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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个纪念?你拿了我的刀,第二天他就被捅死了,你自己相信这样的解释吗?不会那么巧的,你是有预谋的,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他?”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格子,我恨你,你这个刽子手,我恨你一辈子。”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但电话随即就响了起来,我想也没想就把它拔了。
电视开着,摁了静音。影碟机开着,里面走着的是一张获2001年嘎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的法国影片《钢琴教师》。笔记本电脑也开着,文档上除了闪烁的光标,一个字也没有。今天是专栏文章交稿的最后期限。为了省事,我挑了这张我看过三遍的碟来写。
片中母亲问自己已经46岁仍然单身的女儿艾莉嘉,你究竟去了哪里?后者漠然地看着她。母亲夺过女儿的包开始翻找她晚归的原因,女儿掴了母亲一巴掌,母亲愣了一下,也还了她一巴掌,俩人扭打起来。两个女人,一个中年,一个老年,她们是母女,她们互不相让地掐打着,这是影片一开始带给观众的视觉冲击。
在公众场合,艾莉嘉是个孤傲但技艺精湛的钢琴家,在学生眼里,她是个严厉得不近人情但才华出众的老师。她有一份令人尊敬的职业,有一个对她管头管脚的母亲,哦,对了,她还有一脸的雀斑和一大把年纪,却没有自己的家庭,没有她爱的人,也没有爱她的人。她用偷窥、看春宫片和自慰来解决自己的性欲,用自残的方式来压抑自己的性欲。在一次家庭演奏会上,艾莉嘉和年轻得可以做她儿子的甘?华德相遇了,一场畸恋就此开始。
甘?华德对艾莉嘉的情感是爱吗?我个人更愿意把这理解为因为崇拜因为不了解因为各种各样的距离而产生的迷惑。我们很多人在成长过程中都曾有过这样的经验,某个比我们年长的同性或异性让我们好奇乃至狂热。华德迷恋上艾莉嘉,而艾莉嘉却用让华德痛苦震惊的病态的方式回应他,她挑逗他,引诱他,撩拨起他的欲望后又抽身离去,而当华德不理睬她时反又激起了她的欲望。
这部名为《钢琴教师》的影片是对观众道德观念的一次挑战。用影象来诉说人类某些隐秘心态,但它不做任何道德的宣扬或审判,它只诉说它想诉说的,其余的留给观众去咀嚼、回味和评说。
我喜欢钢琴老师艾莉嘉的扮演者伊莎贝尔?于佩尔(IsablleHupper)的表演,在整个影片中,她几乎都是同一副表情,那副表情就是没有表情。我们看到艾莉嘉用她没有表情的脸看着她的母亲她的学生她身边的人和世界,在她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外表下,其实她的内心极度地压抑。她的人格和心理是扭曲的,她有着强烈的控制欲,从不给对她的学生好脸,并且还有受虐的倾向,只有在请求华德用虐待的方式满足她的性欲时,她流下了眼泪。她要的和甘华德要的是不一样的,所以这一段情感纠葛注定没有结果或者说不可能有好结果。
影片结尾,观众陆续走入了演奏会场,在空荡无人的大厅,艾莉嘉她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掏出水果刀,面无表情但毫不犹豫地扎向自己,又迅速拔出来放回包内,鲜血渗透了她的白衬衣,她面无表情地走了,消失在夜色里。
我把片子往后倒了倒,然后用8倍的慢速播放。艾莉嘉站在灯光通亮的大厅,面无表情地从包里缓缓地掏出水果刀,面无表情地一点一点扎向自己的胸口,刀尖拔出时带出了一滴鲜血。天哪,她手中的水果刀和我厨房被格子拿走的那把惊人地相似。
笔记本不断地循环重复着屏保和待机的程序,当它进入待机的黑屏状态,我就碰一下触控板。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影碟机自动开始了又一遍的播放。我歪斜在靠背椅上,同时一支连一支地抽烟,直抽得头发懵,嘴发苦,仿佛点燃这支烟是为了最终掐灭它,而掐灭这支只不过是为了有理由点燃下一支。
你再也见不到木头了。我对自己说,也像是对屏幕上那个永远都面无表情的钢琴女教师艾莉嘉在说。木头死了。我一遍一遍地说着,似乎在借此提醒自己这一结果是真实的,不是想象中的,不是一个玩笑。同时也从中感受着那一结果带来的疼痛,并期待着下一次更为剧烈的疼痛。声音水波一样一圈一圈地在我的耳边在这个房间荡漾开来,它们碰到墙壁后又反弹回来,发出空洞虚幻的回音。
