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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去问吧,”克里沃什雷科夫支持说。
拉古京和波乔尔科夫从大车仁跳下来,朝畜群走去。太阳蒸晒下的牧场,草色玄褐。草长得很矮,蹄痕累累,只有道旁的山芥开着一小簇一小簇的黄花,粗壮的燕麦草在像毛掸似的沙沙作响。波乔尔科夫手掌里揉着一棵老苦艾顶尖。闻着刺鼻的苦味,走到牧人跟前。
“你好啊,老大爷!”
“托福托福。”
“放牲口哪?”
“是啊一”
老头子愁眉苦脸,睁开眼从乱蓬蓬的白眉毛里朝外望着,手里摇晃着一根很粗的木棍。
“老大爷,你们的日子过得可好啊?”波乔尔科夫问了个通常的问题。
“上帝保佑,还过得去。”
“你们这儿有什么新闻吗?”
“没听到什么新闻。你们是什么人?”
“当差服役的,回老家去。”
“老家是哪儿呀?”
“霍皮奥尔河口镇。”
“那个波乔尔金是不是你们一伙儿的?”
“是我们一伙儿的。”
牧人一定是吃一惊,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煞白。
“你害怕什么呀,老大爷?”
“怎么会不害怕呀,善人哪,人家说你们要把正教徒全都杀光。”
“胡说八道!是谁散布的这种谣言啊?”
“前天村长在村民大会上说的。不知道他是听说的,还是收到了什么公文,说波乔尔金领着一帮加尔梅克人来了,要把所有的人全都杀光。”
“你们这儿已经选出村长来了吗?”拉古京匆匆地看了波乔尔科夫一眼。
波乔尔科夫正用黄牙齿咬住一根草茎。
“几天前选出了村长。苏维埃散伙啦。”
拉古京还想打听点儿什么,但是旁边的一只健壮的秃头公牛,趴到一头母牛身上,把它压在地上。
“这混账东西,会把母牛压死!”牧人惊叫一声,撒腿向畜群奔去;像他这把年纪,竞跑得这么快,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一边跑着嘴里还在喊:“这是娜斯坚卡的小母牛……会压死的!……你往哪儿跑!……往哪儿跑。秃家伙!……”
波乔尔科夫使劲甩着双手,朝马车走去。曾是一位好当家人的拉古京仍然站在那里,不安地瞅着被压到地上的瘦弱的小母牛,心里不由地想道:“这公牛真会把它压死!唉,这鬼东西!”
只是在毫不含糊地看到小母牛已经完好地从公牛身下挣脱出自己的脊背,他才朝大车走去。“我们怎么办呢?难道顿河那岸真的已经重由村镇长统治了吗?”他下意识地问自己。但是他的注意力一瞬间又被站在道旁的一头漂亮的种牛给吸引住了。种牛在闻嗅一头套在宽大的挽具上的大黑母牛,不住地摇晃着宽脑门儿的大脑袋。它颈下的垂肉一直耷拉到膝盖,强健有力的细长身体绷得笔直,像琴弦一样,四条小短腿像柱子一样插到松软的土地里。拉古京不由自主地欣赏着这头纯种的公牛,用目光抚摸着它那带黄斑点的红色毛皮,整理了一下乱麻似的惊慌的思绪,叹了一口气,得出一个结论:“我们镇上最好也弄一条这样的纯种牛。我们那儿的种牛个儿太小啦。”这个念头是边走边冒出来的,等走近马车,看到哥萨克们一张张愁云密布的面孔,拉古京立刻考虑起他们现在必须走的行军路线来。
被疟疾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克里沃什雷科夫——幻想家和诗人——对波乔尔科夫说:“咱们避开反革命恶浪,想跑到浪头的前面去,可是这股恶浪已经越过我们,滚滚而去。看来,我们是跑不过它了。它像惊涛骇浪,汹涌而下,一泻千里。”
五人动员委员会的成员中,好像只有波乔尔科夫认识到当前处境的全部复杂性。
他坐在那里,俯身向前,不停地对车夫喊着:“快赶!”
队尾的几辆大车上唱起歌来,接着又沉默下去。哄笑和呼叫声像打雷似的,压下车轮的轰隆声,从那里传来。
牧人所谈的消息证实了。特遣队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从前线归来的哥萨克,他和妻子一同坐车到斯韦奇尼科夫村去。他戴着肩章和帽徽。波乔尔科夫探问了他一番,脸色变得越发阴沉了。
特遣队走过了阿列克谢耶夫斯基村。下起雨来了。天色阴暗。只是从东方的黑云缝里露出一线阳光斜照的青色的远天。
特遣队刚开始走下山坡,向道利人居住区的鲁巴什金行迸时,就看到有许多人从那里往相反的方向跑,还有几辆大车也飞驰而去。
“人们在逃哪。他们怕咱们……”拉古京瞅着其余的人,不知所措地说。
波乔尔科夫喊道:“把他们叫回来!大声喊他们,见他妈的鬼!”
