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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大同皱起眉:丹尼斯,你应该向保罗道歉。
丹尼斯仍旧无动于衷。
约翰劝道:大同,这是一点小事。
许大同坚持地对丹尼斯说:你没听见爸爸的话?向保罗道歉。
丹尼斯依旧没有反应。
许大同脸上一阵发躁,走上前,啪地关上了游戏机。
丹尼斯跳起来大喊:我都快赢了,我都快赢了!
许大同厉声喝斥道:丹尼斯,对保罗说对不起。快说!
约翰息事宁人地劝着:算了吧,小孩子都是这样,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许大同感到劳瑞拉和保罗正站在约翰的身边,用眼睛挖自己的肉。
你怎么还不说话?我数一、二、三了啊!许大同只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小孩子就像小猫小狗一样,必要时得给他们一些警告性的指令。
许大同提高了嗓门:—……,二……,二点五……丹尼斯瞥着保罗,脸上闪过一丝游移。
就在许大同几乎相信自己在数出“三”之前,儿子一定会乖乖做他该做的事的时候,丹尼斯突然冲着保罗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众人皆被这个意外搞呆傻了。
许大同一怔,不由得又恼又窘,伸手给了丹尼斯后脑勺儿一巴掌。
简宁惊呼:大同!
许大同铁青着脸低声吼道:向保罗道歉!
丹尼斯泪水横飞,哭成了泪人。他抽泣着:保罗说,你是个笨蛋!
约翰和劳瑞拉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知何时出现在许大同身旁的许毅祥颇有深意地瞟了一眼儿子,自言自语道:人前教子,背后教妻,啊?
许大同无言以对,沮丧地低下头。
简宁早早离开了办公室。她有些思绪不宁,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现在,她感到阵阵头疼。从市政厅出来,她陪着公公和儿子去了麦当劳。公公对西餐抱着“洋为中用”
的态度,虽然不吃“起土”,但牛肉和番茄酱还是愿意接受的。丹尼斯历来把麦当劳当做外出吃饭的首选。他倒并不在乎在那里吃什么,他的兴趣完全在伴随着那顿饭得到的作为礼品的小小塑料玩具。简宁希望今天这顿饭可以调解大家的情绪。公公对孙子当众挨打的事不肯多说。不说,并不等于心里没数。丹尼斯一直闷闷地嘟着嘴,眼睛木木的,一点神彩没有。儿子觉得委屈,可简宁又不能特别安慰他。许大同和简宁在儿子未出生时就定好一条原则。在孩子面前,夫妻两人的态度永远要一致。有分歧背后解决,免得失了做父母的威信,何况今天丹尼斯的举动的确让大家难堪。所以,现在简宁选择了保持沉默的方式。
在麦当劳里,许毅祥提出要吃牛肉的汉堡包。简宁等公公坐下,排队去买。丹尼斯跟在一边,盯着麦当劳的服务生喊起来:不可以吃牛肉。妈妈说过,牛肉汉堡包有疯牛病。
服务生楞楞地看着简宁,不知如何是好。
丹尼斯接着说:吃鱼,鱼可以长脑子。
简宁只得看看坐在位于上的公公,将牛肉汉堡换成了鱼肉汉堡。
饭食端上桌子,许毅祥咬了一口,愕然道:美国的牛肉怎么这个味儿?
简宁瞪着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出了麦当劳,简宁将许毅祥和丹尼斯送回家,然后开车直奔克莱顿。那一带是最受圣路易斯市的白领阶层青睐的居住区。房价不菲,但脱手很快。弗莱明夫妇看中的房子就在那里。
凭这些年做房地产的经验,简宁和顾客一打照面便能估出生意做成有几分把握。弗莱明夫妇在航空公司做事,刚从加州搬来,公司给了他们一笔丰厚的搬家费,他们在买房子上态度急切而肯出价钱。简宁手里恰好有一幢新上市的房子。房主是个建筑师,设计自然新潮。房子空间虽然不很大,但对刚结婚不久的年轻夫妇来讲,却是舒适而够用了。
简宁预感这桩生意是天时地利人和。
在约定地点和弗莱明夫妇见面后,看房子的行为成了简宁给这对夫妇购房决心加温的过程,她细心地指出房子的每一处便利。而那些便利经简宁指点,便不仅仅是便利,而成了这幢房子必买不可的致命诱惑力。
四十分钟之后,弗莱明夫妇踉随简宁去了她的办公室。
他们向简宁咨询了全部购房所需的文件和手续后,告诉简宁,他们准备接受房主的要价,并希望尽快签订购房合同。
在弗莱明夫妇准备离去的时候,弗莱明太太忽然犹豫了一下:对不起,许太太。她说,我有点儿好奇。你的英语这么好,可我想你不是出生在这个国家,是吗?
