终是幸运的。我期待更多的沙玫,能够登上沙玫走过的路。
第五日:我和沙玫谈户口
沙玫从万人国营企业下岗,赤手空拳从内蒙古来北京闯江湖。但祖国的首都并不接纳她——她没有北京户口。
沙玫大专学的是英语文秘,在北京这样一个外企和私企最多的地方做一个称职的秘书肯定没有问题。吴士宏的传奇,不就是这样诞生的吗?但由于没有北京户口,沙玫在北京就肯定不会赢得这样的机会,即使她比吴士宏了不起一百倍,她也没有任何希望。政策规定,所有的外企招聘广告上都必须写上“应聘者必须拥有北京户口”,沙玫在这道人为的路障面前一次次折戟沉沙。
户口有户口的原因,政府有政府的难处,我这里不去评价它。尽管这个东西总有一天会像布票、粮票一样,成为令人苦笑的历史和珍藏品。我只想告诉沙玫和其他依然在奋斗中跋涉的朋友们,不要让这个历史的苦笑把你自己的人生搞成历史的哭泣。
我问:“沙玫,你为什么不去像样一点的外企应聘?”
沙玫叹气:“大公司都要北京户口,小公司则以没有户口来低价剥削你。”她的脸上写着无奈,她的眼睛流着辛酸。
于是我说:
“报纸的招聘广告都写着必须要北京户口,这并不是招聘者对于户口的偏爱,而只是一种肯定要过时的地方主义人才壁垒。这在本质上是错误的:全世界如此严厉限制本国人民在自己的首都发挥才干贡献智慧的,恐怕就北京一个地方。这个制度,即将会松动,必然会改革。”
“但是,户口是户口的通行证,荒谬是荒谬的墓志铭(我们有多少荒谬的规定啊!)。世界上没有一家企业老板会把户口作为衡量人才的标志。企业需要的是人才,是能够创造利润的人才,而户口本不能创造利润。所以,你要记住的是:没有户口的你,其实是老板最喜欢的人。因为你是人才啊!
“要化解户口的诅咒,我给你一个秘诀:只要你能够走进任何一家公司招聘负责人的办公室,把你能为公司做点什么说清楚,你就有机会得到你理想的工作。'生命于我们只有一次',不要让有限的人生,听任一个必将废弃的不合理政策来糟蹋,不要让户口制度使你的前途发霉。
“要解除户口的毒性,给你一个绝招:万一人事经理问你有没有北京户口,你就非常自豪地告诉他'Yes, I do!'——当然有!他如果问你户口在哪里?你就说你的户口在周口店。你不仅是龙的传人,你还是北京人的后代。你的祖先早在五十万年以前,就已在北京周口店山顶洞里,用石刀石斧在石头上,镌刻下了你的北京户口。亲爱的,我们都是北京人,我们都有北京户口。
“美国为什么强大?这个'轮子上的民族'永远在洪流滚滚地移动。假如纽约也有户口、硅谷也有户口的话,世界上就没有美国了。高科技的发展,以年为纪元。假如人才不得不为一个本来并不存在的户口费力奔走几个月,回到机房,你可能已经落后了半个世纪。中关村要成为中国的硅谷,不和这些遏止人民创造力的规定决裂,想和世界竞争,只能是扯蛋。
“沙玫,我知道你改变不了世界,但是,也不要让这个世界改变你。告诉对方你有北京户口,而且,用最神圣的口吻告诉他们,你拥有世界最古老的户口!”来自美国的通用能源公司,明明知道沙玫没有北京户口,但毫不犹豫地聘请了她。公司得到了沙玫这样一个优秀的员工、沙玫得到了公司这样一个优秀的经历。美国观念和中国人才,在这里瞬间照亮了中国人才群体里一个似乎没有出路的黑洞。
还有多少人被中国社会这样那样的陈规陋习束缚住手脚的奋斗者?谁拿走了你的北京户口?如果不是你自己主动上缴的话,谁能够拿走你的祖先在周口店的山顶洞给你落户的户口簿!
