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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在几英里以外城市的另一端——对夜影酒吧而言则就不啻相距几千光年之远了——摩天大楼林立的都会商业中心,《第4频道新闻》的王牌播音员葛吉儿正艰苦地在作一次外出采访。她采访的对象是卜杰瑞,一位百万富豪、慈善家,同时也是运动员。他大约40来岁,是位常带着微笑而礼数周到的人。他们站在卜杰瑞办公室所在的那层楼的窗边。11月强劲的寒风翻飞着吉儿那头红褐色秀发,也吹振着卜杰瑞花4000美元定做的那套西装的翻领。
站在吉儿后面的是沙奇,一位引人注目的年轻人,《第4频道新闻》的摄影师,正用他的摄影机在拍摄。沙奇只有25岁,非常敏锐、快捷,是一位天才摄影师。吉儿与他共事过一次之后,就不想再跟其他人一起工作了。
“但这实在没道理,卜先生。”吉儿说道,并抓着麦克风伸到这位商人面前让他回答。
卜杰瑞挤出一丝全无笑意的笑容。当他说话时,他的声音令人想起格罗顿预校和耶鲁大学①,令人想起一片白帆在浪涛起伏的海面滑过,令人想起英国真皮马鞍的味道;令人想起石楠林荫夹道的曲径,通往一座都锋式②半木构造的家园。他那深沉、有教养的语调反映出一种舒适、休闲,甚至是奢侈的生活。
①格罗顿预校为美国马萨诸塞州一所预备学校,哈佛及耶鲁大学学生大多由此预校毕业。
②1500…1700年盛行于英国的建筑式样。
“老实说,我也说不出个道理,葛小姐。”卜杰瑞说得很坦白。他直视沙奇的镜头似乎无所隐瞒。“事情似乎正有起色,我们与证券管理委员会之间的分歧已顺利解决,我相信我们已度过危机。”
葛吉儿可爱的脸庞诚挚地望着卜杰瑞。她是一位高挑、长腿、年轻苗条的女人,大约30岁。她穿了一件暗红色的麂皮短大衣,紧束的腰带更衬托出她纤细的腰。她那红褐色的头发剪得很短,在她饱满的前额飘拂着。吉儿是位美女。
她在电视上的魅力对于她《第4频道新闻》主播的位子而言是很重要的,但这绝不是她获得此一职位的唯一或是主要的条件。葛吉儿是一位聪明、有事业心、工作勤奋,而且爱深入探讨问题的播音员及新闻撰稿员。她用脚都能思考。她还有一种无人不知、无比敏感的新闻嗅觉,能告诉记者何时何地有什么重要新闻即将发生。
但最重要的是吉儿具备一种少见而特别的才能,她能将一则新闻故事展现出人性的特质,使观众受到她的影响。葛吉儿的报道能使人了解她采访的故事中所强调的任何涵义。这种技巧在这靠嘴吃饭、纷乱的电视新闻界至少就值100万美金。
远处,她能听到警笛鸣叫的声音逐渐接近,掺杂着对讲机的噪音及双向无线电凄厉的呼叫。即使他们是站在那里,都觉得这层楼愈来愈热。身为一个新闻工作者,她觉得情况已经非常紧急。
“卜先生,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你的妻儿们已启程来这里,你不认为——”
但卜杰瑞挥手打断她的话,他的笑容更开朗了。他的声音仍保持着平静,甚至有点愉快。“我觉得我一生都很圆满,身体健康,家庭幸福,非常富有。我想我们在这里谈论的是一种绝望。我有一种感觉,每件事从这里开始都将……走下坡路。我曾一度认定自己就是该‘追求卓越’,将我个人的需求放在首位。这句话已包含我所要讲的一切。谢谢你到这里来让我和你及你的观众畅谈。”
说完了他想说的话,卜杰瑞平静地朝前踏出一步,头也没回地从那宽阔的窗口直坠而下,从第60层楼坠向街心和死神的怀抱。
葛吉儿惊恐地大口喘息,本能地从她跟卜杰瑞作他一生最后10分钟谈话的窗口往后退一步。
“噢,我的天!”她尖叫着,“沙奇,朝下拍!”
然后她一手捂住嘴,对她作为一名新闻女强人的直觉反应感到惊恐。面对着一个男人自杀,她居然命令摄影机拍摄。“老天爷,我这么说的吗?”
