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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变本能寺-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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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宴一直持续到十九日。这一天仍然是在总见寺,酒宴也和前一天一样豪华。宴会结束之后,观看了幸若八郎九郎太夫表演的能剧。
  正巧,从京城来的近卫前久也在,于是,前久、信长、家康三人都坐在正面的雅座上观赏。近卫前久似乎擅长察言观色,总是围着信长一个人转,而家康却故意装出一副乡巴佬的样子,尽量不去触碰信长的心智。
  尽管如此,信长还是不断地说道:“我曾想过,究竟到何时才能像现在这样,咱们两个人安享太平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接着他又叹口气说:“因为是在我信长的面前,艺人们都比往常拘束。”
  幸若太夫的舞蹈似乎很合信长的胃口。跳完第二支田歌《大织冠》后,信长问道:“怎样,家康?”
  “不错,我都看得入迷了。”家康应道。
  “好,把太夫叫来。我要重重地奖赏。”
  “跳得不错。这是本座的赏赐。”信长赏给太夫十锭黄金,开怀大笑。
  接下来是梅若太夫表演丹波猿乐《羽衣》可是,刚跳了一会儿,信长的眼睛就不断地眨起来。梅若太夫早就听说过信长的火暴脾气,甚至比光秀听说的还要多。所以,一站上舞台,就觉得正面看台上的目光像利箭一样向他射过来,他心里一慌,就乱了套,后面怎么跳的都忘记了。
  当《羽衣》快要跳完时,只听见一声怒吼,比歌声都大好几倍,把大家吓了一跳。“怎么又忘了,怎么回事!把梅若叫来!”
  家康立觉信长似动杀机。在这么喜庆的场合,若是杀人玷污了寺院……他故意装作看得很投入的样子,大喊一声:“好极!好!不愧是名角!”这一声喊,把信长的肩膀都震得发颤,不一会儿,信长的呼吸平稳了下来。
  面无血色的梅若太夫被森兰丸带到信长面前,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如同一只蜘蛛趴在地上,吓得浑身筛糠。
  “梅若,对你也要奖赏。给。”说着,信长和刚才一样,也把黄金十锭扔到梅若的面前,又大声地喊起幸若太夫的名字来。
  “你,重新跳一次。”
  家康的心里又是一沉。信长刚才的怒吼,吓得近卫前久一个哆嗦。他听得出,这已不是右大臣的声音了……
  “家康,你还是这么喜欢能剧,居然连梅若都奖赏……”
  “可是我觉得挺好,就连那样的舞技,我也少有机会看到,所以……”家康说道。
  “哦,如真是这样,那就好了。这么说,方才的舞没有白跳,就请再次观赏一下幸若的舞姿吧。”信长似乎终于平息了怒火。尽管如此,梅若战战兢兢地退下去之时,信长仍像鹰一样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为家康举行的盛宴从十八日到二十日,一共持续了三天。
  最终,由于兵力不足,信长只得无奈地把甲府的长子信忠召回,让他也出征中国地区。等待信忠的时候,信长似乎产生了一种和家康难舍难离的感情。
  二十日,盛宴地点换成了高云寺,信长仍然以说笑的语气和家康交谈,亲自给他夹菜。“家康,像这样你我二人倾心相交的日子,不知以后还有否!”