简宁说:啊,我是中国人。
弗莱明太大接着问:台湾?还是大陆?
简宁敏感地答道:有什么区别吗?
弗莱明太太笑了笑:亚洲人很少到美国人的圈子里做生意,特别是房地产。除非他们出生在这个国家。你的英语已经几乎十全十美,只是带一点点口音……
简宁的笑容变得僵板,觉得那个女人的声音比石板刮锅底还刺耳。
弗莱明先生仿佛察觉出简宁表情的微妙变化,插话说:其实,我们许多土生土长的美国人英语说得还没有许太太好。像那些美国南方黑人的英语,还有那些土族的印地安人……
简宁打断他的话:我是中国大陆移民。可我儿子的英语说的跟美国总统一样好,这能证明什么?
弗莱明先生舌头拌蒜地忙说:当然,当然。
他们瞪着眼睛望着简宁,除了“再见”,好像再没什么可讲的了。
看着弗莱明夫妇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简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平日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遇事也能让人三分。何况,弗莱明夫妇显然是无心的,并没有什么恶意。
做生意讲的是和气生财。这种没由头的龃龉,弄不好,能把一桩几乎到手的生意搞砸了。
真不知自己是搭错了哪根神经。
简宁懊恼地坐在办公桌前,半天打不起精神。最后,她决定既然没情绪,不如早些收工。回家见了丈夫儿子也能换个心情。
简宁开车出来,先去了“中国超市”。在接大同的父亲到美国之前,简宁难得上中国人开的食品杂货店买东西。倒不是因为距离远,嫌麻烦,在圣路易斯市居家生活的人们,都不会把开车十五二十分钟当回事。再说,这几年,中国店零零星星开了好几家,到哪儿去办事,顺路捎点儿豆腐青菜也是方便的。讲心里话,她是故意回避。她不想重新进入那种氛围,她不愿意有回头看的感觉,她不想进入那种满眼都是中国人的环境。
中国人和中国人扎堆儿,容易形成一种文化屏障。这种屏障给人带来虚假的心理安全感,同时,也是进入美国主流社会的重要障碍。她忘记是从哪本书上读到的这几句话,但精髓却领会得很深。她和丈夫来到美国,付出了很多,她不指望走什么捷径,只希望付出能有所得,只希望付出和所得是一致的,努力能有成效。她相信,在这片公平竞争的国土上,你不拒绝机会,机会就不会拒绝你。或许因为女人本来就比男人更善于改造自己,适应环境。简宁在英语飞速提高的同时,很快感悟到黄油果酱牛奶面包,比咸菜稀饭面条馒头有无比的优越性。虽然,有时丈夫在餐桌上流露出思乡怀旧的情绪,但简宁总是有办法提醒丈夫,自己整日忙里忙外,中国饭食的确做起来费时费力。惯常体恤妻子的许大同,自然尽力减低了伙食标准。现在,公公来了。公公是来和他们同住的。
公公一生坎坷,古稀之年迁居异国,语言环境种种不便,再在其他生活细节上要求他改变,就未兔太不通人情。简宁只好不动声色地重新调整生活,馄饨包子豆浆油条也恢复到家庭日常的菜谱上。
简宁走进店门,直奔调料部。许毅祥提出因为大同得奖,晚上他要包顿三鲜馅饺子祝贺。吃三鲜馅饺子自然要沾镇江醋。简宁拣了瓶香醋的同时,又选了小磨麻油和四川辣酱。丈夫口重,吃面食喜欢姜葱麻辣一齐上。
在货架间徘徊了几分钟后,简宁开始往推车里飞快地扔进豆腐、皮蛋、海蛰,还有两磅鲜发笋尖和八只猪脚。
许太太,买这么多东西,要请客啊?
