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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干过这事?”我笑着说,“我怎么全不记得了?”
“刘炎是自己飞到广州去的,据她讲是为了响应叶委员长的九点声明为海陕两岸扩大交流以身作则‘三通’变四通成立‘台湾同胞流动接待站’。你们在白云机场候机楼相遇。你去卖昆明的飞机票,她去机场送国民党特务,人群中互相听到乡音倍感亲切,机场休息室坐着谈了很久,后来一起走了两人眉开眼笑。”
“当时你在哪儿?这一切你亲眼看见,可我对你没印象。”
“你是对我没印象。你没看见我,可我看见你们了,我就坐在你们不远处。刘炎看见了我,你没发现她和你谈话时频频向我这边看?其实你注意到了,你还顺着她的视线也往我这边看了一眼,不过你不认识我,所以没印象。”
“后来呢?”
“后来得问你呀,后来是你和她在一起而不是我。你高洋、许逊、汪若海还有高晋成天在一起,你们的事你们最清楚。你们见了我连招呼都不打,你还情有可原,本来不认识,高晋,许逊我没少帮他们办事,还有汪若海见了我也跟不认识一样。不过我不在乎,我有我的事。”
“你是说高晋,许逊他们也见过刘炎?”
“你到底跟我打的什么仗哥们儿?放心,你的事我不感兴趣。你要找刘炎就去找‘五粮液’,她们俩是一对脏,互相的事全知道,跟我兜圈子是瞎耽误工夫。”
我再问什么,瘸子全不说了,一再推说不知道。我问他“五粮液”的地址他也不说,让我自个打听去。“五粮液”部谁方便都知道“。我问瘸子近几年、最近听没听到刘炎的信儿,瘸子说听说过前一阵有人见着她和汪若海在”十渡“山上站着,还有人看见高晋和她在宫厅水库中间蝶泳。这话我不太信,因为我知道汪若海大刑刚上来,在喀喇昆化山见着他还差不多,不可能痒”十渡“山上;而高晋以他现在的职务和民根本无法想象他有闲情逸致拈花惹草,尽管他的确会蝶泳,但要在宫厅水库蝶泳非得是刚从直升飞机跳下来。我想瘸某是开始和我打岔了。瘸某和刘会元讲起别的,他对刘会元说,那边坐着的一个女的特有戏老往这边看,你信不信我一勾搭就能把她勾搭过来。我们往不远处一张餐桌上看果然有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独坐桌旁摆着筷子等菜,瘸某抖擞精神整理西服,刘会元说别别别惹事。瘸某说惹什么事你们胆太小,即有魅力地笑原地坐着不动冲那女的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我想着自己的事没太注意下边的过程,待我重新抬起头时一条大汉已经像座山似的移到瘸某面前:”你有什么话跟我说,瘸某坐着蹭胳膊挽袖子:“怎么着楂架呀?”大汉哪吃这个,揪着瘸某脖领子拎小鸡似地举起来:“你骨头痒痒了吧?”
我和刘会元立即站起来拉架:“别动手别动手。”刘会元小声对大汉说:“我们这位同志有毛病,从安定医院出来。”大汉把瘸子往地上重重一跌骂骂咧咧:“瞧你德行还跟这儿起腻呢。”瘸子跟啮一下重又坐回凳子。“我让你俩。”大汉又冲了过来,我们忙挡在中间连劝带说。瘸子还嚷:“别拦着我,我让他欲哭无泪。”“你要再这么着我们可就不管了。”我说瘸子。
“你要管你是孙子。”瘸子骂我。刘会元一拉我:“走,甭理丫的。”我和刘会元走出餐馆,听到瘸子在里面杀猪似地叫。
“瘸某说的还真惊心动魄。”在街上我干笑着对刘会元说。
刘会元瞅着我,微微笑:“看来你隐藏得还挺探。”
“呵,”我抬头挺胸,“我也没想到我过去那么了得,敢情咱也瞳过黑道,我还以为我这辈子一直就这么窝窝囊囊,原来也出息过也骑过人。”
“这么说瘸某说的是真的了?”
“他那么说全是亲眼看见,我也只好认为是真的了。不过那钱呢?当年咱打土豪弄来的浮财呢?咱怎么还是穷光蛋呀,一点享受过的印象都没有。”
“刘炎呢,这你倾向于相信李奎东还是瘸子?”
