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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大爷看她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插话打圆场:“我记得你还有个小女儿?”
“就她不省心呢,哎。哪赶你们家小玲啊。”
牛大娘乘机而入:“赶不上小玲?嘿嘿,哪能呢,小玲啊,出来跟你姑唠会儿嗑。”
小玲欢蹦乱跳地从厨房出来。
刘桂琴夸小玲:“你看小玲多活泼,一看就是个招人希罕的孩子。我那丫头,让人一看烦呢,满脑门子官司。”
牛大娘几乎是公开地幸灾乐祸了:“姑娘大了,嫁不出去,愁吧?”
“倒不愁嫁,她未婚夫在加拿大读硕士呢,等毕业就结婚。”
牛小玲问:“那她满脑门子官司干啥?”
刘桂琴又抖了一个大包袱:“她不是自学个律师嘛,经常代理一些案子,我们家倒没愁事啊,替人家愁啊。你说像小玲这么大的孩子,天天家事国事天下事的,当妈的看着能不心疼吗?像你们小玲这样没心没肺……啊,无忧无虑的多好。”
牛小玲还笑呢:“嘻嘻!”
牛大娘呵斥:“厚脸皮,去吧!”
刘桂琴这才说事:“这孩子呢,就一个事没整明白,我就为这求永贵来了。”
牛大娘说:“我这一帮儿女没一个出息的;他,一个退休老头,更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了。”
“他是提不起来了,他徒弟刘权……”
牛大爷说:“拐这么大弯,原来不是找我。”
刘桂琴说:“老丫头不是在技校当老师嘛,她想去咱们厂子弟中学。他们告诉我,这事儿刘权就能办,你不是他师傅吗?”
把事说完了,刘桂琴告辞,牛大爷出门相送。牛大娘跟了几步,觉得没意思,就回到厨房做晚饭。牛大娘气鼓鼓地搅馅,牛小玲和面,牛大娘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牛小玲笨:“你和的这是啥面啊?那么软能行吗?这是烙韭菜合子的。”小玲一听赶紧加面,牛大娘一会儿又说:“加那么多干啥啊?那不又硬了吗?”
牛小玲又加水。
牛大娘嘴里还不停地数落:“你咋那么笨呢?一点活儿也干不好。你瞅瞅人家那孩子,你瞅瞅你们,就不能给你妈我长长脸?”
小玲不服:“我这不帮你干活儿嘛!”
牛大娘说:“帮我干活儿,帮我干活儿,你就不能找个大家拿未婚夫?”
小玲说:“那叫加拿大。妈,面又多了。”
“加水。”
“水又多了。”
“加面。”
“加不下了,面盆满了。”
在厨房忙活完了,牛大娘到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牛继红说:“妈,军军那毛袜子破了……”
牛大娘不耐烦地说:“妈不是织袜子的。你,能找好的,给我找个中国郊区的;找不好,你跟孙明给对付着。你给妈个脸。”
“妈,这是我个人感情生活,你不要干涉好不好?”
“你个人感情生活?你是不是妈生的?你是不是写在妈的脸上的?你不好看是不是就是妈不好看?你守寡是不是就是妈守寡?”
“不是,我守我的,你有我爸呢。”
“你爸?你看你爸干啥呢?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那片宝贵的心田,早就没你妈了。”
牛大娘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
小玲说:“不就是我爸过去的一个女同事嘛,值你那样?妈,当年我爸花花怎么的?”
牛大娘叹口气:“唉,你爸当年,不是这个样儿。个儿高,精神,技术好,讨人喜欢。”
牛继红问:“妈,那你和我爸是谁追的谁?”
“当然是你爸……是我追的你爸。”
小玲对这话题最感兴趣:“妈,你不简单啊。快说说,你是怎么打败天下无敌手的?”
“从哪儿说啊?”
牛继红说:“就从你和爸爸的初恋情人说起吧。”
“想当年,我们那时候,哪像你们这样大方,可以公开谈对象。我那时,和刘桂琴私下很好,我们都喜欢你爸爸,但我不知道你爸那时已和刘桂琴好了。”
“后来呢,挑主要的说。”
“她那时,要和你爸约会,中午饭后刷饭盒时,把饭盒盖儿掉地下。如果一方不掉,就是不同意约会这事儿。”
“挺好玩儿的。像地下党接头。”
牛大娘说:“刘桂琴吃完饭时,总是掉盒盖儿。我后来知道是咋回事儿,以后再刷饭盒,我就帮她刷,她整不过我,以后她再也没掉饭盒盖儿了。你爸不知道,以为她变心了,就不再找她了。你爸以为她父母眼界高。刘桂琴知道我也喜欢你爸爸,她误以为你爸爸变心了,她也就匆忙结婚了。”
牛继红问:“我爸知道吗?——就是你帮她刷饭盒的事。”
“后来我们结婚了,他才知道。”
小玲问:“妈,你怎么和我爸好上的?”