有几个哥萨克坐在大车上飞驰而去,挥动着帽子。有人响亮地喊道:“喂——喂!……你们往哪儿跑呀?……等一等!
特遣队的车辆驰人道利人居住区。风在宽阔、无人的街道上盘旋飞舞。在一家院子里,一个乌克兰老大娘喊叫着在往马车里扔枕头。她的丈夫光着脚,没戴帽子,拉着马笼头。
到了鲁巴什金才获悉,波乔尔科夫派出的设营战士已被哥萨克的巡逻队俘虏,押到山岗那面去了。看来,哥萨克已经离这儿不远了。经过短暂的会议后,决定往回走。起初坚决主张继续前进的波乔尔科夫也动摇起来。
克里沃什雷科夫一声不响,他的疟疾又发作了。
“也许,咱们还可以继续前进吧?”波乔尔科夫向参加会议的本丘克问。
本丘克冷冷地耸耸肩膀。对他来说,继续前进或者往回走——全都一样,只要走就行,只要能摆脱形影不离地追着他的忧愁就行。波乔尔科夫在装着机枪的马车旁边来回踱着,大谈其去梅德维季河口的好处、但是一个哥萨克宣传员急忙打断了他的话:“你疯啦!你要把我们领到哪儿去呀?领到反革命那儿去吗?老兄,别胡闹啦!我们要往回走!我们不想去白白送死!瞧,那是什么?你看见了吗?”他往小上岗上指了指。
大家都回头看了看:小土岗上清晰地露出了三个骑马人的身影。
“这是他们的侦察兵!”拉古京喊道。
“瞧,还有哪!”
骑马的人不时在土岗上出现。他们忽而聚到一起,忽而又分散开去,忽而隐没在土岗后面,忽而又重新出现。波乔尔科夫下令往回走。他们穿过阿列克谢耶夫斯基村。那里的老百姓显然已经预先得到哥萨克的警告,一看到特遣队的车辆走近,立刻就都躲藏起来,或四散逃走了。
天色暗了下来。下着烦人的、没完没了的、冰凉的小雨。人们全都淋透了,冻得浑身直哆嗦。大家端着步枪,走在大车旁边,时刻准备射击。道路绕过一道长长的山坡,进入了一片洼地,穿过洼地,又弯弯曲曲地爬上山岗。哥萨克的侦察兵在山岗上忽隐忽现。他们跟踪着特遣队,使特遣队的人们本来已经很紧张的情绪更加紧张了。
在一条横过洼地的沟谷边,波乔尔科夫从大车上跳下来,简短地命令其余的人说:“准备战斗!”他松开自己的马枪上的保险机,在车旁走着。沟谷里——有一道小堤坝——一片蓝蓝的春水。小池边潮湿的泥土上印满了来饮水的牲口的蹄印。
坝顶长满了艾蒿和宽丝子,坝下水边,是一片惊。阵的香蒲和尖叶子的榛子树在雨中沙沙作响。波乔尔科夫本以为会在这里遭到哥萨克的伏击,但是派到前面去的侦察员却一个人也未发现。
“费奥多尔,他们现在不会来的,”克里沃什雷科夫把波乔尔科夫叫到大车跟前来低声说。“现在他们不会来进攻。夜间他们才来呢。”
“我也这么想。”
第五卷 第二十八章
西天乌云密布。夜幕低垂。远处,顿河沿岸一带,电光闪闪,橙黄色的闪电像只受了重伤在垂死挣扎的大鸟颤抖的翅膀。那里的天边,从乌云下透出夕阳的余晖。
草原像只巨大的酒杯,斟满了寂静,在沟壑的皱褶里还隐藏着忧郁的白昼的回光。
这天的黄昏景色不知怎么的。给人以秋天的凄凉感觉。就连那还没有开过花的野草也散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腐烂气息。
波乔尔科夫一面走着,一面闻着各种潮湿的草香气味。他偶尔停下来,刮下沾在鞋后跟上的污泥然后又挺直身子,艰难、疲倦地移动着他那笨重的身躯,敞着的皮上衣全淋透了。
到达波利亚科沃——纳戈林斯克乡的卡拉什尼科夫村的时候,已是深夜。机枪队的哥萨克离开大车,分散到各家各户去住宿。心神不安的波乔尔科夫命令设置步哨,但是哥萨克们很不情愿地集合起来去值勤。有三个居然拒绝去集合。
“交同志审判会审判他们!不服从战斗命令者——枪毙!”克里沃什雷科夫火冒三丈,生气地说。
提心吊胆的波乔尔科夫痛苦地挥了一下手,说道:“长途跋涉,把队伍拖垮了。
他们是不会进行抵抗的。咱们完啦,米沙特卡!……“
拉古京最后总算集合了几个人,派到村外去巡逻。
“可别睡觉,弟兄们!否则,咱们就要束手就擒啦!”波乔尔科夫在巡视各家时,嘱咐那些特别接近他的哥萨克说。
他整整在桌边坐了一夜,用手托着脑袋,沉重、嘶哑地喘息着。黎明前,他把大脑袋趴在桌子上,稍稍打了一个盹儿,但是罗伯特。弗拉申布鲁德尔从隔壁院子里走过来,立刻把他喊醒。开始准备出发。天已经亮了。波乔尔科夫从屋子里走出来。在门廊里遇到了刚挤完牛奶回来的女主人。
“山岗上有马队在跑。”她冷冷地说。
“在哪儿?”
