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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金笺-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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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兴致勃勃,雄心万丈起来。
  一到周一,我就摇了电话给唐襄年,约见他。
  “唐先生,我手上有种特效感冒药,已能把总代理的专利权拿到手,看你能不能通过你的发行网找到出路。”
  我把一张写了特效药名称的纸条递给了唐襄年。
  并没有把药盒给他,是因为盒上印有药厂的地址。我不要让对方有线索把货源联系上了,就能将我一脚踢开。
  防人之心不可无。
  非但是亲妹子都来计算我,令我对人起了戒备之心,事实上,从前在广州跟母亲营商时,就试过一次被盗取了货源的经验。
  我们原本是代理一种学生校服与其他制服的常用钮扣,交到一家专营制服的裁缝店去的。父亲死后,母亲和我初接管生意,不知商场险恶,竟无意中被那裁缝店的老板套取了钮扣厂在番禺的地址与按头人姓名,立即以较高的价钱给厂方直接订货,把我们的生意一笔刷出局外。
  钮扣厂和裁缝店无疑是通过直接交易而把利润提高了,只可怜我们这中间的代理人。
  经此一役,母亲和我都提高警觉,不肯再透露货源出处。
  这就是所谓商业秘密了,非守口如瓶不可。一总的旧时营商经验,都跑回来教我受用。
  10
  难怪说任何一种教育和知识,是时移世易也抢不走、扔不掉的资产。
  这面前的一位姓唐的,看上去虽是个古道热肠的人,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要过分地深信不疑才好。
  且我跟他佯说已把总代理权拿到手,也有另外一种作用在内。
  除了杜绝他也依样画葫芦地去争取这种成药的总代理之外,更让他有种已可落实一门生意的概念。
  如果我坦言说,只在尝试把总代理权拿到手的话,怕他不会着力地跟我谈论推销的实在办法。
  我相信对方,甚至商场内没有人会有时间精神,跟我在空中楼阁上头下功夫。
  果然,唐襄年一看药名,稍为沉思,就对我说:“你且等等,我给一个朋友摇个电话,探查一些有关售卖成药的消息。”
  我忙道:“要我回避一下吗?或者我改天再来拜候。”
  “不,不,我就是要你立即把有用的资料拿到手,好迅速办事。”
  唐襄年说罢,就摇了个电活号码,找的是一名医,姓冯。
  听唐襄年的语气,跟他是顶熟络的。
  “老冯,你知道有种伤风感冒的特效药吗?是美国货式,我拿到了总代理权,你认为有市场吗?”
  跟着唐襄年把药名相告,就听着对方给他说了几车子话,他只有唯唯诺诺。直至最后,他才说:“老冯,关于医务卫生处应办的手续,我跟他们的处长相熟,只要他签批了,我们就好进货到本城来。”
  说完了电话,唐襄年笑容满脸地对我说:“这货色非常好。根据我这位好朋友冯医生说,药的效力是公认的,只是一时未有人做总代理的功夫。不过,还得通过政府有关部门的签批,才可以公开在药房发售。这重手续,你可不用担心,由我去办,你只消等我的讯息,一经批准,你才好把货运来。”
  这第一关真是闯得太顺利了。
  我并没有提起关于卫生巾的事,总有点难为情似的开不了口。
  女人的脸皮是要随着苦难与阅历逐渐加厚的。走出唐襄年的办公大楼,头顶上的阳光特别温暖,晒得我全身滚热,情绪尤其高涨。
  回到永隆行去,我火速把李元德找来,给他述说了经过。
  我以为李元德一定会反应热烈,立即跟我商议如何着手进行把成药的总代理拿到手。可是,对方的沉默,令我微微吃惊,忙问:“怎么?你不认为能代理这种伤风特效药是件好事?”
  “是绝对的好事,既然是好事,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去争取?”
  这就是令李元德不敢兴奋的原因。
  他还立即补充:“香港也有代理成药的贸易公司,我奇怪他们为什么不曾留意到这笔可观的生意?”