“这我不信瘸子的,我这人一向从不招脏惹腻。”
和刘会元分手后,我在路边一家电影院买了张票,进去坐着在黑暗里胡思乱想。
银幕上演的是部外国悬疑片: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人在两个各具风姿的女人之间穿梭。片子放过无数次,彩色已经有些黯淡,还不停出现各种明灭的斑点和划痕,整个片于像是雨后天晴,一些衣着华丽的男女在遥远的异国的花园洋房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我神不守舍,片子看的断断续续:一个男人在海里驾驶帆船,一个女人在岸上注视着他;小汽车在雨中急驶,亮着灯光的别墅中有一男一女的对话传出;空无一人的卧室,被子拖在地毯上;人们在窃窃私语间杂有隐隐的音乐;机场大厅内人群在走动,一个穿风衣的年轻妇女站在人群中疑视着画外……我想着我在同样嘈杂宽阔的机场大厅里和刘炎相遇的样子。我同值班室的女工作人员说完话转过身来,视线穿过人群和站在那里向这边望的刘炎的视线相遇,她粲然一笑,另一端的沙发坐着的瘸子正好抬起头看到我穿过大厅向刘炎走去。我们眉飞色舞地说话,然后一同走到一旁坐下继续眉飞色舞地交谈。刘炎主要是听,偶尔说上一句,我哈哈大笑,穿礼服长裙的外国男女在一间摆着烛台鲜花的私人餐室的长桌周围就座,男士为女士摆椅……我们一伙和刘炎说笑着在一间长阔的大餐厅的一张张餐桌旁穿过,正坐在一张餐桌旁的瘸子抬头看我们一个个走过谁也没理他。我们在餐厅远处的一张桌旁围会,我不时欠身起来为刘炎递东西……银幕上的人在饭店的走廊里走,我们也在饭店的走廊里走;银幕上的人进房间坐下,我们也进房间坐下;银幕上的人上床我们也上床,也一起呻吟;窗帘也飘动……
电影完了,影院顶穹的无数只灯一起射下橙色的光芒,我坐在原处,相当愤怒,这不是我和刘炎的故事,当然我们也如同他人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上床,但这一切决不会笼罩在某种罪行的氛围下,我相信我和刘炎是在人群中相识,众目睽睽之下的偶一回眸,但我同样相信斯时斯地我决笑不出来……我拿出照片,看着相隔久远的年代一动不动垂着眼睛坐在昏暗的角落里的刘炎,我心里清楚,当我在爱的时候我同平时会判若两人的——除非本来就是扯淡。
走出电影院。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抹不掉的场面,我独自一人在一个昏暗的套房里摆着一张张扑克牌,周围静得象没有人。我猛地站起拉开套间门,另一间屋内,惨白的灯光下,整整齐齐坐着高晋、许逊、汪若海、乔乔和刘炎——瘸子背对人站在墙旮旯。
十二
楼下树旁停着一辆后开门的北京吉普,这辆车在这儿停了很久了,车里有人吸烟,时而亮起一颗红红的烟砂。尽管这辆车没有标志,明眼人也能认出这是辆警车。夜色如墨,遥远的天际有几颗徽弱的星辰,对面楼上的人家全在看电视,几乎隔几扇窗户便有一间屋里蒙光闪闪。楼道里很暗很静,楼道灯的定时开关上的绿蒙光熠熠发亮,电视里的人物对白声和其它音响从楼里住户的门底逸出,蒙回在漆黑的楼道里,有人在激烈的争吵有人在哭泣还有人在哈哈大笑,各个频道上的人物正处在不同的情绪中。
这时,楼里一扇门找开了,楼里顿时响起几个人的高声话语接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下楼而去——那三个找过我的警察从楼门里鱼贯而出,走向吉普车。一个送他们到车前,和他们笑站说着什么,三个警察分头上了车,车门乒乓关上,吉普车开走了。那个人转身往楼走,楼里响起他慢腾腾的上楼脚步声。我从楼上下来,在他家门口看着他一步步走上来。
“你怎么在这儿?”汪若海抬头看见我,毫不吃惊,“警察刚走。”“知道,我看着他们走了才下来的。”我笑着说。
汪若海往黑漆漆的楼道上面看了一眼,打开门,“你一直呆在楼道里?”
