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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达安德鲁斯后不久,那架蓝白相间的总统专机就慢慢地滑行在跑道上,最后停下了,登陆的指示灯仍未熄灭。
博比·肯尼迪转身对我说,要求我与他一起登上飞机。然而,事情似乎很明显,对于一个处于极大悲痛中的家庭,此时并不适合外人的介入,我只好推却了他的好意。
遗体搬下之后,我返回了家中,那些已发生的往事和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仍萦绕在我的脑际。约翰·F·肯尼迪与我最初并不相识,但后来我们则亲密无间。不像后来的一些政府首脑,他们大多将自己原来的助手拉入行政班子里,从原来的同僚逐渐发展成朋友关系。我们能够互相开玩笑,并可以互相大声嚷嚷。正是由于这种关系,总统之死对我来说,犹如一场巨大的灾难。
在家里,我与玛格丽特一起勉强吃了点东西。刚刚吃完饭,博比·肯尼迪从贝塞斯达海军医院打来电话,说杰基要求我能与她一起等候尸检的完成。我立即驱车前往医院,与杰基、博比、以及家庭中的其他人员坐在那里,一起静静地等候着。凌晨时分,我们陪伴着总统的遗体返回了白宫,在那间华丽的东厅里,棺材被安放在棺木架上,上面覆盖着一面国旗,这面他曾经为之效力并钟爱万分的旗帜,被柔和的烛光照亮了。
这时,人们在将总统安葬在哪里的问题上,持有不同的见解。有些人认为,应将他安葬于马萨诸塞州他的家乡,我说,他并不只是马萨诸塞州的总统,而是美利坚合众国五十个州的总统,因此,首都才应是他的长眠之地。
我动身去挑选一块合适的地方,去了国防部负责管理的阿林顿公墓。这天早晨天色阴暗,下着细雨,墓地笼罩着薄薄的晨雾。看守人会见了我,我们一起并肩穿过了一块块环境雅致的墓地,白色的墓碑散立于各处,标志着一座座的陵墓。这些美国人都曾为他们的祖国效力,有些是在战争时期,也有些就像约翰·F·肯尼迪总统一样,服务于和平的时期里。当我们走到卡斯蒂斯—李陵墓的正下方时,我停住了。我抬眼远眺,目光穿过了纪念桥,甚至在这雾雨濛濛的天气中,也望到了相距遥远的林肯纪念堂。“就是这块地方了。”我平静地说了一声。
那天的晚些时候,我被介绍给一位公园服务处的管理员,就在几个星期之前,这位小伙子还陪同约翰·F·肯尼迪游览过阿林顿公墓。当我告诉他所选中的地点时,他点头称是。
“几周之前,约翰·F·肯尼迪总统参观这里时,”他说道,“他也停在了这一地点上。他眺望了远处的群山,并且,我听他说了一句,这里是华盛顿最美的景色。”
悲痛欲绝的杰基最终也同意了这个地点,下午的晚些时候,我与她一起来到了这个地方,当我们缓缓穿过这坟墓的海洋时,天气仍然阴沉沉的。我们来到了我选中的那块地方,杰基立即表示了赞同,仿佛出自一种天性和本能。一九九四年,她也被安葬在这同一块墓地上。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约翰·F·肯尼迪也并非完人。他是一位讲究实际的政治家。有时候,政治活动——尤其是他的下属们的政治活动——也会采用不光彩的形式。有一件事例极有助于说明这一点。
一天,我接到罗德·马克利的电话,他过去曾是我的助手,这时是福特汽车公司的副总裁,负责政府方面的事务。他说他获悉了某些消息,并认为,我一定希望了解此事的详情。
他告诉我,雷德·达菲即福特公司的另一位副总裁,目前正主管其公司东海岸工厂向国防部出售产品的事务,有人告诉他,除非他的区域向民主党进行财政捐助,否则,合同将被取消。在福特之时,我曾与达菲共事多年。我问罗德·马克利,这件事情明显是违法的,达菲为什么不直接向我报告,我对此事的确有些恼怒。罗德·马克利说,雷德·达菲担心我在部里提到此事后,有关人员会对福特公司采取报复行动。
我对罗德·马克利表示了感谢,挂上电话,并立即给空军监察长威廉·H·“莽汉”布兰查德中将打去电话。我说,“莽汉,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不要告诉别人,包括空军部长,也包括参谋长。”莽汉来了之后,我告诉了他我所听说的事情,并指示道:“我要求你先搁下手头的事情,全力调查这件事,并将结果直接向我汇报。”