你再也见不到木头了。木头死了。
这是谁的声音?听起来陌生,但它越来越响,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再也见不到木头了。木头死了。
我终于等来了期待中的那种尖锐、真实得让人窒息的疼痛。我的身体从椅子上一点一点滑下去,滑下去,就在我快要滑到桌子底下的时候,我闭眼狠命尖叫起来。
我真愿意相信格子的信誓旦旦,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他杀了木头。肯定是他。只可能是他。那天他在我床上看见木头后显然很受刺激,离开时还说了一句,我不会放过他的。对,他是说了那么一句话,我不会放过他的。
我愿意把眼下的这一切理解为是对我过往生活的一种惩罚。
下篇二
“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朋友。”我由衷地说道。我不记得自己还曾对谁用同样的语气说过同样的话,如果我这一辈子只被允许说一次这样的话,那么我愿意就对格子说。
丁小东
“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朋友。”我由衷地说道。我不记得自己还曾对谁用同样的语气说过同样的话,如果我这一辈子只被允许说一次这样的话,那么我愿意就对格子说。
如果你现在要问我梦是什么,我会回答,梦就是梦,一旦你醒来,它就没有了。
格子给我打电话,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他的声音阴沉,听起来情绪低落。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没有。我说那你就过来,一起吃晚饭吧。格子说好的,然后就不说话了,可也不挂电话,让人觉得他往下还有话要说。等了一会儿,他那头一点声音也没有,给我感觉他要说的话不是很重要就是很难说出口。又过了一会儿,格子说,好吧,晚上见。
不出意外的话,格子要说的肯定是有关费珂的什么事。格子情绪的起伏十有八九都是由她引起的,她想让格子高兴就让他高兴,可更多的时候是在折磨他。我怀疑费珂有病,一个把自己的快乐和成就感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不是有病是什么。坦率地说,如果费珂不是格子的女朋友,其实倒还不算是一个讨人厌的女孩,可她只要和格子在一起,我就打心底里不舒服。准确地说,是嫉妒。她也知道我不喜欢她,所以早在两年前就不再在我面前出现了。
我和格子说过,费珂不适合他,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玩不出名堂来的。这就像是围棋九段和一段下棋,他们实战能力和经验储备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但格子听不进去。在费珂这个问题上,一向柔弱的格子表现得异常地坚决,他执意要把那盘棋下下去,下到底,其结果就是输得一塌糊涂。不会有别的结果的。作为朋友,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还能怎么样呢。
格子进屋后一言不发地就往客厅角落的沙发里一坐。我给他倒了杯水,搁在他面前。他不看我,而是盯着那杯水,蹙着眉。
“怎么啦,又和费珂分了一次手?”我最看不得他这副为了费珂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次是真的分手了。”
“这是好事,也是早晚的事。”
格子把头埋在两手里,使劲搓揉着自己的头发。我别过脸去。格子猛然抬起头,两眼通红地冲我嚷道,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
“这样的话你说过也不是一遍两遍了,过几天你就会发现你的承受能力比你以为的要好。”
“这次是真的分手了,真的分手了,没有一点余地了。”
“格子,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被一个女人搞成这样,我都替你难过。”
格子重又把头埋在两手中,使劲搓揉着,仿佛搓揉的那颗头颅是别人的。我去阳台站着抽了根烟。当我回到客厅时,看见从来不抽烟的格子竟然“啪嗒啪嗒”地在打火,手指间夹了一根我的烟,可他的手颤抖得厉害,打了几次也没打着。我不知说什么好,冷眼看着他。上帝保佑,终于点着了。
“我觉得我杀人了。”他的脸被烟雾笼罩着,所以那个声音像是从烟雾里钻出来的。
“什么?”
