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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了几分钟,麦克突然想起什么,他问:嘿,宝贝儿,你今天打电话要跟我说什么事?
珍妮沉默了一会儿,直至麦克相信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却说:我去过医生那儿了。
麦克楞了楞,这才记起今天早上珍妮是去进行妇科检查的。医生怎么说?他问。
医生说,我有了。
麦克这回的反应并不迟钝,可他实在连一点儿勉强的高兴都装不出来。又是一桩计划外的事情。目前包袱已经够重了,他可不想因为珍妮的怀孕而让自己超负荷。他已经被别人拖累够了。但麦克清楚,在这种事情上,女人最小心眼儿,稍不留意,就会弄得歇斯底里,比一场世界大战还要难收拾。于是,他干脆变得采用对方的招数,不说话,只是伸出胳膊,把珍妮揽到怀里。
你说怎么办?珍妮问。珍妮的身体在他怀里硬梆梆冷冰冰的,声音也是同一个质量。
麦克无法回答,哪怕咳嗽一声都会暴露他的真实想法。
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珍妮逼他。
是有一点儿突然。麦克沙哑着嗓子说。我总该有个思想准备。
我问的是,你到底想要这个孩子吗?
麦克不得不答:咱们将来总会要孩子的。现在要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儿?
明白了。珍妮忽地把麦克的胳膊扒拉开,翻滚到床边上去。
麦克遗憾自己对付女人一惯有术,可此刻却有点儿技穷。他说:今天太累了,明天咱们再讨论这个问题,行吗?
珍妮那边没有声息。麦克嘟嚷着“晚安”,把被子扯到了下巴上。他今天的确够累了,脑子已经迟钝。他宁可珍妮抱着那个问题老老实实趴在床边上,别再打扰他。他不想为什么事再烦恼,因为他已经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麦克不清楚珍妮早上是什么时间走的,她没有给他留守条。这就是说珍妮还在赌气,不然,她会废话写一大堆地留给他看。珍妮也没有把他第二天该换的衬衣放在椅子上,这说明她的气还不小,大有给他一点儿颜色看的意思。
麦克爬起来到厨房去烧咖啡。他用咖啡磨子把咖啡磨得很细,又用蒸汽咖啡炉把咖啡过滤得很浓。他一边做这些事一边想着他一会儿要写的东西。其实,从昨天起,他就在肚子里为这篇东西打腹稿。他像一条蚕,默默地进行肚子里的质变。不管他在品酒,他在与女人调笑,甚至在后来的睡梦里,他的思维都没有休息。他像蚕一样在肚子里孕育着丝。
他知道他会看着这些丝铺陈为一张大网,他会看着自己的作品逐渐成熟和完美。
珍妮下了班,径直去了玛格丽特的家。她知道玛格丽特从来都下班晚,所以,出门前特意给好友去了个电话,说自己会在玛格丽特家附加的超级市场先买些蔬菜肉类,然后,在屋子里等她回来。通常,珍妮从不指望自己的好友能有时间在家里亲自做饭菜款待自己。但今天是玛格丽特主动提出来的,所以,珍妮大大领情,并且欣然接受。
珍妮按照玛格丽特的嘱咐,在超级市场买了新鲜玉米和牛肉。玛格丽特说今天要在阳台上给她做烧烤。她望着青色的玉米,红色的牛肉,想起玛格丽特拿手的多汁香辣的墨西哥烧烤,舌下涌出泪泪津液。玛格丽特做一手好饭,却吃什么都不胖,她那匀称的大腿,细细的腰胶让嘴馋又怕胖的珍妮忌妒得要死。
珍妮在玛格丽特公寓门口的踏垫夹缝中取出大门钥匙。
当年,珍妮和玛格丽特同住的时候,珍妮常常因为忘带门钥匙而将自己锁在门外。
所以,玛格丽特特别备了这把钥匙给珍妮应急。珍妮拿着钥匙,猜想自从自己搬出这套公寓,这把钥匙一定许久没有被人动过了。自己若是总也不来,有一天,这把钥匙会不会被人遗忘呢?