大约一个月之后,我打电话给莽汉,询问他的进展情况。
他回答说,情况比所报告的还糟。他已经发现了其它的案件,与国内其它地方的一些公司有关。六个月之后,他将一份厚厚的报告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汇报了那些已发生的事情。当我问到谁应对此事负责时,他提到了一个人物,他说,总统的助手肯尼·奥唐奈将这个人派到了空军开发办公室。
我打电话给空军部长,指示他按照我的命令,立即开除那个人,并不做任何解释。然后,我给肯尼·奥唐奈送去了一份报告的副本,并附上了字条,说此人已不再为国防部工作了。我从未收到过对此事的答复。
对于总统的角色,约翰·F·肯尼迪有清楚的认识。一天,在椭圆形办公室里,我与他讨论了总统执政的问题。我画了下面这个简图:权力1961时间1969垂直的轴线代表着权力,平行的轴线标志着时间。“总统先生,”我说,“你带着极大的权力走进了办公室,我希望,在离开它时,你已经使用了这些权力,做了那些在你我眼里来看是对国家有益的事情,而不是一事无成。”“鲍勃,”他说,“这正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思考着这方面的事情,并且,我认为,他将会按照这种方式来行事。
约翰·F·肯尼迪总统也擅长退后几步来观察问题,以便更为广阔的察觉事物之间的各种关联。他善于将历史与现实结合起来看问题。在他执政期间,我们几个人偶尔也于晚间聚会,讨论某些问题,这被称之为“核桃山研讨会”。一次,在白宫家庭住宅区中举行的聚会中,总统的助手阿瑟·施莱辛格带来了他的父亲,即哈佛著名的历史学家阿瑟·施莱辛格先生,他是这次聚会的特邀嘉宾。非常遗憾,由于国防部的公务缠身,使我无法离开,那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到家中。
我问玛格丽特,我不在时谁在唱主角,“讨论进行的如何?”
“绝对精彩!”她说,“无人能够插上一句话!整个晚上都让约翰·F·肯尼迪的问题占去了:”你如何评价一个总统?‘’评价的标准是什么?‘’为什么您认为X总统比Y总统更伟大?‘“约翰·F·肯尼迪将世界看成为历史,他站在一个更深远的角度上来看问题。
他的确是一位非凡的领袖,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个人魅力和感召能力。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人,他都能打动他们的心灵,都能与他们友好地相处,对于政治领袖来说,这正是一份极为珍贵的无价之宝。在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上,他给我们带来了幸福和幸运的感觉。
他的影响仍然存在着。在他死后的许多年里,作为世界银行的总裁,我和玛格丽特到处旅行,曾到达过世界上最偏远的角落,到达过印度、尼日利亚和巴拉圭那些与世隔绝的小村庄,这里极少能见到美国人。正是在这些地方,一次又一次地,我们瞧见了他的像片,人们从报纸或杂志上撕下了这些相片,将它们钉在了棚屋的墙上,这是其拥有的最为宝贵的财产之一。人民需要英雄的形象,约翰·F·肯尼迪正适合了他们的需要。如果他仍活着的话,我坚信,我们的国家和整个世界也将会得到更多的利益。
约翰·F·肯尼迪总统对国务院迪安·腊斯克的领导极不满意,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在总统去世不久之后,当我从博比·肯尼迪和其他人那里听说,他有意在第二次连任时让我取代迪安·腊斯克,担任国务卿时,我还是大吃了一惊。我极有可能会谢绝这种邀请,这主要基于两点理由:我对迪安·腊斯克有着深深的敬意和热爱,并且,我还从未认为,我具备了担任国务卿的资格。此后,在担任了七年的国防部长和十三年的世界银行总裁后,我的想法或许会截然不同,但是,当时如果约翰·F·肯尼迪硬要让我干的话,我则会敦促他任命麦乔治·邦迪,在历史、国际关系和地缘政治学知识上,我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在本书的叙述中,我已多次提到了麦乔治·邦迪。