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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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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老是想,他原本可以更便宜地做成这笔交易呀。
  在维里埃,要造许多的护墙,才能获得公众的敬重,要紧的是不要采用那些每年春天经由汝拉山口去往巴黎的泥瓦匠带来的意大利图纸,否则,这样一种革新将给鲁莽的造墙者带来标新立异的坏名声,永远洗刷不掉,他在那些明智而稳健的人眼中也就永远地身败名裂了,因为正是这些人在弗朗什—孔泰握有敬意的予夺之权。
  事实上,这些明智之士在当地施行着最讨厌的专制;正是由于这个丑恶的字眼,对于那些在世称伟大的共和国的巴黎生活过的人来说,小城市里的日子简直不堪忍受。舆论的专横,而且是怎样一种舆论啊!在法国的小城市和在美利坚合众国是一样地愚蠢。
  第二章 市长
  杜河水面上方一百尺,沿小山有一公共散步道,需要修筑一堵巨大的挡土墙。对于德·莱纳先生的政声来说,这真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散步道所处位置极佳,入眼的乃是法国最秀丽的风光。不过,每到春季,雨水一冲,路面就沟壑纵横,坑洼遍地,殊难涉足,人人都感到不便,德·莱纳先生就趁机修了一堵二十尺高二百多尺长的墙,非如此是不足以使他的政绩永垂不朽的。
  为了这墙上的胸墙,德·莱纳先生不得不三上巴黎,因为前前任内务部长自称是维里埃的散步道的死敌;如今这胸墙已经起来,离地四尺高。仿佛是向一切现任和前任的部长们示威似的,眼下有人正在往上装方石板。
  有多少次啊,我的胸抵着泛出美丽的蓝灰色的巨大石块,心里想着昨夜告别的巴黎的舞会,眼睛却眺望着杜河的谷地!远处,左岸,五六条山谷曲折蜿蜒,其深处有数条小溪历历在目,一路奔泻跳荡,急匆匆跌进杜河。山里的太阳很猛,正当顶的时候,旅人却可在这方平台上享受枝叶婆娑的悬铃木的荫护,任遐想驰骋。这些树生长迅速,美丽的绿色微含蓝意,这都得力于市长先生命人填在巨大的防土墙后面的新土,因为他不顾市议会的反对,硬是把散步道拓宽了六尺(尽管他是极端保王党人,我是自由党人,这件事我还是要称赞他),因此,他和幸运的乞丐收容所所长瓦勒诺先生都认为,这个平台比圣日尔曼—昂—莱的平台并不逊色。
  散步道的正式名称是忠诚大道,见于沿路十五或二十块大理石板上,这又使德·莱纳先生获得一枚十字勋章。我只有一件事要指责这条忠诚大道,那就是市政当局让人修剪乃至剃秃这些茁壮的悬铃木的那种野蛮方式。这些树与其让自己的脑袋低而圆,圆而平,活象园子里最平常的蔬菜,宁可要英国花园里常见的那种漂亮大方的外形。然而市长先生的意志不可违抗,属市政府所有的那些树每年都要两度遭此无情的残害。当地的自由党人声称(当然有些夸张),自从马斯隆副本堂神甫养成了把修剪下来的树枝据为己有的习惯之后,市府的园丁的手变得愈发无情了。
  这位年轻的教士是几年前从贝藏松派来监视谢朗神甫和附近几位本堂神甫的。有一位外科老军医,曾在意大利打过仗,退伍来到了维里埃,据市长先生说,他生前既是雅各宾党人又是波拿巴分子,有一次竟敢当面抱怨对这些美丽的树所施行的周期性毁伤。
  “我喜欢荫凉,”德·莱纳先生回答说,口气中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但对一个身为荣誉团骑士的外科医生说话还就得这样才见得合适:“我喜欢荫凉,我让人修剪我的树,为的是有更多的荫凉,—棵树若不能像有用的胡桃树那样带来收益,我想不出它还能有别的什么用处。”
  “带来收益”,这就是在维里埃决定一切的至理名言。单单这个词就代表了四分之三的居民的习惯性思想。
  在这座您觉得如此美丽的小城里,带来收益,乃是决定一切的大道理。初到此地的外乡人醉心于周围那清凉幽深的山谷,首先会想到居民们对美很敏感;他们也的确没少把本地的美丽风光挂在嘴上,人们也不能否认他们对此看得很重,因为美丽的风光招来了外地人,而游客的钱富了旅店老板,于是就通过税收的渠道给城市带来收益。
  一个晴朗的秋日,德·莱纳先生让妻子挽着胳膊,在忠诚大道上散步,他说话的神情很严肃,德·莱纳夫人听着,眼睛却不安地注视着她的三个孩子的动静。大孩子能有十一岁,总是靠近胸墙,并且做出要爬上去的样子。于是一个温柔的声音唤出了阿道夫这名字,那孩子遂放弃了他的雄心壮志。德·莱纳夫人看上去有三十岁,依然相当漂亮。
  “他会后悔的,巴黎来的这位漂亮先生,”德·莱纳先生忿忿地说,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我在宫里也不是没有朋友……”
  虽然我很愿意用二百页的篇幅跟您谈谈外省,但是我毕竟不能如此残忍,让您忍受外省的谈话所具有的那种冗长和那种巧妙的转弯抹角。
  在维里埃市长眼中如此可恶的这位巴黎来的漂亮先生不是别人,正是阿佩尔先生,两天前,他不仅设法进入维里埃的监狱和乞丐收容所,还进入了市长和当地主要的业主义务管理的医院。
  “可是,”德·莱纳夫人怯生生地说,“既然您清白廉洁地管理着穷人的福利,巴黎来的这位先生又能把您怎么样呢?”
