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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那是有重量的,而且是我难以承受的重量。
我决定找格子谈一谈,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应该痛下狠心把三年前就该解决的事真正解决掉,然后开始彼此新的生活。
格子在电话里问我谈什么。我说你知道的。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猛烈的咳嗽。我问,你的气管炎又犯了?在一阵更为猛烈的咳嗽过去之后,格子说,我们分不了手的,你是知道的,我们是一对冤家,我们不可能分手的。我打断道,我必须见你,我们见了面再说吧。
格子说了一个地方,是广远大厦底层的麦当劳,那儿离我家和格子的单位差不多远。挑一个嘈杂的地方谈分手的问题,可能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却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今天要和我说的就是那个我们已经讨论了五百遍也没有解决的问题。”
格子是从单位里溜出来的。他在一家网络公司做运行。他是个好职员,工作努力,与同事和上司都相处得不错。但他平均每个月会在上班的时间从公司里溜出来两到三次,每一次都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必须马上分手,片刻也不能等了。
“是的,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分手吧。”
“没有了?”
“是。”
“我说过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五百遍了,一百遍在你家,一百遍在我那儿,一百遍在街上,一百遍在电话里,还有一百遍在我们各自的梦里。”格子今天的心情看来不错。
“我是认真的。”
“我觉得在我们以前说过的那五百次中至少有两百五十次是认真的,问题不在态度上。我说过我们是一对冤家。我早就想通了,我们是分不了手的,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也不要折磨你自己了,回去吧,睡一觉,我下班后给你打电话,听话。”格子掏出电话来看了一眼时间。
“这一次不一样——”
“除非你又爱上了别人。”
“是的,我爱上了一个人,所以,我们必须分开。”我感觉我要说的话被分解成了一个一个单字,把它们从我嘴里蹦出来特别困难。
格子盯着我的眼睛,同时脸上刚才还明亮的色彩一点一点在暗下去,暗下去。我首先低下了头。格子伸过手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想挣脱,反被抓得更紧了。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叫出声来,他实在太用力,并且还在加力。我说放手,你弄疼我了。
“那人是谁?”
麦当劳里的音乐开得很响,那个红得发紫的周杰伦正在唱《简单爱》。在他还不怎么出名的时候,我和格子就断言这个唱歌和说话都口齿不清的家伙总有一天会火的,因为他实在太有才华了。这样的人不出名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不走运。
我和格子的生活习惯和趣味爱好是那么地接近,也可能是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磨合的结果。我们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去健身,星期六看德甲,星期天看意甲和英超,会为抢电话线上网而石头剪子布,都喜欢尝试各种稀奇古怪的饭菜和饮料。惟一不同的是格子从不喝酒,滴酒不沾,所以他清醒的时间要比我多,身体也比我来得健康。另外,我们都喜欢那个尖锐叛逆的张震岳,我们在一起听他唱那首好玩的《放屁》,然后齐声数,一共有四十三处“放屁”,数完,我们笑作一团。
我们在一起生活得像亲人像姐弟就是不像恋人。曾经我投入地爱过这个比我小一岁的男人,他如水晶般通透单纯,他灿烂的笑容,他狂热奔放不顾一切的爱。甚至我现在还爱着他。但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骨子里并不能接受一个比我小的男人,尤其是我的年龄越大对这种年龄的差异越在意。我不能忍受他像我一样贪玩、懒散,说到底,我希望和我一起生活的是个比我成熟给我安全感的男人。
这几年,我和格子都对别的异性动过心,但最终都因为对方的疯狂举动又回到了原地。格子曾经把一个刚对我有所表示的男孩约到一家餐馆,就像《有话好好说》里那个说话结巴的姜文那样,说着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大信封,里面是一把刚买的菜刀,张小泉牌的,他问那个男孩和我拉过手没有,是哪只手拉的。
而我曾经在一个晚上,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格子和他的朋友面前。我记得那天自己做完面膜躺在床上看书,可是没来由的焦虑让我根本看不下去。我觉得不安,心慌。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猛然想到了格子,他在干什么呢?旁边有别的女人吗?我给他打电话,被告知机主关机了。我拿了钥匙就往外冲。我站在大街上扬着手拦出租,完全没有意识到街上的人在像看疯子似的看我。直到格子把我拉到卫生间,我从镜子里看到了一张恐怖的脸。
在对方是否另有所动这个问题上,我和格子的感觉都异常敏锐,甚至可以说是神经质。
我和格子总是纠缠不清,找了一百个理由才分开,可只要一个理由就又粘在了一起。但是我必须和格子分开,每天洗澡的时候,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肤和胳膊上的那条伤口,我对自己说,再这样下去,你的命早晚会丢在格子的手里的。那些以爱的名义来到我身上的伤痕,让我体会到的除了肌肤的疼痛,还有一种精神上的紧张和恐惧。我经常在这一次的伤痛还没过去的时候就会去想象下一次的强度。我躺在被窝里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绝对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可下一次,再下一次,一次一次地又来了,因为我们还是没有分手。用格子的话说,我们是一对冤家。
“那人是谁?”尽管格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可他扭曲的面部、前倾的身子和我呲牙裂嘴的样子还是引来旁边人好奇的目光。
“你放开我。”
“那人是谁?”
