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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尼恢复了理智,伸手拿回20美元钞票。“对,如果我要带孩子出去,最好留点钱在身边。”他那饥渴的手指在钞票上盘旋,然后又拿走一张钞票。他怎能抗拒得了呢?
“还有……呃……潘先生,”欧丹娜又说道,试着尽可能温和些,“你觉得你能……穿一些……新一点的衣服……当你去见假释官的时候?”她挑剔地看了一眼柏尼那件起皱的旧雨衣,褴褛的运动夹克是多元酯混纺苏格兰粗呢布做的,还有他穿得破了洞的马球衫和布袋似的裤子。只有他的鞋看起来是新的,而且擦得很亮。“还有……你能不能……刮个胡子?”
柏尼似乎吓了一跳。刮胡子?他用手摸着下颔粗短的胡须。他不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刮过,昨天吗?前天?“好,当然,”他自言自语道,“刮个胡子,有何不可?你说什么都成,你是老板。”
第二章
信不信由你,潘柏尼可不是全无魅力的。即使今天生活的重担像《天方夜谭》中紧缠在辛巴达背上的海老人般沉重地压在他的肩头,偶尔那魅力也会挣扎着露一下脸。比如说,他有一副迷人的笑容。他很少笑,因为似乎从没有什么值得笑的,但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年届不惑的柏尼那张满是皱纹、历尽沧桑的脸仍有着几许那个被困在他体内的小男孩的稚气,有时那内心的孩子会迷人地探出头来。柏尼对于自己拥有的笑容及童心似乎全无所知,这倒是件好事,要不然他又会想办法利用它们来欺骗别人了。
女人从不觉得柏尼不可抗拒,但他也不是没有过浪漫的邂逅,而且有个女人还陷入爱河嫁给了他。这就是芙琳,一个心地善良但头脑不清的女人。她满怀慈悲地接纳了28岁的柏尼,因为她确信她能改造这块璞玉。在爱的魔力之下,她要将柏尼重新铸造成他应有的面目。
可怜的芙琳!与柏尼生活在一起,眼见他日复一日满口谎言、借故推诿,十足是个不称职的丈夫和父亲,她的梦想一个接一个地破碎幻灭了。婚后不久他们就面临了现实问题;潘柏尼一生虚掷,死后也不会上天堂。他没有道德感,没骨气也没雄心大志。他那卑微虚伪的灵魂中,找不到一丁点儿的诚实。但芙琳仍然在他身旁待了一段时间,因为在深深的失望与沮丧之中,尚有一丝爱意存在。直到小乔伊出生之后,芙琳终于决定要柏尼走路。娇宠一个顽童般幼稚的男人是一回事,而拥有一个真正的婴儿又完全是另一码事了。婴儿真的需要呵护,而丈夫却拒绝长大和面对生活的难关。要柏尼恪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是门儿都没有的事。芙琳可没有能力同时照顾两个婴儿。
芙琳把潘柏尼撵出来的那天,也就是他从颓废中再求新生的开始。对于一生中遇到的每件倒霉事,他都是眼见着它到来,却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地以为它会过去。芙琳最后所下的决心着实让他感到意外。
他为失去了妻儿感到难过,也为失去了家庭而难过。但这一切都是命,任谁都无可逃避。他也接受了这个事实:潘柏尼,这就是你的一生了。此外他孑然一身,行动也的确自由了些。
就他而言,他仍爱着芙琳,但芙琳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至于柏尼和乔伊之间,充其量也只有薄薄的一层关系。拿一件事情来说吧,他根本不知道父亲该干些什么事。在乔伊面前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说些什么。他对儿子真挚的爱,总是掺杂着曾在各方面忽视了孩子而感到的内疚。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只要知道在这世界上有个孩子继承了潘家的姓,还继承了柏尼大而黑的眼睛、乌黑的头发、瘦削的身躯和双肩,以及一个长下巴,就让他觉得心满意足了。感谢上帝,还好这孩子继承了他妈妈的鼻子。