  他们是为了找茬儿才来的,然后就在自由党的报纸上写文章。
  “可您从来不看这些报纸呀,我的朋友。”
  “可人家跟我们谈论这些雅各宾派的文章呀;这都使我们受到干扰,欲做好事而不能。哼,我呀,我永远不会愿谅这个本堂神甫。”
  第三章 穷人的福利
  维里埃的本堂神甫已是一位八十岁的老人,然而山里的新鲜空气给了他一副铁铸的体魄和性格。应该知道,他有权随时造访监狱,医院,甚至乞丐收容所。阿佩尔先生是巴黎方面向本堂神甫推荐的,他很聪明,恰好早晨六点钟到达一个居民很好奇的小城。他一到就直奔神甫住宅。
  谢朗神甫读着德·拉莫尔侯爵写给他的信,沉思良久。侯爵是法国贵族院议员,本省最大的地主。
  神甫暗自沉吟:“我一大把年纪了,并且在此地受人爱戴,他们不敢!”他立刻朝巴黎来的先生转过身。他虽然年事已高,两眼仍闪烁着火一样的热情,表明他乐于从事一桩多少有些危险的高尚行动。
  “跟我来,先生。请不要在看守面前特别是在乞丐收容所的管事面前发表任何意见,无论我们看到了什么。”阿佩尔先生明白他遇上了一个好心人:他跟着这位可敬的本堂神甫参观了监狱、医院和收容所,提出许多问题,尽管回答千奇百怪,他却忍住没有流露出任何指责的意思。
  参观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神甫邀请阿佩尔先生共进午餐。阿佩尔先生不愿意更多地连累这位好心的朋友,就推说有几封信要写。三点钟前后,两位先生结束了对乞丐收容所的视察又回到监狱。他们在门口遇见了看守,这是一个巨人般的家伙,六尺高,罗圈腿,一张极难看的脸因恐惧而变得极可憎。
  “啊!先生,”他一看见神甫,就立刻对他说,“跟您在一起的这一位可是阿佩尔先生?”
  “是又怎么样?”神甫说。
  “昨天我接到最明确的命令,不准阿佩尔先生进入监狱,命令是省长派一名宪兵送来的,他大概骑着马跑了一整夜呢。”
  “我告诉您,诺瓦鲁先生,”神甫说,“跟我在—起的这位旅人正是阿佩尔先生。您承认不承认,我有权随时进入监狱,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并且愿意让谁陪同就让谁陪同?”
