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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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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都打得很辛苦,屡战屡败,屡败还屡战。尽管如此,他们以自己成长在篮球第一国为荣,有点瞧不起后来才来美国的东方学生,称他们是FOB(FRESHOFFBOAT),刚下船的。这些学生有自己的圈子,穿自己的品牌,只会说英文。TIM虽不是该队队员,却是忠实球迷。赢了球,比考试得了A还高兴。
  休息室里的几个中国FOB反应冷淡。TIM觉得这些学生都是NERDS(书呆子)。可这几个中国学生觉得赢一场校内球赛不过如此,有什么好兴奋的,又不是中国女足赢了。
  美国女生NANCY这时也进来,闻到一股异味,叫:“是什么东西?”
  “哦,”小马说,“这是从越南店里买的。味道是重了点。”
  小马说的是实话,是在越南店里买的,可确实是中国腐乳。小马不想人家对中国食品有误解,就这样低层次“爱国”了一下。
  天舒在一边笑,她完全理解。因为初到美国时,她也做过类似的事。她要用自动取款机,看见一个老太太正在用,就接在后面,像在国内排队一样。老太太回头看看她,与她打招呼,她也与老太太打招呼。一会儿,老太太又回头与她说“晦”,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提醒——你离我太近了。可天舒却是傻傻地再回人家一声“晦”。老太太实在忍不住了,说:“你可以往后面退一点吗?”天舒恍然大悟,美国排队都在两米以外,连忙后退,说:“对不起,我刚来这里。”
  老太太取了钱后,笑着问她:“你是从日本来的吗?”天舒笑笑,没有说话,倒像是默认,她只是不想在她的不良行为后说她是中国人。后来认识了一个日本朋友,得知他也这样过,气得天舒挥挥拳头:“你到底这样过几次?”一次与实验室的美国学生ERIC说起,ERIC说:“你们还真麻烦,要我,就直接说是我室友干的,他借我的CD到现在还没还呢。”
  小马的话,几个中国学生都理解,可TIM并不知道这么多来龙去脉,一本正经地纠正:“不对呀,这是中国食品,当然在越南店可以买到,但这是中国食品。难道你不知道吗?我知道,因为我妈妈有时候会买这个。可是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小马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说话了。
  单纯的美国女生NANCY当然就更不知道这么复杂的回肠九转了。
  TIM立刻告诉NANCY,他们球队赢了。
  NANCY笑:“是,但你知道这次是怎么赢的吗?”
  “不知道。我没看。”
  “因为对方球队没有到场,所以胜了这场比赛。”
  TIM耷拉下脑袋,他白高兴了。别的人都笑得不可收拾。
  TIM是美国出生的华裔学生,所谓的ABC。他不会讲中文,也不了解中国。TIM父亲出生于大陆,1949年随TIM的爷爷到台湾,TIM的叔叔在台湾出生。父亲七十年代留美,叔叔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也在美国读书。那个时候,父亲和叔叔都需要勤工俭学,到下一代留学,就一点工都不用打,而且生活阔绰。台湾的经济由此可见一斑。
  父亲读完书留在美国,叔叔回到台湾。二十年后,叔叔再次来到美国,用现金买房子,且把女儿送到美国读书。父亲很羡慕,说当年叔叔的成绩不如他,但现在叔叔成就比他大。看来回去是回对了。
  其实TIM小时候会讲一些中文,父母教的。五岁上幼稚园时,老师拿一幅鱼的图片让小朋友看图识字,别的小朋友说:“FISH。”TIM说:“鱼。”小朋友们笑得前俯后仰。
  TIM又恼又羞,从此不学中文,且拒绝华人圈子。因为他父母常常在朋友面前把他谦虚得一无是处,作为美国长大的孩子,永远理解不了中国父母那种贬意之下的对儿子的得意与炫耀c比如说“犬子”一词,父亲对他解释,把自己的儿子称为小狗是表示谦逊。TIM听后愤愤大叫:“我可不是你的狗!”