即使如此,潘乔伊还是非常崇拜他的父亲,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增添了柏尼在他儿子心目中的魔力,而他展现在乔伊面前的则是超乎常人、充满浪漫色彩的形象,勇敢、强壮,而且聪明绝顶。乔伊把柏尼视为偶像,这令芙琳感到痛心万分。她要儿子学习好的榜样,而那不是他父亲能办到的,因为那包括要树立一个良好的行为楷模,这对柏尼而言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她反对他俩之间的交往,对于像柏尼这种从不回家、长期不尽职的父亲,她倒衷心感激。
但现在柏尼奉了他律师之命回来了。律师要他“在假释官面前表现得像为人父的样子;行为举止要正常;经常去看你的儿子”。在法院的命令中,他只有6天的时间来挽救自己,这只是第一步骤的第一天。
芙琳蹙着眉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乔伊交给了柏尼。乔伊身穿一件新外套,欣喜若狂,没命地往他身上钻。芙琳灰色的大眼对他闪烁着警告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如果你让这孩子受到任何伤害,不论是感情上、心理上,或是生理上的伤害,或者你在几小时后未能毫发无损地带他回来,我潘芙琳将会是你一辈子的噩梦”。柏尼点点头,慢吞吞地移动双脚。他的眼睛在避开芙琳那两道锐利的目光时,忽然注意到她仍保持着很好的身材,依然是个漂亮的女人。
为了带儿子出去,柏尼从丹娜那里弄到40块钱,把自己好好地整理了一下。他将他那部破旧丰田车的油门一加,载着乔伊朝动物园驶去。动物园除了在传统上是那些与妻子离异的父亲跟儿子相聚的场所之外,也是个比较自由的地方。
乔伊可是如鱼得水般欢欣地与父亲一起去逛动物园,就跟其他的父子们一样,只是他的父亲更棒,棒极了。
“哇!看那一只!”他喘着气,手指着一头在笼内水泥地上半睡半醒、对游客爱理不理的大雄狮,它一双黄澄澄的大眼睛凝视着笼外的人类世界,似乎对于自已被人类监禁有所不平。“还有那一只!”乔伊10岁的小身躯因看到一只肌肉结实的黑豹而兴奋地抖动着。那黑豹在小小的围栏内愤怒地走来走去,长而多毛的尾巴不停地摆动着。
“如果你在笼子里,它会咬死你吗……爸爸?”出自这孩子口中的称呼字字真诚又带着些许试探性,因为他并不常有机会叫“爸爸”。
柏尼不安地看了黑豹一眼,那些该死的栏杆结实吗?挡得住这只“大猫”发怒时的威力吗?那野兽恶狠狠地回瞪他一眼,吓得他不安地倒退一步。“会啊,”他含糊地对男孩说道,“是啊,就是那么回事。”
但乔伊只是静静地摇摇头。他敢打赌只要他爸爸愿意,一定可以揍扁它。柏尼只是谦虚而已。
他们花了几个钟头从一个兽笼走到另一个兽笼,看高大的长颈鹿用它长而灵活的舌头从头顶的树枝上扯下树叶,看圆滚滚的河马浸在池中晒太阳。长毛猴彼此替对方捉跳蚤,然后放到嘴里咀嚼的模样也让他们觉得十分有趣。柏尼觉得他与儿子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但和往常一样,一旦他想到曾经如何地忽略了乔伊,一股内疚的心酸就破坏了他俩共享的甜蜜。
乔伊从不开口向柏尼要什么,所以总要到这男人自己觉得饿了,他才想到孩子一定饿坏了。丰田车轧轧作响地驶向柏尼经常光顾的汉堡店,他俩点了奶酪汉堡、薯条和汽水。
像其他孩子一样和父亲坐在一起愉快地吃午餐,乔伊显得很开怀,并开始闲聊他日常的生活。也许他有点过于开怀了,因为很快地他就告诉了柏尼所有关于芙琳新交男友的事情。
柏尼皱着眉头,这个男朋友对他来说倒是件新鲜事。离婚以后这么多年芙琳都没有在外面鬼混,至少柏尼未曾耳闻。但这个新出现的痞子似乎是蛮严重的一件事,柏尼很不高兴。
“这个家伙——这个你妈认为是‘朋友’的家伙,他是个消防队员,是不是?”他问道,“他是否……曾在家里过夜?他叫什么来着的?”
乔伊咬了一大口汉堡,番茄酱流到了下巴上。“有些时候,”他毫不在乎地回答,“他叫艾里,在一场火灾中救过一个人。”
柏尼需要这方面的情报,哪怕只有一点点。他的眉头皱得厉害,脸上形成两道深纹。“噢,是吗?一位英雄,对不对?这个叫艾里的家伙去过‘南’吗?”
乔伊一头雾水。“什么‘南’?”
“就是那场战争,”柏尼说道,“越南。”他耸耸肩。“那其实不重要。”
“你参加了吗?”乔伊急切地问道,希望能从他的英雄身上挖出更多英勇事迹,“参加那场战争了吗?”