年轻摄影师已踏前一步站在她前面。他拍摄下了卜杰瑞整个坠落的过程,从一脚踏空到令人反胃的撞击。当警察和医生簇拥在尸体旁边时,他仍在继续朝下拍摄。他们将自杀者的遗体用黑色橡胶袋装起,拉上拉链。救护车的担架床伫立一旁,准备载运尸体到殡仪馆,犹如希腊神话中的卡隆载运亡灵渡冥河一般。
“嘿,吉儿,你在这里作一个综合评论如何?我先从这些摩天大楼取景,再拍到你,然后拍出坠楼的情形。”
虽然仍在战栗,但一向敬业的吉儿仍然点点头。她将麦克风凑近嘴边,朝沙奇点点头——这是开始的信号。
第四章
从当一家小镇报社的送稿员做起,50岁的狄杰姆已投身新闻界有30多个年头了。在这几十年中,他目睹全世界的焦点由每天的报纸转向60分钟的电视新闻节目,眼见每日的气象报告从每天头条新闻旁的寥寥数语——“阴转阵雨,午后放晴,温度40度”——演变到5分钟的气象报告,还穿插卫星云图、介绍宠物或生日卡、情人卡以及古怪的T恤等内容。他也亲眼见到对战争新闻采访的发展。以往一篇详细的报道从排印到发行,仗都打完好几天了;但现在每小时都有电视转播快报,还有各位官员与国际新闻界谈笑风生、妙语如珠的报道。
极具讽刺意味的是,狄杰姆无所不知、无怨无悔、不信赖任何人。他认为新闻就和其他20世纪文明的产品一样,都是商业上的一种分配。
身为《第4频道新闻》的导播,负责分配的工作,狄杰姆可说是这个职位的最佳人选。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困扰他,也没什么事情会让他觉得惊奇,但对一个好的故事题材他仍是会把它榨得干干的,点滴不剩。尤其是独家新闻,例如葛吉儿对金融巨子卜杰瑞的最后采访。
四个人正坐在狄杰姆的办公室里看着电视监视器屏幕。坐在像平常一样只穿着衬衫、将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扔在椅背上的狄杰姆旁边的,是电视台的经理卫查理——一个与新闻导播性格迥异的人。他比6英尺4英寸高的狄杰姆足足矮上一个头。
卫查理出身名校,全无实际工作经验,总是被人伺候得好好的。读大学的时候,他经常戴着哈佛的领带,穿一件绣有“财经记者”字样的外套当做制服。他那咬合不正的嘴里总是含着一根石捕木的烟斗。自5年前卫查理戒烟开始,烟斗里从没塞进过烟草,更别说点火了。这对卫查理来说有两种意义:一是具有安抚奶嘴的功能,另外就是使他像个男人。不过他对这烟斗执着的依赖在日常生活中倒很少表现出来。
办公室中其他两位是摄影师沙奇——他带来了那卷珍贵的录像带,以及《第4频道新闻》的播报记者康克帝。后者正一心一意要赶上葛吉儿并超越她。局促在一旁的是白塞斯。他是狄杰姆手下一位22岁的准记者及跑腿。这位新闻导播只把他当成一件有腿的家具。
在监视器的屏幕上,葛吉儿对卜杰瑞的故事做了一个“结束”的手势。她那美丽的脸庞表情丰富且有变化。她正对着观众讲话,摄影机很明显地像情人一般爱恋着她,紧追着她那高耸的颧骨和有弧度的下颔。
吉儿的眼眸深邃而乌黑,深深吸引着观众。那双富有表情的眸子使报道的每一个新闻故事增添了许多光彩。她的鼻子高而挺,完美无瑕而且有种高贵的韵味。但鼻子还不是她最美的部分,吉儿的嘴是让她与其他美丽的电视女记者相比之下与众不同的地方。她的嘴大而性感,下唇饱满、自然嫣红,两颊的酒窝在她颦笑之间若隐若现。
但现在她面无笑容,在屏幕上只简要地说明了一个男人生命悲剧性的结束。她那黑色的明眸中充满怜悯与伤感。
“今年本市第137位自杀者既非贫民也非流浪汉,而是一位成功的主管级人物,家庭美满,在银行有400O万存款。如果对经理的职位都有这种无名的‘绝望’,那60层楼底下又会有什么呢?那些饥饿、无家可归的人,那些残暴之徒和迷途的人,又将何以为生?”吉儿直视着摄影机,似乎在寻找答案。“《第4频道新闻》的葛吉儿在离地60层楼高的窗沿上为您报道。”
这真是新闻连续镜头的杰作,是狄杰姆所见过的最好的未经安排的综合报道。他在喉咙里咕哝几声表示赞许。
“老大,你觉得坠楼的那一段拍得怎么样?”沙奇得意地问道,“那家伙在坠下20层楼的时候焦距都对得很好,取景正中央。我把焦距从16很顺地推到了5。6。”
“拍得好,沙奇,非常好。”狄杰姆从监视器里取出录像带交到跑腿的手上。“塞斯,跑下楼去把这交给老柏,告诉他我们要在晚上6点、11点和早上7点的新闻中播出。”
“我敢打赌是她把他推下去的,”康克帝自言自语地说道,绿色的眼睛里充满嫉妒,“就为了拍摄这部了不起的影片,竟怀有这种毫无理性的野心。”
卫查理的小脸变得苍白,看起来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把他推下去?噢,我的天,那不会是真的吧!”