沙玫十日谈(下)
第六日:我和沙玫谈物质
这是沙玫进入外企之后半年左右的事情,也就是1996年夏天。一次,一位来自加拿大的朋友应沙玫热情的邀请到她家里坐坐。这洋人初次来中国,对中国的事情少见多怪。到了她家里,她当场压抑得哭了起来。她说:这么美丽的人,怎么就住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她无法想象,“人”怎么能够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可怜的朋友,她哪里知道中国人是在多么恶劣的环境里,追求着自己美丽未来的梦想啊!
沙玫住的环境,其实按照中国标准,并不算特别恶劣。无非就是简易居民筒子楼,有点脏乱差而已:楼道里除了没有照明电灯,什么都有。进到室内,没有装修。水泥地黑黑的,石灰墙灰灰的,厕所蹲坑深不可测,好像通往地球的那一端。这个房子是两居室,沙玫住一间,另外一间属于房东的女儿。虽然女儿并不经常来,但保留随时来的权利,确保沙玫没有居住隐私权。
晚上回家,楼道里没有灯。沙玫要在黑暗中摸上五楼。有时候伸手摸到一长串大蒜,或一颗大白菜,沙玫会很高兴,因为邻居曾经在楼道里挂过半头杀过的羊,沙玫黑暗中摸到手上,以为是剥过皮的人。后来好几个星期她不敢和人握手,一握就想起那中只羊不知被剥到哪里去了的皮。
1997年的夏天,是北京历史上最热的夏天。沙玫在通用公司上班,每天在公司呆到夜里十点多回家。老板以为她在公司勤奋工作,其实她是在公司避暑——她的房子没有空调,热得可以煎鸡蛋。有时候一不小心离开公司早了,沙玫只能到附近一家晚上营业的书店去避暑,那里有空调。沙玫拿一本书坐在那里看半天,书店的经理以为她爱书,其实她爱的只是他提供的冷空气。别人从书中得到知识,沙玫从书中得到清凉。书中没有黄金屋,但沙玫却证明,书中自有冷气室。
沙玫经济极其拮据。老板们知道她没有北京户口,就故意卑鄙地降低她的报酬,知道她也没法投诉,这包括通用公司的中国老板。沙玫要保持她形势大好的对外形象,必须经常买衣服。在长期的经济萧条中,沙玫像许多好女人一样,练出了一套勤俭持家的美德和才能。她的衣服看上去总是那么好看甚至漂亮。沙玫有一个最感人的习惯:和许多夸耀其衣服昂贵的女孩子相反,每次在我赞美了她的打扮之后,她都得意地告诉我这件衣服多么便宜,那件装饰多么划算。她在说这些的时候,总是充满了极大的自豪感。豪爽明亮的笑声,灌满了咨询处办公室,飞扬在新东方楼道里。劳动人民贫穷而有尊严的生活品德,在沙玫身上闪闪发光。她在这种境况下展示的生活态度,总使我想起我的妈妈。
我想,这是我对沙玫有如此长期而深刻友谊的原因之一吧!
联系出国要花很多很多钱,沙玫到了最后,已经把家乡亲戚朋友借遍了。每次几百几百美元花出去的时候,沙玫都显得特别衰老。而每当我提醒她,这个投资必然有几十上百倍的回报时,她的眼睛就会瞬间闪出志在必胜的光芒。我经常告诉她我自己的故事:1987年我从北大出国时,工资一百人民币。借了俞敏洪母亲2000元。但出国洗了第一个月的碗,当月就归还了。
在最最绝望的时刻,沙玫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讲过她经济上的困难。最需要金钱的沙玫,从来没有向我流露过对于金钱的渴望。她像一个与命运泰森进行决战的拳击手,她知道只有把命运击败,自己才能获得一切。如果在战胜命运之前就左顾右盼,只会被这个叫做命运的无形泰森一拳打倒,从此再也站不起来。
年龄的压力、职业的压力,物质贫困的压力像三座大山压在沙玫的肩上,要是别人可能早就崩溃了。但沙玫却大义凛然地肩扛三座大山,顶着它们在奋斗的路上日夜奔走且箭步如飞。