“你从来没看过那张照片,是不是?”
“什么照片?”乔伊的两眼兴奋得发亮。
“我穿军服的那张,”柏尼悲哀地说,“通常摆在书架上。”芙琳一定把它连同所有的记忆一股脑儿都给扔了,他沮丧地省悟到这一点。不论是实质上或是形式上,他都已不再住在那里了。屋子已完全改观,他几乎认不出来了。他这才知道自己平时对乔伊的生活是多么缺乏了解,而这些在以往他都曾分担几分的。他也了解到他是多么疏于探视他自己的儿子。这孩子如此地爱他,而他却甚少跟他联系。
乔伊摇着头,因为他从未看过他父亲穿军服的照片,但他眼中仍闪烁着骄傲的光芒。而柏尼又再次感到了沉痛的内疚与自责。在他儿子面前,他十足是个陌生人。一个男人还能沉沦到什么地步?
尽管如此,他对乔伊也并非全无助益,他有的是经验。当然,这些在街头胡混的伎俩可比在书上学到的有用多了,而柏尼深谙此道,可不是吗?他自成一派的学问要有人传承。眼前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父子俩正并排站在汉堡店的男厕里朝着小便池撒尿。如果说柏尼懂些什么东西,那就是他懂得如何撒尿。而对一个有责任感的父亲来说,这种绝活是传子不传徒的。
“你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孩子,就是得靠近一点,这样你才不会尿到鞋子上。”乔伊全神贯注地听着,眼睛发亮,他要汲取他老爸全部的智慧。“目前当然无所谓,因为你穿的是运动鞋。可是哪天时来运转,你穿了一双昂贵的好鞋,可就不想尿在上面了。你会避免沾到尿,避开那些粗鲁的人,避开所有的一切。”
柏尼沾沾自喜地望着自己的那双鞋。那是他所有的喜悦和骄傲,一双缀有穗子的休闲鞋。如果他不是从宅前旧货出售摊上买下来的话,一定得花上一大笔钱。100块一双的鞋。柏尼偏爱昂贵的鞋,他认为一双价值不菲的鞋就是一位绅士的正宗标记。
这一老一小两人并肩站着,一面把裤子拉链拉上。“下星期你会不会带我去别的地方?”乔伊满怀希望地问道。
“那天我得工作。”柏尼答道。下星期他可能正舒舒服服地躺在牢里大吃大喝呢。6天,那是他可以利用的全部时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要寻回他失落的一生,重新拼凑起来。
“因为有些生意上的问题……而且……怎么回事?”他忽然停顿下来,他看到乔伊走到一个厕所隔间,弯腰将手伸到门底下。
“有人掉了钱包。”男孩说着将钱包拾起来给他父亲看。
柏尼伸手急切地抓住那只黑皮夹,打开来瞄了一眼,看到一些现金,有几张50美元钞票,还有5美元或是两美元以及一些一美元的钞票。另外有几张信用卡,如果他手脚利落,应该也值一些钱。
“我们是不是要把它交出去,爸爸?”乔伊问道。
你该如何向一个10岁大的孩子解释生活其实不是那个样子呢?“这个嘛,我们可以把它交给经理……”柏尼开口说道,乔伊则不断点头。
“可是,话说回来,”他继续说道,并带着男孩急急地离开男厕,出了餐厅的门朝停车场走去,“你如果把它交给经理,他可能会把里面的钱放进自己的腰包,然后把皮夹子扔掉。很多高高在上的人……注意,我不是说全部……都是贼。不,我有个更好的法子。”他偷瞄乔伊一眼,看看是否说得过火了,孩子正专心地倾听着。
“我准备这么做,等我明天到办公室再叫我的秘书按驾驶执照上的姓名打电话给这家伙。我会让这家伙到我办公室来认领他的皮夹,而且我保证会给你奖赏。这是你该得的,因为是你找到了它。你很想要一个奖品,是不是?”
“我想大概是吧,”乔伊说,“当然想。”
当他俩穿过停车场时,一位衣着褴褛、无家可归的女人正好推着两辆堆满了她可怜兮兮的家当的购物用手推车从他们面前走过。秋风刮起她那破旧的衣裳,她在寒风中颤抖着。当她的目光落在这男人和孩子的身上时,她满怀希望地咧开了嘴,露出令人生厌的血红牙龈,还有没牙的黝黑空洞。
“对不起,先生,”她伸出干裂而且奇脏无比的手说道,“你能不能施舍——”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