  这时,家康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中了对方的圈套,万一笑出声来,说不定会酿成大祸。
  “信长公说的哪里话。天下即将平定,为了能在京城再行盛宴,家康愿效犬马之劳。”
  “啊呀,再喝一杯。”信长亲自拿起酒壶,一个劲地给诚惶诚恐的家康倒酒,“若没有备中的战事,信长真想亲自陪你去逛一逛京城、奈良和堺港。可既然信忠已从甲府来了,那就让信忠陪你一起到京城吧。”
  “家康实诚惶诚恐。”
  “明天就向京城进发吧。我已知你让光秀转达的话了,出征之事先放一放,先痛痛快快地逛完京城。京城之外,还有大坂、奈良、堺港呢。另外,我会让长谷川竹丸、宫内卿法印(松井友闲)等人引你游览,决不会让你们有何不便。今日咱们喝个一醉方休,暂且别过。我尽情地喝,你也不要拘束,咱们不醉不归。”
  据说当日的酒席是前所未闻的豪华盛宴,足足摆了五大席,酒宴上出现的菜品在后世甚至被称为“安土菜单”。这一天,双方的家臣也都无拘无束,开怀畅饮,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喧闹之声不绝于耳,真是热闹非凡。
  酒宴结束时,已近亥时,信长亲自把家康送出大门。
  “一边观赏迷人的萤火虫,一边自由自在地散步,定会惬意非常。放心吧,信长的城下断然不会有意外。”
  信长爽朗地笑了。在漫天臭气的安土城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飞来飞去。
  家康恭敬地施了一礼,走出门外,在出口处又回望了信长一眼。他似乎觉得信长仍然站在那里。果然,二人视线相触,一齐笑了。
  “从那时起,已经有三十五年了,刚才,我掐指算过。”
  “正是……”家康也点了点头。那指的是家康六岁时,二人最初见面的时候。自己已经和信长平安地交往了三十五年……从二人结盟的永禄五年算起,也过了二十一年。
  “那么,你就放心地去走走吧。”
  “那就告辞了。”家康慢悠悠地出了山门,信长则在大声发令,准备回城。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番话,竟然成了二人在这世上的诀别。
  是日,乃天正十年五月二十之夜,德川家康四十一岁,信长比家康年长八岁,年四十九。
  此时,在迎来了光秀的近江坂本城里,重臣们彻夜未眠,一直在议事。以城代明智光廉人道长闲斋为首,奥田宫内一氏、三宅式部秀朝、山本对马守和久、诹访飞騨(da)守盛直、斋藤内藏介利三、伊势与三郎贞中、村越三十郎景则等人聚在一起,加上已知安土之事的众人,共同研究信长的心思。
  明智左马助、四王天但马守、并河扫部等人也异口同声,说信长已决心要除掉光秀。“虽说已经加封了出云、石见二国,可是,这二国至今还掌握在敌人手中。在出兵期间,一旦旧领地被收回,一家老小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了。会落得个佐久间信盛、林佐渡守一样的下场。这一定是信长企图消灭明智家的阴谋。”
  在这种情况下,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虽说要加封二国,却没说要收回旧领地,于是,这成了大家争沦的焦点。
  是日晚上,光秀几乎一句话也没有说。第二日整整一天,光秀仍然惴惴不安。他总觉得信长会察觉臭气之事,马上从安土派人来责备他。可是,一直等到最后,诘问使也没来。
  到了二十日夜,光秀才再次把大家召集起来。“现在,明智家已危在旦夕。”他语气沉重,潸然泪下,“古语说得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我看,先发制人,是为上策,不知大家有何想法。”
  这时候,大家都已经痛下决心,自然没有一人反对。
  “若大家均无异议,那么,左马助、治左卫门、四王天但马守、并河扫部各部立刻赶回丹波的龟山城,对荒木山城守、隐歧五郎兵卫等说明情况,对外则称三十日向新加封的领地进军,全军在龟山集合。”
  “可是,大人您……”
  “我得迟一步从坂本出发,路上还要到爱宕山参拜神社,再赶赴龟山。未经我同意,凡事不可轻举妄动!”
  既然谋反的决心已定,就得行雷霆之事。二十四日,坂本的先头部队朝丹波进发,第二日,光秀率领其余三千骑兵渡过白河,取道嵯峨的释迦堂。
  在那里,他把人马交给了奥田官内和村上和泉,自己则只带领几名近侍登上了爱宕山。表面上,光秀是在为向中国地区出兵祈祷,实际上是去拜访西坊威德院的行佑房,参加一个平日里他所嗜好的百的连歌会。不管自己是否愿意,都得和信长一决雌雄!这样想着,光秀觉得,无论是透过老杉树射下来的阳光,还是长满青苔的石阶,都仿佛有什么心事,纷纷和他窃窃私语。
  行佑房是连歌的大家。听说光秀要来,他把同道高手绍巴法桥、昌叱法桥、心前法桥、兼如法师、上元坊的大善院宥源等人召集到一处,静候光秀到来。途中,光秀拜祭了大权现神,又抽了三次神签,行佑房则微笑着陪伴于一旁。“日向守还是老样子。只是,抽了三次签,却是为何?”