“是谁都和你没关系。”
格子盯着我,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盯着我。突然他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拉起我往外走。挣扎中,我碰翻了桌上的纸杯,杯中的可乐洒在了我的裤子和鞋上。
“是不是折磨我你觉得很快乐?啊——”
格子拉着我急急地往前走着,一边大声质问着我。我不知道他要把我拉到哪儿去。我想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我被迫跟着格子的步子,洒上了可乐的裤子看起来很脏。
路边停着一辆正在下客的出租,格子拉开后门,把我推了进去。司机问去哪儿,格子说,你先往前开。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司机把音乐声调低,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去哪儿。格子猛然睁开眼,说,和诚小区。我想让司机停车,然后下车,然后回到我的住所,不再屈从于格子的暴力,不再让重复了无数遍的过程再重复一遍。可结果呢,我只是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像格子一样也闭上了眼。
我知道接下来会怎样,争论,激烈的争论,更为激烈的争论,上升为暴力,最后在一次疯狂的、夹杂着复杂的感情色彩的做爱中结束,关系又回到争论前,或者还略有上升,仿佛在这之前的冲突就是为了这一场有强度的身体狂欢,就像是狂欢前一场特别的前戏,而冲突的激烈程度和从狂欢中获得的快乐成正比。可这一次不是这样的,我比任何一次都有决心,必须得结束。
往楼上走的时候,我说,这一次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格子冷笑了一声,没有接我的话。
格子的房子打扫得很干净,像是个有女主人的家。格子把钥匙扔在茶几上,搬过一张凳子,坐在我对面。
“那人是谁?”
“这个我不想说。”
“你不是说要和我心平气和地谈谈吗?”
“是,可这和那人没关系。我们说分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没有这个人,我们也会分手的,这你是知道的。”
“我只知道我们分不了手的,再说一千遍也还是这样,不只是因为我离不开你或你离不开我,而是我们都离不开对方。”
“是,以前是这样,但现在变了,一切都是会变的。听我说,格子,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没有,尤其是感情这东西。”
“去你的,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说这种话,让我失望,让我觉得没有意思,让我觉得没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你以前是那么地好,善良,温柔,懂事,怎么就变了呢,你怎么就变了呢?”
格子的身体向前探着,他又迷惑又痛苦的样子让我难过。
“其实这些年大家都在变,生活在变,想法在变,认识也在变。我从来没有否定过我们的爱,可那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在一起不是吵就是打,这已经不是爱了,无非是互相消耗互相折磨罢了,这还有什么意思。”
“那是你变了,我对你没变,你心里很清楚,你是在找借口。那人是谁,你告诉我,我有权利知道。”
“我不想说。不管你信还是不信,那个人的确和我们眼下在谈的这个话题没有关系,况且我和他也谈不上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和他睡过了?”
“没有。”
“不要骗我。”
格子盯着我的眼睛,我觉得他是在等待我情绪的爆发,似乎他的情绪只有借助我激烈情绪的反作用力才能更彻底地发泄出来。我从包里拿出烟,点上。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对他来说都是个刺激,我不想刺激他。
“说话呀,是不是很舒服,比我做得好,是吧,让你满足,让你离不开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烟就被格子夺了过去,扔在地上,随后他的人也扑了上来。又来了,又来了,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动作,熟悉的方式,我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我的脸,我不想让木头看到我鼻青脸肿。
背景音乐一向是江南丝竹的茶馆今天居然放起了流行音乐,是齐秦95年发行的那张《痛并快乐着》。我从未想过要用“幽幽”或“哀怨”这样的词去形容一位男子的声音,但齐秦的鬼魅之音确有种穿透灵魂的幽怨和弃尘而去或被尘世遗弃的孤独。他的歌声里充满了暴雨倾注的街头或枯草遍地的旷野中一个孤单的背影缓慢而茫然前行着这样的意像。这是嗓音的魅力,与歌词无关。
“医生真的说没事?要不还是做个全面的检查,小心没大错。”这已是木头第二次向我提同样的建议了。
我说没事的,真的,只是皮外伤,过几天就会好的。看我坚持,木头不再说什么。但摔一跤摔成这样,而且一个月里摔了两次,谁会相信呢。
那天格子真是疯了,在一阵拳打脚踢之后,他抱着我的脑袋,拼命乱摇,同时不停地问着,那人是谁?那人是谁?我几乎被他摇晕了过去,直到我控制不住地开始呕吐,他才住手。他也有些慌了,把我平放在沙发上,一边擦拭着地上的呕吐物,一边神经质地重复地嘀咕着什么。我闭着眼睛,我感觉到了累,仿佛刚才挥拳动武的那个人是我。
格子几次试图过来帮我擦掉鼻子和嘴角的血,都被我拒绝了。我说你让我一个人躺一会儿,让我安静会儿。格子没有离开,他坐在我对面的一张椅子上,怀里抱着一盒纸巾,表情复杂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用一种异常低沉的声音说,我就是不甘心,我付出了我能付出的一切,到头来却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木头这会儿也在看着我,身体微微前倾,一副想看出个究竟的神情。
“好吧,好吧,”我说,“不是摔的,是因为别的原因,但是我不想说,你也别猜了,好吗?一切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包括我这个人,其实远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
“好,好,你不想说的我不就问了,”木头安慰我,“但是,说心里话,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我看着心疼,真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得学会保护自己。”
我不能面对木头动情湿润的眼睛。我突然怀疑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是爱吗?还是因为贪婪他对我的溺爱。
齐秦在唱:痛并快乐,快乐着,恨恨且爱且狂,不理不问啊不想,恨极生爱,爱极又生恨,爱从苦的最甜里来。
“和我说说你最近的生活,工作忙吗?”
“还那样,在做上一次和你说的那个工程,这个月底能结束,然后能稍微轻松一段,然后——,”停顿了一下,木头用一种痛下狠心的语气说道,“然后把我和她的事解决了,到了必须得解决的时候了。”
我不知道我的出现在多大程度上导致了木头下离婚的决心,但我很清楚自己并不能对一个因为我而离婚的男人的未来生活负责,所以我不希望这个男人离婚,至少眼下是这样。
“其实我和她摊牌了,”木头说,“昨天晚上她突然问我是不是外边有人了,我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