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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变本能寺-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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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九八郎制止了性急的士兵。
  “已经从二十增加到四十了。一会儿又会涨到八十的。”
  九八郎在数着不断增加的敌人,就在人数快要从八十涨到一百六十的时候,他喊道:“尖刀队,三十人,上!”
  城门一下子大开,杀声震天,回声扩散到谷底,落到敌人头顶的声音放大了四五倍,响遍山谷,吓得敌人屁滚尿流;再加上原本一直紧闭的城门在登崖作战的敌人身后突然洞开,更吓得他们魂不附体。
  “哪里逃!杀!”一队人马眼都不眨,冲向涌人城门的敌军,奋力搏杀起来。
  “再上三十人!”九八郎这次派出了长枪队。长枪队没有冲入挤在城门处的甲州军,而是不断地夺取敌人的竹盾,施火焚烧。乳白的晨雾中,竹子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和着火红的火焰,使敌人产生了错觉,以为对方杀了出来。
  “好!火枪准备!”九八郎这次只让四五支枪对着失去盾牌的敌人猛射。
  虽然火枪好像没有击中,可是,由于此前的失利,敌人的军心已被搅乱。看到绳索上有几个人逃到河滩,剩下的也无心恋战了,所有绳索上的人都退了下去。
  “怎么样,不错吧!不一会儿肯定也有人往这边退。”这时,从守卫在城北的松平弥九郎那里来的报信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报,大通寺粮仓处,有敌人压过来。”九八郎不禁皱起眉头。畏筱城的粮仓位于城北瓢苑的后面,正好和甲州军大通寺山的阵营相望。粮仓对于这座山间小城来说,其意义自不待言。
  原来,在大通寺山安营扎寨的武田左马助信丰在那里等候战机,早已多时了。这里既没有河,也没有悬崖,根本没有障碍。因此,如果城里的五百精兵大多被分到别处,占领粮仓简直是易如反掌。对此,甲州方面无疑早就瞅准,并制定好了策略。
  当奥平九八郎得知南面的敌人不甘最初的失败,又一次乘竹筏卷土重来时,他已敏感地察觉到大事不妙。可没想到敌人从南北两面同时发起进攻。
  九八郎命令奥平次左卫门坚守野牛门,自己则带着火枪队火速赶往瓢苑。毕竟军心重要,军心一旦动摇,后果不堪设想。就是吃红土也要战斗到底,那是嘴硬,世上再也没有比饿着肚子坚守城池更凄苦的事了。别说织田的人马,就连滨松的主力部队此时也没赶到。一旦此时粮草失守,后果就不仅是全军覆没了,连后人都会耻笑奥平贞昌不懂战事。
  赶到那里一看,只见松平弥九郎景忠和其子弥三郎伊昌正守候在此,看到敌人逼近城门,拔出大刀就要冲出去拼命。“休要惊慌!敌人的数目是多少?”
  九八郎喝道,他知道,一旦惊惶失措,就会带来严重后果,才这样笑嘻嘻地问。
  “两千。”
  “不,顶多也就七百。”九八郎又笑了,“这块阵地的主将,是左马助信丰和马场美浓守信房,再加上小山田备中守昌行,三员大将共统两千兵力。今天左马助信丰出来打头阵,顶多七百人,所以不必惊慌,要沉着应战。先放几枪,让敌人听听枪声,再从城门杀出去。”
  说完,他让跟来的火枪队装上弹药,从敌人逼近的城门向西边的城墙进发。他确认城门前确实拥挤了很多人,于是下令:“把墙推倒!”