简宁诧异地抬起头,看见一张白净而多肉的女人的面孔。简宁熟悉这张面孔,在圣路易斯的中国人当中,这张面孔虽不出众,却有相当的知名度。
刘校长?今天这么巧。简宁客气地答对。
刘校长叫刘茵,并不是教书出身。在国内,她学的专业是新闻,在一家著名电视台做新闻记者。十年前,随到圣路易斯的华盛顿大学医学院讲学的丈夫来到美国,先是做了一阵无聊的家庭妇女,后来,为了打发时光,在家里招了几个熟人的孩子教授汉字。
渐渐名声传开,华人子女想要学习中文的纷纷找上门来。她突然发现自己在一些人眼中变得重要了。就像是本来想在旧衣服上打个补丁,结果,这个补丁在别人看来,竟成了流行时装上新潮的标志。兴致所至之下,她有了开办中文学校的念头。几番周折后,学校终于成立,并且影响越来越大,她也成了圣路易斯华人圈里的名人。她办中文报纸,搞华人文化中心,最后被众人推荐为中国人协会会长。简宁刚做房地产生意时,生人生地,很难了一阵。
刘茵知道了,尽其所能地介绍了一些学生家长给简宁,其热心和诚挚,至今提起还叫简宁感激。
买点儿方便面。家里老不开火,方便面再供不上,我们家那位要跟我离婚了。刘茵嘻嘻哈哈地说。
刘茵的先生如今不仅在医学院教书,还在城里开了一个中医诊所,生意红火。刘茵办中文学校,办报纸,也有进项。家里本是收入丰厚,可由于两人都忙,日子过得凑凑合合。女儿在私立学校寄宿。他们夫妇俩有时间就下餐馆,没时间就吃方便面。锅灶永远是冷的。他们这种状况成了朋友圈里的笑谈。
总吃方便面不是个办法的。那里面含有防腐剂,吃多了……简宁欲言又止。
吃多了长癌。刘茵没心没肺地补了一句。老李也这么说,可他饿了照吃不误。老李是刘茵的先生,年纪比刘茵大十来岁。这种差异,造成了他的“妻管严”顽症,在家里家外说话都不管用。
刘茵说:好久没看见你们儿子了。快五岁了吧?
简宁嗔道:是啊,淘得吓死人。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遗传基因。
刘茵立刻说:淘气的孩子聪明。送我们中文学校来吧。
这种年纪是学语言的最佳期。再大了,就吃力了。
简宁顿时面有难色:不知道他肯不肯去。再说,从下个月开始,我准备把他的钢琴课从一星期两次改成一星期三次。他的老师说,他在音乐上挺有天赋。
别担心。小孩子家,你给他多少,他就能学多少。
还是让我跟大同再商量商量吧。
见简宁搪塞,刘茵不好勉强,笑呵呵地说:行啊,等你们商量好了,跟我打个招呼。
哦,对了,今天中国人协会有活动,你和许先生要不要去坐坐;简宁抱歉道:下次吧。
今天我们有了安排,走不开。
简宁告别了刘茵,结了账,出了“中国超市”。她一边开车往家的方向走,一边感到隐隐内疚。她想,要是在别的事情上,自己说什么都会给刘茵这个面子。刘茵人好不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可儿子的语言问题,却是个原则大事。她一直坚信,语言细胞靠日月时光浸润,英语的纯净度要从婴儿培养起。为此,她和丈夫有过争论,好不容易才达成一致,现在,怎么能从她这儿首先破坏协议呢?刘茵那里欠的情,她总有一天会还。儿子的一生前程,却是开不得玩笑。
晚上好,许太太。守门人唐那休。奥伯曼站在台阶上,殷勤地和简宁打招呼。
简宁对他点点头。
这个唐那休。奥伯曼生得眼白多,眼仁儿少,不熟悉的人都以为他对人很怠慢。甚至据说,住户中有特别厌恶他的,曾悄悄联络人想将他解雇,但没有得到呼应,才不了了之。其实,奥伯曼禀性朴厚,心肠很软,工作也算尽职。惟一不足,大约就是他有时过于热心,多言多语。
简宁穿过大堂,走向电梯。喷水池里的喷泉洒着晶莹的水雾,映衬着旁边一片风尾竹碧翠欲滴。
这是圣路易斯市近郊的一座高级公寓楼,靠近著名的植物园。许大同和简宁同时看中了这里的优雅环境和交通便利,不惜高价在这里买下两套相邻的房子。打通装修后,成为楼里居住面积最大,格局最新巧的住户。
简宁上了八楼,推开大门,进了门厅,边脱衣服,边大声说:爸,我回来了。许毅祥围着围裙,应声从厨房端着菜出来。
简宁问:大同呢?
许毅祥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