“卫先生,他是在开玩笑,”沙奇向他保证道,“他只是在嫉妒,因为这不是他的报道。事实上,她差点崩溃,因为我们救不了那家伙。她认为她应该伸出手——”
“伸出手!”卫查理喘着气说道。他现在真的是害怕了。“不……不要!”
就在此时吉儿飘然入内,容光焕发,喜气洋洋,看起来对自己很满意。“嗨!老大!”她朝狄杰姆走去。“你喜欢那段自杀的影片吗?”
“绝不要伸出手去!”卫查理对吉儿喊道,“绝对不要!”
“你好,卫先生。”吉儿说道,似乎有点困惑。
“他说得对,”狄杰姆说,“这样太不专业了!”
“如果你伸出手去,可能会把你自己给拖下去。”卫查理急切地解释道。他可以生动地想象那恐怖的一幕:吉儿将手伸给卜杰瑞,他俩十指相触,卜杰瑞强劲有力的手握住这女人纤细的手腕拖住她,拖得她失去平衡。他脑海里浮现出两人——自杀者和垫棺材底的——从60层楼上一同栽向街心的画面。吉儿一路尖叫着朝下坠落。卫查理眨眨眼睛,似乎要清除掉那可怕的幻象。
但吉儿根本不知道卫查理在想什么,感到莫名其妙。“我们到底在谈什么?”她想知道。“伸手干什么?”
“我告诉他们,你因为没能拯救那家伙而感到苦恼——”沙奇开始说道,但狄杰姆打断了他的话。
“救人不是我们的职责,”他唐突地对吉儿说道,“抢上前去救人跟推人下去同样都是错误的。”
卫查理没完全搞懂他所说的意思。“你没推那家伙下去吧,是不是?”
但吉儿却针对狄杰姆回答道:“我没说过我认为我们应该救他——”
“你没说!”卫查理又开始喘气了。
“我是说,我希望自己至少该想到去救他。”
“那有什么好处吗?”狄杰姆问道。
吉儿坐在狄杰姆的桌角上,深吸一口气。这个问题自从今早卜杰瑞自杀之后就一直在折磨着她。她能做些什么吗?她能阻止他跳楼吗?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毕竟那人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救自己。
“那使我觉得自己像个人,而不是一个尖酸、硬心肠的新闻女记者。”她缓缓说道,同时狡黠地露齿一笑,“此外这也是个不错的题材:”新闻女记者拯救自杀者‘,是不是?“
“太不专业了。”狄杰姆嘲弄地说。
吉儿摇摇头。“你们就是没法接受好的新闻点子。”她挪揄道。
狄杰姆只是咕哝着:“你坐在你的机票上了。”
吉儿伸手到坐着的桌面上,从身后抽出一只航空公司的信封。
“机票?怎么回事?”卫查理问道。他总是最后一个了解真相的人。
“她将飞往纽约。”狄杰姆尽力使语气不要显得太骄傲,但还是不经意流露出一丝自豪,也使他那无味的言语生动起来。“她被提名角逐银麦克风奖——”
“银麦克风!”卫查理吹了声口哨,对他的王牌记者微笑着。“我们真是一同添了光彩!”
吉儿摇摇头。“我还没得奖呢。”她冷静地说道,拿起机票,仔细地看了一下。“我发现你已经为我安排好行程,典礼结束一小时后就得飞回来。”她嘲讽地望着狄杰姆。他痛恨她休假,甚至在她可能替电视台争取到一个奖的时候也不成。
“一小时以后!”卫查理叫嚷起来,“老狄,看在老天分上,你让她在纽约过一晚吧。我们把她跟她男友安排在一家好旅馆——”
“她跟她男朋友吹了。”狄杰姆急急地说道,然后转向吉儿,“听着,宝贝,我们需要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