  难以翻越的城墙被绳子拉向城内侧,轰的一声,惊天动地。敌人一下子慌了神。紧接着,藏在里面的全部枪支对着城门,多枪齐发,炸得敌军人仰马翻,哭爹喊娘。同时,急不可耐的弥九郎父子率领一百五十人,从城门杀了出去。眨眼之间,胜负已经决出。
  第二日,两军在土堆中短兵相接,更是打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恶战。
  奥平九八郎胆大心细,开战仅七天,兢使甲州军陷入了恼怒和焦虑之中。所有的一切,九八郎都布置得天衣无缝,无论是野牛门的战斗,还是第一次粮草保卫战,都沉重地打击了甲州军的士气。他虽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毛头小子,打起来也是蛮攻,却的确狠狠地耍了一把武田军。
  在这喜悦的气氛中,松平三郎次郎亲俊前来报告,说本城西面的地下传来奇怪的声响。众所周知,甲斐矿山众多,采矿业发达。听到这个消息,九八郎当着众人捧腹大笑:“哦?挖金人来了。”
  原来,在城西安营的是内藤修理亮昌丰和小幡上总介信贞两员大将,这里大约安排了两千多人马。
  “两千多人马居然想玩老鼠钻洞,真是骗小孩子的把戏。”九八郎表情夸张地说道,然后耳朵贴地,听了听地下挖洞的声音,命令士兵也开始挖洞。
  由于敌人不熟悉地形,而且民工都是远方征来的,一旦进入挖掘阶段,就不得不屡次返工。而长筱城的士兵却非常熟悉地形,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石头都了如指掌,所以,两者的挖掘速度当然有天壤之别。
  从大门南老臣的府邸挖到弹正苑的时候,长筱的人马和甲州的人马撞了个正着。
  “啊,土中有人!”一个挖洞的甲州兵被吓破了胆,大呼大叫。这时,五六支火枪已经被安放在突破口,又不费吹灰之力粉碎了敌人的企图。
  次日清晨,又有一队人马发起进攻。这次是西北的一条右卫门太夫信龙。他在距离正门较近的地方修筑了箭楼,试图向城内放箭。这一回九八郎没有笑,他命人用五十支枪的火药做了一个像大炮一样的大筒子。只见屹立在晨晖中的敌方箭楼连一支箭也没来得及放,眨眼间就被大炮筒炸到了九霄云外。
  但是,毕竟是五百人对一万五千人的战役。从四个方向来攻的尝试都失败后,武田军终于发起了总攻。他们悟到,急攻只会损失更多人马,于是一致同意进攻对方的粮仓。他们用栅栏把城包围起来,在河上拉了好几层绳子,在绳子上系上铃铛。包围圈形成以后,再次发起了惨烈的粮草争夺战。
  五月十四日,九八郎不得不舍弃粮仓所在地瓢苑,撤回了大营。当夜,他眼看着落入敌人手里的粮草燃起熊熊大火,沉默不语。当然,武田方面为这座小城耗费了如此多的时间,也非常恼火。
  毋庸置疑,粮仓所在地瓢苑被占,对长筱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运到本城来的粮草已经坚持不了四天了。九八郎看着粮草被烧尽,然后来到箭仓,走到聚集在本城的众将面前,让人搬来床几,对侍卫命令道:“多点一些灯。”空荡荡的大堂里只有两三支烛台,大家死一般地沉默。长此以往,不如痛痛快快地战死。有人已经坚持不住了。
  近一段时间,就连十分了解九八郎之心、平时装得若无其事的龟姬也扎上了头巾,挎着长刀,紧张地跟随丈夫左右。添了几盏灯后,大堂里亮了起来,大家的表情清晰可见。九八郎笑道:“粮仓被敌人占去了。”
  语气就像被抢走玩偶的孩子一样。松平亲俊哈哈大笑:“差不多三天后……就得吃泥土了,希望大家作好思想准备。或许是五天吧。”
  “不到五天了。”伊昌道,“织田大人还没有发出援兵吗?”
  九八郎装出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他寻找着奥平次左卫门胜吉。“次左卫门,你出城到主公那里去一趟。”
  “去做什么?”
  “请派援军已经来不及了,你就说再过四五天,长筱就要破城了。”
  “恕在下不能从命。”
  “你说什么?你是觉得不长翅膀就出不了城吗?你可以从城东北的后门潜水过去。虽说敌人在河面上拉了绳子,还拴了铃铛,不能渡河,但你可以像河童那样潜过去。你不是游泳能手吗?”
  “这个,在下难以从命。”
  “怎么回事?”
  “我是说,请恕我难以从命。”
  “嗯?你是忘记了自己的实力,还是让敌人吓破胆了?”
  次左卫门像孩子一样地摇摇头:“大人想到哪里去了。正是因为我不怕敌人,才拒绝从命。不到五天,城池就要破了,您和其他官兵就要战死疆场,而我一个人却身在城外,岂不被人笑话。人们会说,看,快看呀,那位就是天正三年长筱之战的时候,眼看城池陷落,他却独自一人逃命的怕死鬼。”
  大堂上的气氛一时十分紧张,大家不知九八郎会如何应对这个问题。次左卫门的一席话,乍一听似豪言壮语,却使大家十分泄气。
  “哼,是吗?”九八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环视了一下大家,“鸟居强右卫门何在?”也没有事先打个招呼,他就径直喊了另一个人。
  靠近拉门的一个黑暗角落里传出声音:“末将在此。”
  随着粗声大气的回答,烛台旁边现出一个五短身材的肥胖男子。
  “强右卫门,你去!”