  “是的,神甫先生,”看守低声说,耷拉下脑袋,活像害怕挨棍子而勉强服从的一条狗。“只是,神甫先生,我有老婆孩子,要是有人告发,他们会把我撤职的;我全靠这职位生活啊。”
  “我的职位丢了我也很不高兴,”善良的神甫说,声音越来越激动。
  “那可不一样啊!”看守急了,“您哪,神甫先生,谁都知道您有八百利弗尔的年金,一份上好的产业……”
  这就是事情的原委,可两天来满城风雨,众说纷纭,更有人添枝加叶,在维里埃这座小城里搅动起各种充满仇恨的情绪。眼下德·莱纳先生和他妻子之间发生的小小争论,正是为了这件事。早晨,他带着乞丐收容所所长瓦勒诺先生去过本堂神甫家,向他表示最强烈的不满。谢朗先生没有任何后台,觉出了他们的话的份量。
  “好吧,先生们!我已经八十岁了,我将是附近第三个被撤职的本堂神甫。我在此地已经五十六年;我为本城差不多全部居民行过洗礼,我来的时候这个城市还是个小镇呢。我每天都为年轻人主持婚礼,从前他们的祖父的婚礼也是我主持的。维里埃是我的家,但是我看见这个陌生人时心里想:”这个人从巴黎来,也许真是个自由党人,那里可是太多了;但是他对我们的穷人和囚犯能有什么危害呢?‘“
  德·莱纳先生的指责,尤其是乞丐收容所所长瓦勒诺先生的指责,越来越凶了。
  “那好,先生们,把我撤了吧:”老神甫喊了起来,声音都发抖了。“可是我还要住在此地。大家知道我四十八年前继承了一片土地,每年有八百利弗尔的进项。我靠这些收入足以过活。我在任职期间可是没有任何积蓄,先生们,也许正因为如此,当有人跟我谈到撤职时,我才不那么害怕。”
  德·莱纳先生与妻子相处极好,然而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妻子怯生生地反复提出的问题:“巴黎来的这位先生能对囚犯有什么危害呢?”他简直要发火了,正在这时,妻子惊叫了一声。原来她的第二个儿子爬上了挡土墙的胸墙,还在上面跑,而这挡土墙高出墙外葡萄园有二十尺呢,德·莱纳夫人害怕孩子受到惊吓,掉下去,不敢跟他说话。那孩子正为自己的壮举得意呢,最后终于看到了母亲,见她面色如土,就跳到散步道上,朝她跑过去。他被好一个说。
  这个小小的事件扭转了谈话的方向。
  “我一定要把锯木工的儿子索莱尔弄到家里来,”德·莱纳先生说,“让他照看孩子,他们越来越淘气,我们管不住了。他是个教士,不是也差不多,还精通拉丁文,他会让孩子们取得进步的,因为神甫说他性格坚强。我给他三百法郎,管他吃。我过去对他的品行一直有些猜疑,他是那个老外科医生,荣誉团骑士的宠儿,医生借口是亲戚,就住在他们家里。这个人实际上很可能是自由党的密探,他说我们山里的空气对他的风湿病有好处,可这并没有得到证实。他参过布奥纳巴尔德在意大利的历次战役,据说还曾签名反对建立帝国。这个自由党教小索莱尔拉丁文,还把带来的大量书籍留给他。所以我本来绝不会想到让木工的儿子和我们的孩子在一起的,可就在这场让我们闹翻的争吵的前一天,神甫对我说索菜尔攻读神学已经三年,准备进神学院,因此,他不是自由党人,他是个拉丁文学者。”
  “这样安排还有一个理由,”德·莱纳先生继续说,一边用一种外交家的神情看着妻子,“瓦勒诺刚刚给他的敞蓬四轮马车买下两匹诺曼底马,正得意着哪,可他没有给孩子请家庭教师。”
  “他会把我们的这一个抢走呀。”
  “这么说你赞成我的计划喽?”德·菜纳先生说,朝她微微一笑,算是感谢她刚才的这个好主意。“好了,就这么定了。”
  “啊,上帝!亲爱的朋友,你的决心下得这么快!”
  “这是因为我性格刚强,本堂神甫已经领教过了。我们不必隐瞒什么,我们在此地是被自由党人包围着的。所有那些布商都嫉妒我,我对此深信不疑;其中两三个正在阔起来;那好吧,我倒很喜欢让这些人看看德·莱纳先生的孩子怎样在他们的家庭教师带领下散步。不由他们不肃然起敬。我的祖父常对我说,他小时候就有一个家庭教师。这大概要花我一百个埃居,不过应该把这笔开支看作为了保持我们的身份所必需的。”
  德·莱那夫人沉思不语,这个决定太突然了。这女人身材高而苗条,曾经是当地有名的美人儿,山里人都这么说。她具有某种纯朴的仪态,举手投足仍透出一股青春的活力;在一位巴黎人看来,这种天真活泼的自然风韵甚至会唤起温柔的快感,让人想入非非,德·莱纳夫人若是知道自己会有这一类的成功,一定会羞得无地自容。什么卖弄风情呀,忸怩作态呀,这种事情从未挨近过这颗心。据说有钱的乞丐收容所所长瓦勒诺先生曾经追过她,但没有成功,这曾使她的品德大放异采,因为这位瓦勒诺先生,年轻高大,孔武有力,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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