  又有一次,他与父母到父母朋友家,朋友留他们吃饭。
  TIM说好,父母摇头说不用。父母是好意,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人家只是客套;TIM也是好意,他们请我们,我们答应,是对他们的尊重。
  回来后,父母和他,谁也说服不了谁。父亲最后说:“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主人是中国人,我对中国人的了解比你多太多了。”
  这些情形一来二去,TIM越来越少出入华人圈子,直到遇见天舒,对天舒一见钟情,TIM才重新跟华人交往。
  TIM追天舒追得很辛苦,选了中文课,又学中国历史,TIM后悔当初把中文扔了,现在再学已经不易。不过他现在很愿意参加中国人组织的活动。他说完全长大后,对自己的民族又会有新的认同。
  天舒每次看见他、都会想到自己。
  如果父亲当年不回国,而是她与母亲来美国,她今天可能和他一样了。背过身去,听TIM讲英语,就是一个美国佬,转过身一看,标准的东方面孔。天舒有时候看着TIM,真希望自己就是在美国长大的,那样,她就不需要花那么多年的时间去学美国人个个会说的英语,而可以把精力直接地投人工作当中,那样她就可以像TIM一样说着一口漂亮的英语,像TIM一样彬彬有礼地待人接物。
  “真想像你一样,说一口漂亮的英文。”
  TIM说:“你现在不是更好,是BILINGUAL(双语言者),噢,不,你是TRILINGUAL(三语言者),你还会广东话。”
  天舒说:“双语言者叫BILINGUAL,三语言者叫TRILINGUAL,那只会一种语言的人叫什么?”
  “叫美国人呗。”TIM说。
  天舒笑,问TIM:“你认为自己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
  TIM笑道:“为什么你们这么爱问我这个问题?”
  天舒知道美国人把TIM当中国人看,说“那个中国人”;而中国留学生则把TIM当美国人看,说他们是香蕉,外黄内白。
  TIM不以为然地说:“如果在美国长大的中国人是香蕉,那么在中国长大的美国人就是鸡蛋了!”
  “你是怎么认识自己的?”天舒对TIM很好奇。
  “我爸爸常常告诉我们,你和美国人在一起,要觉得自己是美国人,你有能力与任何人竞争任何事;你和中国人在一起,要觉得自己是中国人,那是你的根。”
  天舒笑:“那万一没有搞好,跟中国人在一起时,觉得自己是美国人;跟美国人在一起时,又觉得自己是中国人,那不成了既不是中国人又不是美国人了吗?”
  她来美国后,见到比父亲晚几年留美的父亲同事张叔叔一家。张叔叔女儿KATHY比天舒小两岁,四岁时来美国,中文已经不太会讲了。虽然规定在家里必须说中文,而讲出来的中文总让人三思才解其意:“这个衣服很细啊。”大家半天才明白,是说衣服很薄。张叔叔讲话很有意思,他半开玩笑地说:“在家里不说中文能行吗?要是说英文,我们都说不过孩子,说中文,他们这辈子说不过我们,那就得听我们的。”
  天舒和KATHY两个年轻女孩子只能用英语交谈,谈的也都是美国的事情,美国的电影,美国的教育。天舒突然想,KATHY跟她的室友MEG和LAKETA有什么区别呢?
  她会背的《水调歌头。游泳》,KATHY不会,KATHY不知道天舒名字的由来。而KATHY问天舒,喜不喜欢GUMMYBEAR?天舒在想是一个熊的种类还是什么?等KATHY捧着一袋五颜六色的糖果过来,天舒才知道这种酸酸甜甜的小熊形态的糖果叫GUMMYBEAR。
  对于同实验室的TIM,天舒也好奇。唐敏对天舒说TIM这孩子不错,应该和他交往。天舒说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用英语谈恋爱。
  唐敏若有所指地说:“人生想不到的事情多了。”
  而天舒觉得,TIM就像自己的一面镜子。如果有哥哥,一定是像TIM这样的。她想。
  缘分这种东西,终于有一天得到了确定。
  那是二月初的某一天。那天天舒正在实验室里工作,杨一打来了电话,请她看电影。说起杨一,天舒话多了。她发现她周围的人都是人物,一会儿听说某某曾是数学、物理奥林匹克金牌得主,一会儿又听说谁得过什么大奖。杨一就是个人物。
  第三章
  小学跳了一级,小学毕业被保送上了市重点初中;初中又跳了一级,初三被保送到市重点高中,十六岁高三被保送到K大学英文系。学生做成这个样子,自己也觉得算是到家了。大学毕业后工作了两年多,就决定留学了。仿佛有什么在等待着我。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反复无常,孜孜不倦,永不安宁?
