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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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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公安工作中创收最快的要算抓赌抓嫖,一次就可以罚几千元,证据易找,程序简单,大家最喜欢办的就是这几类案子。由于局里经费压力大,“皇粮”没有吃,只好吃“杂粮”,凡是在县城的治安大队、巡警大队、刑警大队甚至经侦大队、法制科、政工科、秘书科这样的部门,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在这巴掌大的县城里四处转悠,到处布下“耳目”,只“可怜”那些赌徒,妓女,嫖客,往往在干得最欢的时候,就被如神兵天降的警察抓个正着。
这里面还会弄出很多笑话。我经常无缘无故接到一些说情的电话,说哪个哪个赌博嫖娼被抓希望关照云云,当然有些是我们抓的,自然知道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但也有些听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才知道肯定是兄弟单位在行动。
鉴于这种情况,一些赌徒嫖客在被抓的时候不得不壮着胆子问清楚是具体哪个单位的警察,否则叫人说情连地方都找不到。
这样一来,矛盾就产生了。作为城关派出所管着县城整个区域,如今面临着多个单位抢饭吃,自己的卧榻岂能容忍他人侧睡?眼看着“赌嫖”案件和罚款愈来愈少,李所长一急之下就到局长那边去诉苦。局长一脸的无奈:就是你这边要饭吃,人家就不要饭吃?
局长说的的确是个问题,哪个单位都是“开门七件事”,车子要转,坏了要修理,来了客人要招待,民警补助要发,年终的1000多元的目标管理奖要考虑,你不去搞钱根本没有办法去运转。
难怪那些科、所、队长见了面就是牢骚满腹,大有一副“吃饱了今天不知明天在哪里裹腹”的味道。
“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其实有时候,在崇高的“人民”后面加上一个“币” 字,也许来得更贴切些。我对于工作的理解发生了一些变化了,觉得这警察,有时简直和那杀猪卖肉的屠夫没有两样,还不都是为了谋生嘛。当我们抓住
那些违法犯罪嫌疑人,冠冕堂皇地以法律的名义、以高额的罚款来碾碎他们的可怜与无奈时,我常常如此想道。
后来,局里对于这种打乱仗的现状,就在全县的中层干部会议上作了宣布,将县城几条街道的管辖权作了划分,像治安大队、巡警大队、刑警大队、温和派出所等单位都在弹丸之地分了一块“责任田”,这样一来,温和派出所就只分到了文山路和解放路两条路的发廊等休闲场所的管辖权。
眼看着那些兄弟单位时不时地在所分的“责任田”里“精耕细作”,我们派出所的几位领导也无可奈何,都觉得这种情景有点像旧中国被列强无情地割让了土地,或者是被打了土豪分了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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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这样,好景也不长。
那时在中国,“招商引资”成了最新潮最时髦的词,越是贫困落后地区越是把招商引资奉为神明,似乎外来的财神能给你送来个金娃娃,远来的和尚能给你念出个金碧辉煌的世界来。有些人把“招商”看作振兴本地的灵丹妙药,把“引资”视为腾飞的锦囊妙计。
于是县委、县政府大会小会上讲要为投资者创造宽松环境,要为他们投资大开绿灯,公安部门要为外商保驾护航,要解放思想,要顾全大局,切不可图一单位之小利而影响了全县经济环境。