“我觉得我杀了人了。”格子伸手赶了赶烟雾,这下我听清楚了。
“你觉得你杀了人了,这话怎讲?你把谁杀了?”
“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和费珂在一起,费珂为了他要和我分手,那天我看见他了,终于看见他了,一个实在不怎么样的男人,可是费珂为了他要和我分手。”
“等等,等等,你真的把他杀了?”
“我觉得是。”
“什么叫你觉得是。你在哪儿杀的他,怎么杀的,有人看见吗?”
我把格子颠三倒四的叙述整理了一下,大致是这样的:四天前,他去费珂家,结果在费珂的床上看见了一个男人。他确信那个男人是费珂下决心和他分手的原因。费珂把他拉到厨房说要和他谈谈,他忘了他们都谈了些什么。趁费珂不备,他拿走了一把水果刀。拿那把刀的时候,他并没想杀人,也许想用它吓唬吓唬那男人。从费珂家出来后,他就站在费珂家附近等着。后来那个男人出来了,格子冲过去,他只是想问那男人是不是真的爱费珂,能不能做到对她好一辈子,可不知怎么就说急了,于是捅死了那男人。完事后格子回了家,没事人一样过了三天,直到今天下午费珂给他打电话,经过她的提醒,他才想起四天前自己居然杀死了一个大活人。格子说了一个地点,然后又推翻了,他说他也记不清是在哪儿下的手,当时旁边有没有其他人,这些都不重要,他强调,重要的是他把那个男人杀死了。说完,格子看着我,问,你不信?
晚饭的时候,在我的提议下,格子破例喝了点酒。他还沉浸在自己杀人的过程中,似乎意外地从中体会到了成就感。同时,在翻来复去的叙述中,他终于为自己的杀人过程理出了个头绪,不但确定了时间和地点,而且连死者当时的面部表情他都想起来了。在他刺第一刀的时候,那个男人像打嗝似的“呃”了一声,并且面露忧伤之色,仿佛面临的不是生命的终结而仅仅是令人感伤的季节的更替。他又刺了第二刀,拔出来的时候,那男人冲他点了下头,然后闭上了眼睛,似乎默许了格子的行为,所以他又刺了一刀。格子说他一共刺了三刀,客观地说,一刀比一刀熟练,也一刀比一刀放得开,那一刻他想,原来这也是个技术活,里面有着一个经验的积累。那个男人后背倚着墙,在格子拔出第三刀的时候,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格子在那个男人的白衬衣上把刀上的血蹭干净,这才离开。
“那么,那把刀呢?”
“不知道,我没拿,应该还留在那儿吧。”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公安局很快会找到我的,我会如实说的。在来你这儿之前,我还在犹豫,考虑是不是要逃走,我过你这边来本来是想让你给我拿个主意的,可是刚才,就在刚才,我已经决定不逃了。没必要,真的,做都做了。我相信很多熟悉我的人知道后都会吃惊的,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会杀人,我格子也会杀人。”
格子越说越来情绪,就像真的一样。我不得不大喝一声,行啦,走吧,我送你下去,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上班呢。格子急了,梗着脖子,一跺脚,说道,你怎么还不相信啊。
我把通讯录从头翻到尾,愣是找不到费珂的电话号码。后来我想起来了,我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她也从来没给我留过号码。我不喜欢她,她也知道我不喜欢她,反过来,她也对我没什么好感,当然这我也知道。所以当我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直直地看了足有半分钟才认出是我。
“是格子让你来的?”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不是,他不知道我来。”
费珂看起来有了很大变化,但具体变化在哪儿我又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对劲,和我记忆中的那个费珂有着出入。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半夜三更跑到人家家里,对人家说‘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别这么不友好,如果不是格子的原因,我也许不会和你再打什么交道的。格子是我的朋友,不管你现在怎么定位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