  我无辞以对。
  照常理揣测,必定事有蹊跷。
  “我们该怎么办?”我说。
  “让我去打探一下,为什么这种成药到如今还没有人打总代理的主意?”李元德说。
  我只好硬压下兴奋的心情,问意他这个做法。结果在几天之后己得到,不是不失望的。
  李元德说:“代理外国成药的几家贸易公司都说,这种感冒药的伟特药厂,是全美国最大的药厂,对香港这个小市场,根本看不上眼,跟他们接触,一就是石沉大海;一就是开价犀利,根本无法做得成生意。”
  听了这个消息,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决定。
  整晚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在没法子好想的情况下,我叩了小叔子耀晖的门,决定问问他的意见。
  耀晖经常可以给我很多做人处事的灵感,尤其在六神无主之际,我更需要一个踏实的意见。
  耀晖住的房间很小,其实是工人房改装的,只容得下一张单人床以及一个床头柜,平日耀晖要做功课,就得跑到我房间去才有书桌可用。
  我坐在他床前,把成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耀晖诉说了,然后,就叹一口气,道:“都不知怎好算?”
  耀晖拍拍我的手背,道:“不要心急,大嫂,待事情发展下去才算吧!”
  “什么?”我瞪大眼睛问。
  “现在什么也没有开始,要算也无从算呀,你担心些什么呢?”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直至目前为止,整件事只不过是个构想,完全未有过任何行动,我就已气馁,这无疑就是未战而败,太没有道理、太没有志气了。
  翌日早起,我立即回到永隆行去,嘱咐李元德写了一封信到伟特药厂去,要求他们让我们在香港总代理他们出产的感冒伤风特效药。
  李元德把信打好了,问我:“大嫂,该准签发这信件呢?”
  我一怔,才会意过来,说:“你认为呢?”
  李元德有一点为难,想了想才说:“自从金先生过世之后,所有向外的文件,都由细嫂以总经理的名义签发的。”
  这就是健如聪明的地方,先行正名,对外让市场人士认识她的名位,对内造成惯例,教永隆行的职员们都接受她那总经理的职权,旁的人休想僭越。
  方健如无疑是先发制人。
  可是,现今发现了这重关键也未为晚也。
  我虽后发,也未必会因此而受制于人,只要提高警惕便可。
  于是,我冷静地说:“那就拿给健如签发吧,反正这件事也应让她知道。”
  李元德依我所言,把信件递到健如跟前去,明显地发生了故障,健如拒签,且将信退了回来。
  我一想,便道:“让我去跟她说。”
  当然不能让夹在中间的伙计为难。
  “健如,”我说,“李元德说你对这封信有异议,为什么呢?”
  健如把跟前的文件往前一推,抬起头来给我说:“大姐,我没有空煲这种无米粥,此其一。名字签在这种贻笑大方的文件上,有关体面,此其二。”
  “健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一封简单而正经的商业信件,有何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连写信到香港银行去申请加入董事局也无不妥,世界自由嘛,对不对?”健如一脸的鄙夷,“你甚至可以写信投考电影明星,或者参加选美,都可以。便要出这种丑,请自便,永隆行不只是我一人的,你也可以签发此信呀!”
  说罢,站起来就走出她的办公室。
  我完全明白健如的意思。
  如果此信石沉大海的话,就不只是失掉了一单生意,且要背负愚昧无知的罪名,被健如看不起了。
  是不是应该把信投篮就算?
  不,我不甘心。
  几艰难才找到一种为市场接纳的货品,去争取代理权,必须尝试到底。
  记得从前在广州娘家的店上帮忙做事时,有个年轻伙计大强,看中了邻铺掌柜的女儿小梅,就是不敢采取行动。
  我母亲就劝他说:“你都不肯硬着头皮去追求,当然不会修成正果。怕失败的人永远不会成功、对。
  我把信打开,摊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重新看了一遍,活灵灵像看到了一个希望。
  我要把自己的名字押在这个希望上。
  于是提笔把“总经理”“三个字删去,想了想,我改写为”东主“,然后签上了我的名。
  个人心理上与商业交代上,我也不要被放置于方健如之下。
  跟她平起平坐,已经是我极大的让步了。
  我亲自把信带到邮局去用担保寄出。
  回到家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今天下的决定给耀晖说个清楚。
  “大嫂,我有预感,你不会失败。”
  “真的?”