据说在新安县呆了好几年的县长为几年来县里经济发展迟缓一直伤透了脑筋,在到外省发达地方走了一遭之后,回来就大会小会说要“思想再解放一点,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还几次很不客气地不点名批评公安局说:人家一些外地客商,在工作之余,玩几手牌,到娱乐场所坐坐,到按摩店去放松一下,你就一定要抓起人家,要罚人家的款?我并不是为他们说情,我图的是人家能在我们这里投资,每年有几十上百万的税收呵!可有的单位,为了那三千五千的罚款,就把人家吓跑了!就那么一点小问题,你就抓住人家不放,人家下次还会来你这里投资吗?我也不是说你们不要去抓赌抓嫖,而是要注意对象,注意方式方法,哪些搞得,哪些搞不得,不要太机械…“
县长如此发了话,任何人都可以听出是什么意思。公安局受了批评,局长心里恼火,但没有办法解释,只好一边郁闷一边召开会议研究如何贯彻落实县长的指示。
“投资者是上帝,引资者是功臣,干扰者是罪人。”这种“观念”经过一番“洗脑”,渐渐的在局党委会上也入了人心,大家认为公安局是政府的职能部门,自然应该坚决按照领导指示办。否则,就是不和党委政府同心同德,只有党指挥枪,而不是枪指挥党。
研究的结果是:和其他县市一样,没有县领导和公安局长的许可,县城那些稍微有点档次的宾馆饭店一律不准随便进去检查。否则,纪律处分。
当局长在中层干部会上宣布以后,大家一片哗然。
但哗然归哗然,牢骚过后,大家只有执行的份了,这样一来,县城一些像样的宾馆酒店都好像得到了特赦令一般,在大门口纷纷挂出牌子:非经许可不得入内检查。
而且更为恼人的是,县里招商局经过有关领导同意,专门为那些真外商也好假外商也好,办起了“外商证”,有了那本“外商证”,你尽可放心出入公共娱乐场所,可以赌博可以玩女人(外商嫖娼叫玩女人),公安机关的不慎逮住了他(们),“外商证” 一亮,乖乖放人,一分钱也罚不到。难怪有人说,那本小本本比什么都管用。
看着那么些老板从以前的龟孙子变成了耀武扬威的“大爷”人物,气得我们只有干瞪眼的份。后来接到群众的反映这些宾馆酒店正乌烟瘴气赌博嫖娼一类的举报电话,我们也只有支吾的份,说好好好好我们马上赶过去,事实上,按兵不动,听之任之,反正有上头命令,令行禁止吧。
“思想”一旦解放,效果显而易见。县城里的发廊、洗脚屋、按摩房等,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一些发廊、洗脚屋、按摩房门口时不时地站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嘻嘻而笑的妖艳女子,她们用自己的魅力招揽客人,用嗲声嗲气的话语迎来送往。
据说,前不久被我卧底端掉的那个靓妹发屋也换了老板重新开张了,换了一个更为肉麻的名字:“迷你发廊”。
这样一来,就造成了颇为令人尴尬的局面:作为公安机关的谁都清楚哪一家发廊、洗脚屋、按摩房和宾馆、酒店里面有妓女,如果不是统一行动,谁都不能随便进去清查。
大家就开始糊涂了,现在到底是谁说了算?
是法律还是权倾一势的官员?
彭勇问我,我没有好气,说:你问领导去。
“嫖不能抓了,罚没款任务很难完成了,怎么办?”
我分管的城南警务区,每个月的罚没任务是一万五千元。别看这个数字,其实有的时候是比较难完成的,前面说过,由于各个单位都分了责任区,意味着你只能在那块地方找饭吃,你不能随便越权,否则影响兄弟单位的感情。
“怎么办?喝西北风吧。大家也别去查了,晚上就在所里打扑克吧,巡逻干什么?你眼睁睁地看着哪些赌徒嫖客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呀,还省得看了心理窝囊。”郭鹏也乐得开心。
3
那时“下岗”已成了流行语,也下得人心惶惶。县里一些单位按照达尔文优胜劣汰的进化原则,开始转制、兼并、体制改革,一些老、弱、病、残的一下子成了弱势群体,以往衣食无忧的幸福日子已经一去不返。
新安县水泥厂是一家规模比较大的国有企业,有上千名职工,近几年来效益不好,职工生活水平日趋下降,好歹熬到了2000年,终于宣布停产,准备作价卖给浙江私人老板。浙江私人老板好像和县里已经谈好,差不多派人过来接收了,但没有想到那些职工不答应了。
按照浙江私人老板的意思,他对原来厂里的一部分职工留用,实行聘用制,其他老弱病残则一次性买断。这自然遭到习惯了几十年一贯制吃大锅饭的诸多职工的强烈抵制。而且据说那浙江老板出的价太低,县里怎么会同意卖给他,是不是里面有什么猫腻?