“我当时很大方,和你爸约会,就喊一嗓子:‘永贵,今晚看电影,六点,红旗电影,别忘了带手绢。’妈,你挺行呀。”
“小玲,我看你那胆子,像妈。”
“你爸被我的大胆吓坏了。不去吧,怕伤我的面子。去吧,他当时心里没有我。
没办法,他只好去了。他告诉我以后不许约他了。嘿,他不明白,我那一嗓子,按现在说,就是霸占了。有了一次,别人都说我们谈恋爱了,他想不谈,要遭到舆论谴责组织批评的。“
牛小伟这几天挨了好几顿骂了,在小酒馆一个人喝闷酒。顺子来找他。
“哟,小伟,一个人喝呢?不是说一人不喝酒,两人不耍钱吗?咋啦?”
“烦呢!你说也是啊,我……牛小伟,站着不比人矮,坐着不比人挫,躺着不比人短,吃的……也不比人少,怎么干啥都不成呢?那么多大老板,大款名额,咋就没我一个?”
“你也不怕累着。哎,我跟你这么久了,还头回听你认真自我批评啊。”
“唉,这几天让我妈给骂的。”
“骂你?你挨你妈骂还少啊?这次为啥呀?”
“我爸的初恋情人来了……”
“牛大娘吃醋了?”
小伟诉苦说:“她要光吃醋也骂不着我,骂我爸就完了。我爸那个初恋情人吧,不懂事,你说你家的孩子好,上我家显啥?你好,你自己在家好好待着呗,来刺激别人干啥?我最见不得这样的人。哼,等我迫着个不如我的人,非出这口气。”
“骂呗,虱子多不咬,债多了不愁,打惯了不疼,骂多了不怕。再说了,愁时你看看我,还不如你呢,怎么办呢?那不也得活着。”
小伟眼睛通红:“你是不如我,就因为这个,我看你比别人顺间点。”
顺子恨恨地:“嗯?合着你是因为这个才把我当哥们儿。好好,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等有朝一日,我比你强的……好,不说这个了,我来是告诉你,咱班长回来了。”
“我妈也不是总骂我,别人也骂,你不知道我在家的地位吗?”
顺子不耐烦了:“知道,知道,不就是一枝独秀吗!可你是什么枝啊,干巴枝儿不长叶。”
“哎,看人家的孩子都比我们强,我妈上火了,实际她是嫉妒。”
顺子又说:“咱班长回来了。”
“这事儿几天过不去。我妈那人,没事儿她都……唉,你帮我想个招。”
“小伟,我说班长回来了,你听见没有?”
“班长?班长有招呀?”
“你想什么呢?看样这顿骂挨得不轻啊,留下后遗症了吧?”
“啥后遗症,是前遗症,纠缠的都是历史遗留问题……哎,你说班长回来了?”
“是啊,他说明天要来看你,咱们仁不是一个胡同里长大的吗?”
“班长那小子可聪明,学习那个好,他是不是发大发了?他现在于啥呢?混到省里,还是混到中央去了?”
顺子犹豫地说:“你眼珠子有点红啊。你有没有牛大娘那嫉妒病啊?你刚挨完骂,我别再刺激你了。这么说吧,班长呢,简单地讲,全面地说,是这样,生活上呢,老婆跟他离了,运气上呢,遇场车祸,大难不死,摸了一下阎王鼻子。事业上呢,把老板给炒了。”
“还把老板给炒了,你就说让老板给开除了得了。”
“你那么说也行。”
“没劲。咋的,他说要来看我?”
“小伟,班长回来了,你咋也得请一顿吧。我现在,整个一青皮,请不起了。”
“请吧,不就一顿饭吗?就当我捐了,支援灾区了。这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呢。行,跟你们相比,我大大小小也是老板啊,明天你领班长过来吧。他在学校时洋巴的,那时候咱都够着他,这回,该够着我。嘿嘿,人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牛小伟有点恢复自信了,可牛大娘这个劲还没有过去。
牛大爷问继红:“继红呀,你和刘权的关系现在咋样了?”