  “真的。不是有句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耀晖真好,他是这屋子内唯一一个不用我去照顾,且来照顾我的人。
  嫁进了金家,得到最宝贵的感情不是来自枕边人,而是这位视我如手足的小叔子。
  最低限度,金耀晖没有出卖我。
  如果没有了耀晖,我知道我会更彷惶、更无助、更焦虑。
  每天每夜面对着两个要对付自己、糟蹋自己、战胜自己的妹子,不能不与之相聚相处,真是世界上至难堪至难为的一件事。
  我的坦然、诚挚与真实个性,老早已随金信晖的死而殉葬。
  只有在耀晖面前,才稍稍复活。
  我相信我和小叔子的感情是一日千里。
  每逢周日,当我带同耀晖与我的三个孩子到郊外去散心,看着耀晖逗着咏琴、咏棋、咏书在玩乐,我就有一个幻觉。
  什么时候我身边才有一个真正可以相偎相依、互助互爱的人呢?
  新寡之后,我还是在自己发觉了人海波涛汹涌,江湖风浪澎湃的这一阵子,才晓得人生结伴是多么重要、多么必须。
  玩得一头一脸都是汗水的耀晖走近我身旁,问:“大嫂,你在想什么?”
  我强笑道:“没有想什么,只在胡想。”
  “你是想念大哥?”
  我摇头,很决绝地说:“不,我不想念他。”
  耀晖怪异地望着我,一脸的茫然。
  我仰望着蔚蓝的一望无际的晴空,道:“生命还有很遥远很遥远的路要走,你大哥抛下了我,连一份我以为可以专利专有的感情都要剥夺,或至少一分为二,我何必还要想念他?”
  回头看耀晖,他似懂非懂地凝望着我。
  “我需要在以后的人生中,有人相依相伴,那人不可能再是你的大哥。”
  “你找到了么?”耀晖这样问。
  “没有,我根本没有去找。”我笑,“不用找呢,我身边就有几人。”
  “是我们吗?大嫂。”
  “你会陪着大嫂过这几年的艰苦日子,是吗?”
  “是的,大嫂,不单是这几年,我愿意一直陪伴你,你放心!”
  “好。”
  我笑了,一把将耀晖拥在怀里。
  知道身边有一份支持力量,对于在大太阳下干活的女人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回为经常有不平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处理金信晖的遗产就是一例。
  信晖殁后,只有健如才知道他生前来往的律师楼与会计师楼,当然,在我承认了健如在金家的身分之后,我们把承办金家产业的胡李罗律师行找到了,请他代表我们申请领受金信晖的产业。
  负责的律师叫罗本堂。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整顿,他与会计师楼合作,做出了一张金信晖产业的清单,向政府有关部门申报了,就可以承受遗产。
  罗本堂把我和健如约到律师楼去商议。
  那日,惜如本应要上课的,健如故意在我跟前说:“大姐,叫惜如跟我们一起上律师楼好不好?我们多一个自己人在身边,有商有量,总是好的。”
  我心知肚明,要有商有量的是她们二人,而不是我。
  老早已准备了以一对二,于是实行大方到底,我很爽快地答:“对呀!惜如心思精细,有什么我们想不到的,她或能从旁提点,岂不是好?”
  与其回到家来,健如还会与惜如密谋,倒不如装傻扮懵,卖个顺水人情。
  当时,我看到的只是一面。
  绝没有料想到惜如之所以如此关心金家的事,又肯站在健如一边,有她个人的利害关系在内。
  坐到罗本堂律师跟前去,罗律师首先把一式两份文件交到我和健如手中,然后解释道:“根据我们整理调查与有关文件的记录,金先生名下的产业,绝大部分是代其父,亦即是金家管理的。这就得根据金老先生的遗嘱,将产业均分三个儿子。金信晖先生分得的产业再按照法律规定,分予他的遗孀与孩子。”
  健如听了之后,拿眼望望惜如,看她没有特殊表情,才开腔说:“信晖名下所有其实亦金老爷的资产,这一点我们的家人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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