  当然,行佑房并不是为了有意让光秀听到,故声音不大。事实上,光秀万分谨慎,甚至有些疑神疑鬼,这在他以后的行为中多有体现。
  他们在威德院集合以后,先是淡淡地谈了一点世俗闲话,就准备连歇行吟。执笔的是光秀的家臣东六郎兵卫,和歌和连歌他都颇为擅长,尤其写得一手好字。
  光秀先吟发句:“时光流转,天下尽在五月间。”接下来是行佑房:“河源水涨庭夏山。”
  绍巴似乎愣了一下,他还在反复品味着光秀的发句。“时光①流转……时光流转,天下尽在五月间……”
  ①时光:日语中“时”与“土岐(明智氏)”谐音。
  绍巴还在念叨,光秀明显变得不自在起来,时而像在悠闲地倾听窗外的风声,时而又看似无意地把扇子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时而静静地出神。绍巴自幼便了解光秀,但他对信长的了解更甚于对光秀。因此,当二人坐在一起时,光秀总有一种痛苦和压抑之感。
  信长对光秀的注意超过任何人,光秀对信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二人之间若不起冲突就好了。绍巴曾经把这种想法说给行佑房听过,当时还被行佑房耻笑。
  “日向守乃是老实本分之人,右府大人怎会对日向守心存疑虑?”
  虽然当时一笑而过,可是,今天回想起来却总觉怪异。无论是抽了三次神签,还是“时光流转,天下尽在五月间”的诗句……绍巴将内心的疑问放在一边,接着行佑房连了下句:“花落小溪,层层花瓣逐水流。”于是,连歌就一句接一句地连了起来。
  在这次连歌会上,光秀所出的一共有十六句。临近结尾,心前法桥连道:“国色天香,飘飘欲仙醉花下。”
  接着,光秀接了一句:“诸国尚在娴静时。”咏完,让东六郎在下面写下自己的儿子十兵卫光庆的名字。这里,“诸国尚在娴静时”中的“时”也是“土岐(明智氏)”的谐音。
  实在是奇怪,光秀似心中有事。绍巴一直非常纳闷,歌会结束之后,大家吃了饭,都回到卧房去了,只有他还在暗中观察。
  躺在床上,外面传来一阵阵枭和土鸠的鸣叫,这又勾起光秀的心事。虽说已是它们该鸣叫的季节,但……
  虽然在安慰自己,可是,那一连串的叫声仍然让光秀联想起一些不吉之事,于是,他对自己发起脾气来。
  根据向日在嵯峨野的释迦堂前得到的线报,家康进京观光已经结束,正在向大坂进发。丹羽五郎左卫门和堀久太郎已经火速赶往备中。信长也将于二十九日进京,住宿于本能寺,身边人手不多,几无防备。
  天赐良机,岂容错过!可是,光秀又犹豫起来。自己究竟应立刻占领京城,布告天下呢,还是应该和中国地区的毛利联起手来,从背后将秀吉所部打个措手不及?他始终拿不定主意。若是在京城布告天下之时,秀吉和毛利联合,柴田、佐佐成政、泷川等与上杉合盟,再加上劲敌德川家康,他必将陷入孤军奋战之境。
  “畜生!”光秀被夜枭的叫声吵得实在受不了,不禁骂了一句,被睡在临屋的绍巴听见了,绍巴喊了一句:“怎么了,日向守?是不是做噩梦了?”
  光秀听了,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你说什么?”
  “我看您是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很是烦乱啊?”
  “什么时刻了?引水桶里的水声也听不见了。”光秀又接着道:“这次出征,如能获胜,那么整个山阴道就到手了。明天早晨,向各个寺院捐赠之后,再为我的胜利衷心地祈祷一次,然后下山。得好好地歇息一下了……”
  绍巴沉默了。“山阴道就要到手了……”原来是为这个而兴奋啊。
  次日晨,光秀显得特别高兴,一起床就去参拜了大权现神,敬献了黄金五十锭、鸟目金五百贯,赏赐给西坊五十两、连歌师每人十两,另外,给整座爱宕山捐赠鸟目金二百贯。“暂且如此,等我凯旋之后再来拜访。”
  众人把他送出山门,光秀就悠然自得地下山而去。他暗自庆幸没有露出破绽来。
  提前一步返回龟山城的光秀长子十兵卫光庆,自从光秀在爱宕山连歌会上以他的名义署下名字以后,就患了风寒,老是发高烧,还不时地呓语。尽管如此,光秀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虽然表面上还在装作出兵备中的样子,可他早就决定从初一半夜至初二拂晓,突袭信长,并在有条不紊地作着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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