“不,我刚飞进来,你们聊的时候我也正在你们头顶上和吴刚聊,美国人把国旗插在他和嫦娥的茶园子里了,嫦娥正和美国人吵。”
汪若海的屋里也正开着电视,但音量开关被推到头没有一点声音,只有画面在不停地变换忽明忽暗。那是一场夏天的欧洲足球杯比赛,看台上的白种男女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背心短裤戴着墨镜,又跳双叫磉鼓掌又吹口哨无声无息地在乱闹。
“你们挺熟是吗?”“里面那个老家伙当年处理过我。”
“那么说,这事还是和当年发生过的事有联系?”
“这是比较笨的警察的看法,他们总是认为所有的事都互为因果。”
“咱们当年真不讲理对吗?国家已经宣布不打仗了,共存共荣了,咱们还是当兵的脾气,见着资产阶级就压不住火儿,不打不舒坦。”
“什么乱七八糟的?”若海瞪着我,“你是不是刚才正和吴刚侃这些,这会儿还刹不住车呢。”
“咱们是不是订过纪律,自己对谁都得保密,自个也不能知道自个在干什么——这可是头一份儿的铁纪律。
“我可没参加过你的反动会道门,你干吗不说喝鸡血。”
“这就对了,就得这样,谁问咱等告不知道,要没这种精神,咱早让人一窝端了,你受苦了,这么多事让你一个人扛着委屈这么多年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你是不是别进公安局改进精神病院得啦。”汪若海俯向近我,“不是,你干吗呀?你放着好孩子不当非要当强盗,自个往自个脑袋上扣屎盆了,我倒霉是我罪有应得,你好好的何必自找?没你事,我们紧着为你开脱,你还紧着往里钻,你是不是当真活腻了?”
“不是,我觉得好汉做事好汉当。”
“虚荣心。”汪若海走开,回过头盯着我,“你这虚荣心忒不是地方了。”
“干吗有我你非说没我?”我也着急上火地说,“是不是我一直是外围成员?你们也太不把我当自己人了。”我相当难过。
“好好,你是核心,你是中坚。”汪若海腻歪的瞧着我,“我看你是有病。”
我笑:“跟你逗着玩呢,这又不是差额选举选上了杨眉吐气,选不上丢人。说正经的,我也特同意你的观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当时没逮着咱们过后逮着了咱也不认帐,我跟别人也都这么说。”
汪若海龇了一下牙花于,扭头看电视。
我笑着对他说:“不过这件事我完全无辜这倒是真的。那女的我摸着了,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那女的,你楞告没这人,现在咱找着照片了,你还记不记得那会儿和咱们在一起的女的里有个叫刘炎的?”
汪若海背着手看着电视沉默半天。“不记得了。”
“看看照片。”我掏出照片递给汪若海,“有人说你认得她,那会儿她老参加咱们的活动。”
汪若海接过照片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还给我。“没印象。”
“怎么可能?”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收起来。“她和咱们一起吃过饭一起聊过天也许还一起上过床,明明是高鼻抠眼的美人你偏说人家是扁平疣,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谁也不提她?我提她,你们还个个跟我打岔儿,她和我到底怎么啦?是不是个让人断肠的故事?别管我,别怕我伤心,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我会很坚强的。”
汪若海看我一眼,叹口气:“我真羡慕你,你怎么总能保持那么好的自我感觉,听着真叫人感动。”汪若海在沙发上坐下,“既然你认定这个女的是你的‘情儿’,那你应该比我清楚你们俩的事,老是向我打听这我就不懂了。”
“我不是忘了嘛。”我也笑嘻嘻地在沙发上坐下。“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不不,这意思不贴切,好汉不吃……也不对,我也表达不清了,就是那意思,不堪回首之类的,她是不是死了?”我严肃地说,“要知道殉情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不知道。”汪若海懒洋洋地说,“你不记得我就更不记得了。”
这时,电视镜头从中球场上拉到看台上摇到一位美滋滋的金发女郎的身上停住,金发女郎向镜头转过她戴着大墨镜的脸抬起手向画外招。我也举起手抬了一下:“回见。”
“你听说过‘五粮液”吗?“我问汪若海。
“当然。”
“知道在哪儿能找着吗?”
“掏钱呗,只要肯花钱,哪儿都能买着。”
“我说的是个人,一个女的,算了,看来你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高晋、许逊会知道吗?”
“不知道。”
电话铃响了,在黑暗中很震耳,我拿起话筒递给汪若海,他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