牛大娘马上拦住:“问这干啥?是不是想找我姑娘给你走后门。告诉你,那刘桂琴的事不许管!”
牛大爷不敢再说刘桂琴,辩解说:“谁说要她走后门了,我关心一下继红也不中吗?”
“关心?我看你是没安好心。”
小玲烦了:“你们能不能不吵啊?吃饭都吃不消停。就来了个刘桂琴,就把咱家搅这样?”
继红也说:“可不是咋的,人家好人家带着,咱家不好,也没缺吃没缺穿,看人眼红啥?”
牛大娘更火了:“你们咋的,不服啊?啊,你,牛小玲……”
小玲威胁说:“妈,你可把我哥都骂跑了,再骂我,我也跑啊。”
牛大娘转向继红:“你,牛继红……”
牛继红马上拦住话头:“妈,妈,你别说没用的,我们活自己的,不和人家比。
再说,就是比,那人比人得活着,货比货也得留着。军军,是不是?你学习再不好,妈能把你扔了不要了,领个别人家孩子来养活吗?“
军军说:“就是。”
牛大爷嘿嘿一乐:“把孩子都意翻了吧?我说,你有火冲我发呀,孩子得罪你了?”
“你,你,你咋的?冲你发又咋的,你当我不敢冲你发呀?”
“你冲我发?我打麻将去了。”
“上哪儿打麻将?不是和谁有约会吧?”
“我,我就是有约会。你咋的吧?哼!”
牛小伟听说班长混得不好,心里很舒坦。顺子和班长走进来的时候,牛小伟摆出一副事业有成的样子。见班长不阔不土,一副平常打扮,心里更是有底。
顺子进屋就嚷嚷:“小伟,你看谁来了?”
小伟面带笑容:“嘿,大班长,来了?混得咋样啊?”
班长没在意:“就这样吧,十好几年没见,你怎么样啊?”
“还对付吧,算个中小地主吧。你呢?听说让老婆蹬了,够倒霉的啊?”
班长笑笑:“顺子,你嘴够快的……”
小伟接着点班长的穴:“还遇上场车祸,差点小命没了?”
班长嘻嘻:“倒霉,点低。”
“这些年没见你,我以为你混到中央去了呢,怎么搞的,还让老板开除了?”
顺子说:“小伟,别说这些让人扫兴的事儿了。这么多年没见了,有多少话要说呀,是不是咱们边喝边聊?”
小伟说:“行啊,大老远的奔我来了,咋能没顿饭呢?翠花,上菜,来点好的,鸡鸭鱼肉尽管来!”
班长忙说:“别,别,吃点清淡的吧。咱们都是同学,不摆那臭谱啦,简单点,啥可口来点啥。”
“真要简单点?那我可以实为实了。翠花,那就来盘拌土豆丝。”
班长说:“我来盘花生米。”
顺子不客气:“来条鱼,来条鱼,红烧大鲤子。”
小伟奚落顺子:“行,行,这好办,翠花,来盘小炸鱼。”
顺子不满:“小伟,你这是干……干啥呢?”
班长说:“小伟还那么屁顺子爱吃,上条红烧鲤子,今天我请客啊。”
“这,这,我逗顺子的,那样吧,小炸鱼级的,偏吃大鲤子。来吧,破格让他享受一把,红烧鲤子。”
顺子有点不高兴了:“你,你,你骂人还咋骂?”
班长说:“哎,哎,谈正经事,别闹了。你家里人都挺好的吧?”
“嗯,也不太好,看跟谁比。”
“大姐干什么呢,大姐那大高个儿,漂亮,年轻时照片挂照相馆门前呢。”
顺子没好气地说:“离婚了。”
班长问:“也离了?”
小伟说:“是,离了,离了以后吧,有个香港大老板,死缠着她不放呢。我妈不太同意,舍不得她嫁香港去。”
“记得你有个小妹?”
顺子又插了一嘴:“闲晃呢。”
小伟捅他一拳:“啥叫闲晃啊?她,还凑合,自学律师呢,天天帮人打官司。”
“不小了吧,订婚没?”
小伟寻思着:“婚嘛,这不要出国了,未婚夫在加拿大读学位呢。”
班长四下张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