珍妮进了屋,放下手中的东西。她环顾周围,有一种归家的感觉。客厅里的家具摆设仍是老样子。玛格丽特的卧室除了墙上添了一幅小小的水彩画外,没有任何变化。珍妮走进自己过去的卧室。那张旧沙发床还在原位,但玛格丽特给沙发床遮了一块鲜艳的毯子,使那张躺上去咯吱咯吱乱响的沙发显得顺眼了许多。屋里摆了一张写字台、几把椅子及两个书架,看起来,玛格丽特已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工作间。
珍妮在沙发上坐下。她盘着腿,喉咙发痒,很想抽一棵烟。她过去是抽烟的,刚搬进这套公寓时,整天把烟灰弹得到处都是。于是,有一天,她接到了一个包扎得很结实的纸盒,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个烟灰缸,没有其他只言片语。
珍妮猜测是同屋警告性的礼物,她笑了笑,搁在一边,根本没往心里去。后来,与玛格丽特熟了,她问玛格丽特为什么不直接为烟灰的事跟她理论。玛格丽特眨眨眼睛,然后说,她想她烟灰满地,一定是缺少烟灰缸。跟她理论,不如干脆买一只送她,解决问题的速度会快许多。玛格丽特爱清洁,但玛格丽特从来没有因为爱清洁而对她的烟灰理论过,这叫珍妮羞傀。珍妮悄悄决定要戒烟,,决定在家里不再抽烟。既然公司里面本来就不允许抽烟,这使珍妮的戒烟一下子变得很容易。可现在,珍妮已经戒烟这么多年之后,她忽然渴望抽烟了。她觉得喉咙里有一只小手在抓挠,抓得她心慌,抓得她坐立不安。她忍不住打开自己的手包,里面既没有香烟,也没有打火机。她在包中细细摸了一阵,终于摸出了一块口香糖塞进嘴里。
珍妮自打从那个阴森的大城堡里逃出来以后,曾经那样快乐过。她深信从此命运属于自己,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永远快乐下去,直至她准备要结婚。结婚的女人总是伴有着各种温馨的祝福和尖锐的警告,而她却相信结婚只是快乐乐章中的变奏,她的主旋律将会由她把握,谁也改变不了。
可这个一厢情愿的想法经过昨天一夜变得千疮百孔了。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愿望本来就不切合实际,还是因为现实本身太残酷了。
昨天晚上,她几乎一夜无眠。听着麦克在她身旁发出的响亮的呼噜声,她觉得这个男人是那么粗蛮和陌生。这个男人今天晚上的所作所为和她过去所熟悉的那个麦克毫无相同之处。她突然怀疑自己从没有真正认识过麦克,从来没有认识到在那个文质彬彬、优雅风趣的外壳里面,还有一个完全不同的麦克。
在珍妮和麦克相识的初期,珍妮曾意识到麦克有许多事情瞒着自己。麦克是个健谈的人。他善于巧妙地引导别人向他吐露秘密,但他却难得向别人谈到自己。珍妮好奇地询问过麦克的家人和麦克的童年。麦克回答得极其简单:我父母都退休了。他们在上海过得挺好;我的童年是在上海度过的。上海是个大城市,跟纽约差不多。
珍妮觉得一个人的历史是他生命的线索,麦克这个人的生命线索怎么能这样简单枯燥干巴巴的呢?后来他们结了婚。珍妮企图在家里搜寻到一张公公婆婆的照片,但努力也是一无所获。家里不仅没有麦克的任何家人的照片,连一封写着中国字的家信都没有。
这使珍妮突然发现麦克好像是在来美国之后,才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他先前的一切都像一张毫无痕迹的白纸。
是不是你爸爸妈妈不愿意你娶个洋媳妇?珍妮曾猜测地问麦克。
结婚是我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麦克回答她。
可我希望得到你父母的祝福。珍妮坚持地看着麦克。她说的是真心话。她希望从麦克的父母那里得到少许她不可能从自己的父母那里得到的爱。
麦克笑了,说:你让他们怎么祝福?他们不会说英语。
他们的年龄使他们不可能长途跋涉到美国来。要不,以后有一天,我带你回上海去看他们?
珍妮把麦克的话当成对她的许诺。可那天过去以后,麦克再也没有重提那个话题。
他关心的计划是到夏威夷休假,到欧洲去旅行,他解释说他渴望去世界上他没去过的地方,男人渴望探险。他对自己的标榜很骄傲。珍妮沉默不语,却有另外的想法。她认为去夏威夷,去欧洲当然不错,可她更愿意跟着丈夫回家。她想一个人走得再远,都有出发的港湾,不回顾出发的地方,怎么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除了他的历史,麦克还很少向珍妮提及他目前的工作。
珍妮期待自己能被丈夫需要,不仅仅是肉体上的需要,还有精神上,她期待丈夫烦恼时第一个需要的人就是自己。可麦克偏偏与她的期待相反,他在精神上永远是回避她的。特别当他烦恼的时候,他和她的距离更远。
珍妮知道麦克最近有了麻烦。她几次想开口,都被麦克拒人千里之外的目光挡回去了。她不明白麦克为何这样忌讳她接近他的心灵,他究竟怕什么?是怕她接近后,发现了一个从不相识而更真实的陌生人吗?