职工们在一起七嘴八舌,愈来愈觉得里面肯定有情况,不知是什么人振臂一呼,就呼拉拉地群情激愤要去上访。
还没有等有关部门反应过来,几百号人就来到了县政府,把门口的主要交通要道也全堵了,一时间,整个县城看热闹的上访的竟有几千人,过往车辆排成长龙,喇叭按得天响,但没有一个人让路,逼得那些司机只好口里骂着当官的又腐败了,对那些拦车不让通行的反而示意一番同情后绕道弯路。
事情来得比较突然,很有点“神鬼不知”的味道,据说县长被堵在办公楼里面,直气得冒烟,抓起电话就命令公安局火速派人赶到现场。
辖区内发生这种事情,派出所的人自然也全部到场,待我们气喘吁吁赶到现场时,场面已经很混乱。我看见局机关来了不少民警,着装的穿便衣的混迹在几千人之中,只能是现场掌握情况和维持秩序的份。
大家可能到县委县政府大院门口值勤的事情干得多了,有些见惯不惯,有的还照样谈笑风生。甚至看到来上访的熟人还笑嘻嘻地打招呼,说一句你怎么来了,吃饱了没事撑的是吧,你哪里没有饭吃?生意不是做得不错吗?
县信访局的一个干部模样的拿着电喇叭在人群中反复地喊:“请大家千万保持冷静,不要冲动,县长说了,你们可以选五个代表,进来和我们协商,你们可以把要求提出来,不要堵住大门,扰乱正常的办公秩序…”
但说归说,这个时候这些上访的人觉得他们是最大的了,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们,更何况还有警察在旁边都没有吱声,他们依然我行我素,一阵起哄很快把那干部的声音掩盖了。
“叫县长出来,让他和我们对话。”
“当官的为什么不敢露面,是不是得了好处?”
“要公开,要透明,坚决反对暗箱操作。”
……
我和同事们一样,默默地在一旁维持着秩序,对于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没有人作声,听之任之,只是牢牢守住县政府的大门,不让人们冲进去。
我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心里不免有些委屈,其实这些关警察什么事呢?工人下岗也罢,领导腐败也罢,劳累的却是我们警察了!
“唉,这两年老百姓不知怎么搞的,怎么动不动就上访,而且是大规模的,而且据说市里面更加,一个星期没有两三回堵门塞路就反而觉得不正常了,搞得公安一天到晚像那救火队一般。”
“人家没有饭吃了,还不闹?不闹才怪呢。”彭勇说,“看到一些以前在不错厂子里工作的人现在居然下岗踩黄包车摆摊子,我知足了,觉得有碗饭吃就不错了。”
彭勇原来是外贸单位过来的,说到以前他的几个同事如今都在为生计奔波,他发出感慨。
于是我笑他:“你的命好,要不然,你说不定也在里面上访呢。”
彭有些庆幸地说:“很有可能。所以我觉得你呀,你也要知足,不要一天到晚郁郁寡欢不得志的样子,还是现实一点好。看看人家,也可怜,革命了几十年,到头来一场改制就改下来,生计都成问题。”
我知道彭的意思,点了点头:“说实在话,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觉得呀,我不能改变生活,那只有适应生活。人生苦短,过得太累没有多大意思的。我觉得只要我们对得起拿的这份工资,对得起警察这份工作就行了。”
我由衷地指了指站在远处的郭鹏说:“在这方面,他可以说是我的榜样。作为他来讲,应该说是经历了人生的最大的一次打击,人家又不是贪污受贿,就因为一件屁大的事情就把人家的职务免了,你想想他能够挺下来多不容易。虽然一个所长并不是什么官,但你也知道,在基层混一个所长多么的不容易,我就是有这样那样的东西罩着,还是一个破指导员。而且,他能够调整心态,积极投入工作,这就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段时间我们在一起工作,哪一件不是做得漂漂亮亮的?他曾经是所长是我的领导,如今颠了一个个,但他从来不摆架子不说过去如何如何,真的是非常的谦虚,说一不二,真正的把自己当作了一名普通的警察,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会破罐子破摔,不愧是军人出身呀,还有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特有的气质在,我要好好向他学习。包括你。”
彭勇点头称是。
现场人愈来愈多,但由于有公安在,上访的人还是保持了一些理智,没有冲击大门。后来他们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