  “遵命。可是,不知大人派我去哪里?”
  大家哄堂大笑。这个人刚才一定在黑暗的角落里打盹儿了。
  “去哪里?你刚才没有听到我讲话吗?”
  “是,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好!妙极了。既然在这样的气氛下你都能睡得着,那么,就是你了。
  今晚从东北的后门渡河过去。“
  “遵命。”
  “河面已经拉了网,所以,你要潜水而过。”
  “是。可是,去哪里……”
  “混账,只有潜水才能到达对岸,到了对岸后再走陆路。”
  这时,强右卫门才开始醒悟:“这样,这样才能冲出重围……啊呀,是要去搬救兵啊?”
  “嗬!”九八郎二目圆睁,非常惊奇,“这一点想必你也明白。只是,不用说求援,吉田、滨松或者是冈崎,主公肯定在某个地方。见到大人,你就说再过四五天……你就说,九八郎说了,只剩四五天了。”
  “在下难以从命。”
  “怎么,刚才不是你说要……”
  “我强右卫门也知道城池危在旦夕……”
  “住口!”九八郎火了,“你是在耍我?”
  “不是,不是。”
  “住嘴!我说粮食只剩四五天,可是,我说城要陷落了吗?谁说城要陷落了?我九八郎决不会丢掉城池。只要天不塌,只要主公不下令停止抵抗,我就战斗到底!”
  强右卫门的四方脸上,一双眼睛傻呵呵地望着九八郎。
  “不仅是强右卫门一人,不管是谁,只要说放弃城池,那就是对我九八郎的侮辱,我决不允许!”
  这时,次左卫门慌忙向前一步:“明白了,大人。次左卫门愿意前往!”
  “不!”强右卫门大喊道,“强右卫门愿意前往!”
  九八郎看了一眼二人,笑了:“强右卫门,你马上去作准备。无论发生什么,不要中途倒下。到达之后,不要急着回来,一直在那里歇息,到胜利的那一天。在完成这次使命之前,天塌下来,有我九八郎一人顶着。”
  “遵命!”强右卫门毅然答道。
  大家商定,强右卫门安全突破敌人的警戒线后,一定要在雁峰山上点燃烟火报信。然后,他就离开了大营。
  十四日晚上,皓月当空,地上的人影格外清晰。
  “要是没有月亮就好了。”强右卫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赶路。他穿过野牛护城,在大野川一棵树的树荫下站住。
  眼前的激流闪烁着一片银光,对岸守兵的篝火一堆接着一堆,望不到头。这里距离守兵的位置约四五十间,篝火周围晃动的士兵的影子看得一清二楚。左后方起依次是姥怀、鸢巢山、中山、久间山,敌营已经严密地封锁了去路。敌军白天刚刚拿下瓢苑,士气高涨,还没有歇息,所有阵地旌旗林立,映着银白的月光,十分壮观。
  “真够戗。怎么办?”强右卫门在悬崖边站了一会儿,思考着对策。九八郎贞昌叮嘱过他,在赶到目的地之前,须保住性命。言外之意他不是不明白,一旦被抓住杀掉,后果不堪设想。“南无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他虔诚地念道,“八幡大菩萨呀,我求您了!河童呀、恶鬼呀、狐狸呀、邪神呀,把我渡过河去吧!完事之后,就是把我粉身碎骨来孝敬你们也行啊。”然后,他摘下随身携带的箭筒,在手巾上写了一首诗:
  我主水深火热中,玉坠陪我搬救兵。
  此去路上多艰险,一腔热血为尽忠。
  他在月光底下写完后,不禁得意地笑了。九八郎说,如果在援军到达之前死去,他将永世承担罪名,这虽是无心之言,自己此番出发,也没有打算活着回去。想到这里,他伸手把手巾挂在树枝上,找了个阴暗之处盘腿坐下,等着敌人去睡觉或是月亮钻进云彩。总之,现在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河流湍急,水声震天,就是发出点声音,敌人也听不见。”强右卫门盯着河对岸念叨的时候,不知不觉呼噜呼噜地睡着了。他是疲劳过度,当然,这种胆量既是奥平家的风气,也是他粗犷性格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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