今天早上,天没亮珍妮就起了床。她草草梳洗,没有吃东西便离开了家。她把车子开进公司大门时,还不到七点二十分,公司保卫的脸上明显露出诧异的神情,好像奇怪她家里的闹钟是不是出了毛病。
珍妮走进自己的房间,抓起话筒开始给玛格丽特拨电话。她听见电话响了几声后,玛格丽特拿起话筒,嗓音带着蒙朦的睡意。
哈喽?
珍妮一听玛格丽特熟悉的声音,泪水就止不住地哗哗流下来:对不起,玛吉,是我……
珍妮的抽泣声一下子把玛格丽特的困倦驱赶得干干净净。她显然听出了珍妮的声音,而正因为听出了珍妮的声音,她才紧张起来:珍妮,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玛吉,玛吉,我告诉你,我就是,就是想哭……珍妮不禁号陶,鼻涕眼泪抹了一脸。
哭了一阵,珍妮忽然想起玛格丽特一定正在话筒的另一头被自己的哭声弄得六神无主,不由得抓起桌上的纸巾擤着鼻涕:对不起,玛吉,对不起。
没关系,珍妮。玛格丽特很有耐心地说:我昨天晚上一点钟上床,今天早上不到七点半,我的好友的电话就把我叫醒,并一再向我道歉。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玛吉,医生昨天告诉我,我怀孕了。
好消息。我该祝贺你。
珍妮气哼哼地:可我还没拿定主意是否要这个孩子呢。
玛格丽特笑起来:这件事你不认为应该先跟孩子的父亲商量一下?
提到麦克,珍妮的眼泪顿时又流了下来:就是因为他这个浑蛋我才拿不定主意。麦克不想要这个孩子。
玛格丽特笑不出来了,她沉思片刻说:即使这样,也不是世界的末日到来了。别哭了,好丫头。
玛格丽特约珍妮下班后到她家里散散心。她可以给珍妮做饭吃,再烧一壶好咖啡,两人一起认真谈谈。
珍妮盘腿坐在沙发上,嚼着无味的口香糠,心里很烦闷。她渴望抽棵烟,渴望把烟灰弹得满地都是,更渴望看见玛格丽特苗条的身影,听见玛格丽特进门的声音。玛格丽特会把钥匙链碰得哗啦哗啦响,快活地一路喊着:我回来啦!
这一天,许家的晚饭开得很早。
许毅祥从儿童寄养中心回来后,就阴沉着脸,不再理睬儿子和媳妇。许大同和简宁彼此无话,枯坐着心里发慌,便两人一同下了厨房。天还没有黑透,饭已经上了桌子。
许大同到父亲的房中叫许毅祥吃饭,许毅祥说,他胸口痛,吃不下。许大同忙要去给父亲下一碗面条。许毅祥说不用,下了他也不吃。
许大同无奈,只好回到餐厅。他告诉简宁,不用等爸爸了,爸爸不舒服。
简宁坐在桌前,楞楞地说:爸爸不是不舒服,爸爸是在怪咱们。
许大同没有吭声,拿起碗去盛饭。
简宁在一旁似乎自言自语:这样下去,还能把爸爸瞒多久?爸爸要是坚持咱们把丹尼斯接回来,怎么办?
许大同不耐烦地说:到时候再说吧。我宁可让爸爸怪咱们。那样,爸爸不至于想到别处去。
许大同给简宁盛了碗饭,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把饭端到简宁的面前:吃吧。
简宁望着饭不动。许大同闷声说了句:干什么不吃?
简宁说:没有筷子。
许大同这才发现自己忘记摆筷子。他恼怒道:你自己就不会拿?
简宁嘴唇蠕动了一下,默默站起身走向厨房。过了一会儿,她转回来,把筷子放到许大同的面前。
许大同端起碗,往嘴里拨了一口米饭,发现简宁依旧坐着。
你怎么还不吃?他问。
简宁看看他,说:我不饿。
许大同只觉得一股血气直顶嗓子眼儿。他狠狠地瞪了简宁一眼,埋头开始大口往嘴里塞饭。可塞了没几口,那血气堵在喉咙,饭竟泥沙般地咽不下去。他干呕了一声,脸色一变,急忙跑到厨房把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