在我与他为约翰·F·肯尼迪和林登·B·约翰逊两位总统工作而共事的多年中,他的人品曾给予我极大的影响。这是我想在这里特别提到的。纵览我的一生——无论是在福特、国防部,或者是在世界银行——我总是试图发现那些才华出众的人物,并“借助”他们的智慧和力量来增强我的能力。麦乔治·邦迪正可以归入这一范畴,他二十二岁时成为哈佛的年轻教师,二十九岁时成为亨利·史汀生传记的作者,三十四岁时任哈佛文理学院院长。在我所遇到的人中,他是思维最为敏捷的人物之一。并且,就我对以往四十年的观察而言,迄今为止,他是国家安全顾问中最富才华的一位。
如果约翰·F·肯尼迪不死,他会如何来处理越南问题呢?在过去的三十年中,我已经无数次地向自己提出过这一问题。迄今为止,我一直拒绝对此发表自己的看法,这主要基于两个原因:除了我前文已谈到的事情之外,其原因之一是,总统从未向我透露过,他对未来的考虑是什么。而且,在吴庭艳死之前,不管他是怎样考虑的,在南越政治事件的出现和影响下,他的看法也十有八九会大大变化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依据我的推测——或者是其他人的——无论已死的总统将如何行事,我都无法断言,我们的国家将会获得什么样的利益。
然而,今天我的想法就截然不同了。通过对那些当时资料的反复审查,并利用事后得出的研究成果,我认为,如果约翰·F·肯尼迪总统不死,他极有可能会把我们拖出越南的深渊。他将会做出这样的结论,即:南越人是无力保卫自己的,西贡当局在政治上存在着致命的弱点,而试图以大规模增派美军作战部队来弥补南越军力不足的举动,将是一个极不明智的行动。即使就像我相信的那样,他会按照这样的逻辑来考虑问题,即,南越乃至整个东南亚将会因此而陷入共产主义者之手中,我仍然坚信,他会做出上述的结论的。相比于我们今天的权衡,当时,他会认为损失是更为惨重的,但是,他仍会接受这一结果。这是因为,他将会清楚地意识到,他早已假定的那些前提条件——即,这是一场南越人的战争,只有南越人自己才能赢得这场战争,而为了取得胜利,他们必须要有一个坚实的政治基椽—均不可能具备。约翰·F·肯尼迪也会同意这样的观点,即撤离将会造成“多米诺”式倒塌的连锁反应,然而,他仍然会相信,在付出了鲜血的惨重代价后,坚守在那里最终也会得到相同的结果。
在执政之初,约翰·F·肯尼迪总统就要求其组阁班子中的官员,以及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员,去阅读巴巴拉·塔奇曼的著作《八月的枪炮》。他说,这本书清晰地描述了欧洲首脑们如何一错再错,结果被卷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灾祸之中。并且,他强调地指出:“我决不愿意重蹈他们的复辙。”
在我们阅读了该书之后,约翰·F·肯尼迪总统又再次告诉我们,“我们将不会贸然地卷入战争。”
纵观其整个执政期间,约翰·F·肯尼迪似乎铭记着这一教训。一九六一年四月“猪湾”危机期间,他顶住了中央情报局和军界首领们的强大压力,恪守了自己的信条——就像他对已准备就绪、随时准备行动的古巴流亡者们所详尽解释的那样——在任何情况下,美国都绝不会以武力介入的形式来支持入侵。他始终坚持了这一立场,即使情况已非常明显,就像其最终的结果那样,如果缺乏支持,这次入侵行动将会夭折的。
无独有偶,在古巴导弹危机的紧要关头,我也目睹了同样明智的态度。到一九六二年十月二十七日星期六——危机的顶点——之时,总统的文武顾问中绝大多数已准备提出建议,如果尼基塔·赫鲁晓夫不将导弹从古巴撤出(他于次日表示了同意),美国将对该岛发动攻击。
然而,那个星期六约翰·F·肯尼迪仍苦口婆心地反复地说着自己的观点——不仅在执行委员会的会议上,而且在其后由我、博比·肯尼迪、迪安·腊斯克和麦乔治邦迪参加的小型会议上——美国必须竭尽全力去避免卷入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