“就在村于外边。”
波乔尔科夫跑到院子里一看:村子上空和像篱笆似的柳树梢头笼罩着白茫茫的晨雾,雾幕外,可以看到一队队人数众多的哥萨克队伍一他们在频繁调动,有的是小跑,有的在像兔子似的大跑,对村庄进行包围,并在不断地缩小包围圈。
很快,机枪队的哥萨克开始往波乔尔科夫宿营的这个院子,往他坐的那辆装有机枪的马车跟前跑来。
身体结实、额发很长的米吉林斯克镇的哥萨克瓦西里。米罗什尼科夫跑来了。
他把波乔尔科夫叫到一旁,低下头说:“是这么回事儿,波乔尔科夫同志……他们刚刚派代表来,”他朝山岗那边挥了挥手,“他们叫我转告你,要咱们立刻放下武器,投降。不然,他们就要进攻啦。”
“你!……狗崽子!……你对我说的什么话!”波乔尔科夫一把抓住米罗什尼科夫的军大衣领子,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便朝装有机枪的马车奔去;抓起步枪的枪筒子,沙哑、粗暴地对哥萨克们喊道:“投降吗?……跟反革命分子有什么话好说?咱们要跟他们拼!跟我来!成散兵线!”
大家从院子里跑出去。一窝蜂似地向村边跑去。五人委员会的成员姆雷欣在村头人家的院落边追上了气喘吁吁的波乔尔科夫。
“真是罪孽啊,波乔尔科夫!跟自家弟兄我们也要流血、厮杀吗?算了吧!我们完全可以和平解决嘛!” 波乔尔科夫看到队伍里只有一小部分人跟着他走,清醒的理智使他考虑到打起来一定要失败,便默默地把步枪大栓退掉,无精打采地挥了一下制帽,说道:“算啦,弟兄们!回去——回村子去……”
大家都回来了。把队伍全都集合在三个毗连的院子里。不久哥萨克们就进了村于。一队有四十个骑兵的队伍从山岗上开下来。
波乔尔科夫应米柳京斯克几个老头子的邀请,到村外去谈判投降的条件。敌人包围村庄的主力并没有撤出阵地。本丘克在半路上追上了波乔尔科夫,拦住他说:“我们要投降啦?”
“敌我力量悬殊……怎么?……哼,有什么办法呢!”
“你想找死啊?”本丘克气得浑身直哆嗦。
他根本没有理会那些陪伴波乔尔科夫的老头子们,用高亢的、不成声的哑嗓子喊道:“告诉他们,我们不交出武器!……”他猛地一转身。挥舞着紧攥在手里的手枪,走了回去。
回来以后,他试图劝说哥萨克突围,且战且走,冲向铁路线,但是大多数哥萨克的情绪是希望和平的。有些人扭过脸去,不理睬他,另一些人却敌对地声明说:“你去打吧,阿尼卡,我们决不跟亲弟兄打仗!”
“我们就是没有武器,也信得过他们。”
“马上就要过复活节啦——我们却要去流血吗?”
本丘克走¥帕己坐的那辆停在仓房附近的大车跟前,把军大衣扔到车底下,躺在上面,手里紧握住有凸纹的手枪柄。起初他想逃跑,但是他厌恶偷偷开小差的行径,于是他下意识地挥了一下手,决定等波乔尔科夫回来再说。
波乔尔科夫过了三个钟头才回来。一大群陌生的哥萨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