沙玫相信自己会活得更好。但长期以来她却错误地把活得更好理解为“出国”。虽然这个理解相当肤浅,因为出国也许是某个层次上的成功,但出国本身肯定不是幸福的保障。不过,当她依靠自己的力量、挖掘自己的潜力、通过追求更高教育机会来提高自己的价值从而改善自己的命运的时候,她的出国奋斗就有了伟大的意义。人人都想出国深造或镀金。在这个队伍中,沙玫条件最差、可能性最小,而她对通过留学改善命运的期待却最高。这使得她的奋斗故事有了一团悲壮的史诗氛围。
人人需要物质保障。有人过早地停在半途,开始为物质利益而奔波,这样的人往往并不能得到应有的物质满足,而且几十年之后他会失望地发现自己还停留在当年下车的地方,生命之旅废弃在荒凉的半途。无奈少年头已白,空悲切。
沙玫在无数人放弃奋斗的年龄开始了远征,我对她的鼓励固然有重大的支持与引导作用,但她在物质世界里一无所有是决定性的因素。无产者革命,失去的只是锁链;沙玫的奋斗,失去的只是贫穷。
从人的潜能的角度,今日的青年,不管成就高低,都是沙玫;今日的我们,不管财富多寡,都是无产者。
第七日:我和沙玫谈签证
1998年夏天,沙玫被美国芝加哥一所不错的大学的MBA录取了。这个大学,中国同学听上去也许不那么耳熟,但在美国,算一个不错的学校,对于沙玫,这已经是一个重大的收获。
这年夏天,天气远远不如沙玫被迫转入地下借凉的1997年夏天那么热(那个书店在地下室)。沙玫也显得比过去清瘦而成熟,少了几分虚火,多了几分沉静。在北京城,已经算得上是一个高级白领丽人了。即使不出国,沙玫在北京其实已经找到了她的位置,扎下了她的根基。
去美国使馆签证的头天晚上,我在办公室和她谈话。这是我惟一一次没有和她开玩笑的对话。因为,我知道,明天早晨,将是她人生真正的分水岭。越珍贵的瓷器,你越怕它打碎,而它就越有打碎的可能。这个时候,我比沙玫还要紧张。那天晚上我动了点感情。
如是她闻:“沙玫,今天我们其实不用再谈签证了。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但是,仅仅知道签证知识是根本没有用处的。对于你,明天这个瞬间,将是你一生奋斗最关键的时刻,所有的痛苦屈辱、艰辛贫穷,在这一瞬间,都可以化为甜蜜的回忆。都将向你证明你这么多年来忍受它们的神圣价值。但是,你从现在起最好就忘记签证,只要记住一个东西:你是通用能源集团北京代表处的管理人员(office administrator)。你在这里,接待了通用集团华盛顿总部的总裁、副总裁并且得到了这些跨国公司巨人级老总们的交口称赞和欣赏;你在这里,和中国能源界无数董事长、总裁有过交往,他们也都认同你在通用集团的工作,很多人都表示过要挖你去为他们效力。把签证官当作这些总裁、副总裁,当作这些董事长、董事——而事实上,签证官比这些人地位不知低多少层次,如果你见到前者能够Impress他们,你就以同样的方式去Impress签证官吧。
“记住:展示沙玫真我的风采!”第二天中午,沙玫得到了签证。电话打来,在新东方咨询处引起了轰动。我在电话里激动地对她说:“沙玫,这是我在新东方最伟大的成就!最自豪的时刻!一生能帮助别人做成这么一件事,我觉得我就没有白活了!”沙玫去使馆,到了窗口,故意把她通用能源集团的公文包往签证窗口一放,同时,把别着通用公司标志的前胸,也高高地挺起来。签证官抬头一看,说:“Oh, you work for TY company?妈的你在通用公司工作?”通用能源公司,是美国著名大公司,美国一百家最好的雇主之一,能够在这里工作,显然令签证官很嫉妒。
沙玫接过话头,热情洋溢地说:“Yes, Sir, Do you use our company's products?是的,先生,你使用我们公司的产品吗?”沙玫一下子就获得了谈话的主动权,她立即成为一个通用公司的发言人的样子,而不是来请求签证的乞讨者。
签证官看看她的资料,找不出什么毛病,但是对于她的资金,提出了一个问题:“How do you finance your 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