  —杨一
  1  认识才女杨一
  天舒和杨一是在一次演讲会上认识的。
  大舒到美国的前半年生活轻松,这个轻松不是对生活的应变自如,恰是她对生活的误解。一个月一千来元的奖学金,虽不多,可美国学生也不过如此。没有生活压力的日子使她颇具“精英”意识,热衷于校园里大大小小的演讲。S大学的演讲总是络绎不绝,演讲者包括著名的政治人物、诺贝尔奖得主。天舒不仅自己去,还拉着同学去,更是不肯放过唐敏。唐敏看着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轻松自在的日子。
  越发感叹:“一代便是一个世界。”
  杨一也是一个经常出人这些场所的人,而且观察着学习着。
  用“明眸皓齿”四个字形容杨一是准确的。杨一谈不上多么靓丽出众,只是有双大大的黑眼睛,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水汪汪”的眼睛,使她的整个脸显得极其聪慧。牙齿洁白整齐,一笑就快乐地跑出来。短短的头发,与随处可见的长发女子相比,帅帅的,就像日本漫画书上的卡通人物。她常常发言,口若悬河、锋芒逼人。天舒注意到她,盯着她看,作为女生,欣赏起靓女来有更多的便利。天舒当时想,不说别的,就依仗着这份自信、朝气也让人看好,有足够的资本骄傲。
  一次散会,天舒跑过去对杨一说:“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好吗?”两人就这样认识了。
  天舒来自广州,一开始认识杨一这个北京女孩时,听她说话觉得很有意思,什么“你丫”、“就那个啥”。像“拿糖”一词,天舒以前就没听过,问杨一,她说是“把我当小孩呀,拿颗糖就想把我给打发了”的意思。天舒觉得这个词实在是妙,她前二十年怎么就没听过呢?杨一则很诧异天舒的国语如此纯正,她说美国中餐馆的广东老板讲起国语都很爆笑的。天舒有些哭笑不得,就像小时候她问为什么父亲有胡子、母亲却没有一样。她在广州一直受普通话教育,会讲流利的普通话,不是一个中国人的本分吗?可到了美国,许多人却称她是“BILINGUAL(双语言者)”,不是指英文和中文,而是指普通话和广东话。这让她啼笑皆非,广东话是一种方言,什么时候变得与国语相提并论了?
  天舒说:“以后我要向你学学,你懂的东西很多。”
  杨一说:“除了听演讲,你应该去选一些文科的课,像历史、艺术啊什么的。”
  “我是学生化的。”
  “甭管你是学什么的,都要了解美国社会,进入美国主流社会。”
  天舒眼睛一眨一眨的,不知道美国主流定义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对一个外国人又意味着什么,反正听得满怀大志。
  后来在实验室又遇见杨一,才知道杨一的男朋友就是她同实验室的美国学生ERIC。天舒更是感叹自己与杨一有缘,两人成了好朋友。两个漂亮女生走在一起格外引人注目。
  杨一是个才女,这是公认的。
  杨一什么都懂,也自以为什么都懂。
  天舒说她二十六岁时就会是一位博士了,这会让她很光荣,这也一直是她的心愿。杨一说:“那你知道什么是博士吗!博士在先秦只是一般博学者的称呼。汉武帝时创办了大学,太学里的老师就是博士。那时博士的选拔比现在严格多了,武帝时只有七人,宣帝时十四人,元帝时增为十五人。
  哪里像现在博士一抓一大把。“听得天舒脸上灰灰、心里凉凉,好像在说,你的小尾巴快收回去吧。
  杨一什么都懂,不懂的问题她也要搞懂。
  有一次,她与天舒谈论媳妇到底是谁的老婆。天舒在南人K大,说媳妇是儿子的老婆;在北方长大的杨一说,媳妇就是自己的老婆,且坚持北方人的说法是对的。天舒说,她在国内时看电视剧,曾听见男人这样的对白:“好呀,有媳妇伺候着,又帮我擦背又帮我按摩……”南方人听起来很邪恶,总以为是秦可卿的故事。不过也没有办法,中国文化,北方领导南方。杨一说,现在也不见得是北方领导南方了,应该说是富裕地区领导不富裕地区。以前谁都说广东话难听,像不开化部落的语言,现在广东最富,谁都以自己能夹带几句广东话为荣。可是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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