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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掉了信忠。
光秀除掉了信长父子?秀吉立觉后背上冷飕飕的,仿佛一把利刃已经架到了脖子上,可是转念一想,不免可笑。
不管怎么说,被抓的密使态度也太随便了——假瞎子故意跑到敌人的阵营附近,慢慢地走动。如果他急匆匆的话,倒是让人怀疑他是密使。他一定是故意被抓住,让秀吉动摇,赶紧和毛利议和。不管怎么说,城里的五千军兵都快饿死了。
秀吉看出那人的恐惧,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你为何不说话,难道不想活命吗?”
“想活命……不,不想。”
“哦,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让你活命,我就有这么个毛病。与右卫门,把这人带到山下去,给我放了。还让他装瞎子,让他走。如果不方便,就让他睁着眼睛,爱到哪里就到哪里。”
“是,起来!”高虎牵着绳子的一端,把假瞎子拽了起来。秀吉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到那个人在连接正殿和客殿的走廊对面消失。
“佐吉!”突然,秀吉大声把石田佐吉喊了过来,“方才的这个假瞎子,是个有名的武上。你去跟高虎说,虽是胜了,但,杀!”
“啊?胜了,杀……大人的意思是……”
“对。仗打胜了,人往往会麻痹大意,连我也不例外。我决不会出于找乐子而放走密使,事后才后悔。那人也早已不想活了。你去传令,把他杀了。”
“是。”
佐吉跑了出去。
“蠢货!”秀吉自言自语。当那名假瞎子远去之时,他突然不安起来。
他站起来,走向书房,对跟在身后的谋士大村幽古道,“居然有如此荒唐的事……给我来杯茶。”虽然周围还有亮光,可是树影已经看不见了。坐在风炉前的幽古,手中的茶刷子发出轻微的响声。信长和光秀的性格差异,秀吉心里十分清楚。信长总是凭着敏锐的直觉先下结论;光秀则黏黏糊糊,爱钻牛角尖。正因如此,二人在着眼同一样东西,探讨同一个问题时,不免常常顶撞。可是,这只是些性格冲突,光秀不至于愚蠢到谋反的地步吧?
现在,若光秀灭信长,那么,他必须证明自己拥有能取代信长治理天下的能力……这终究还是谎言!秀吉突然觉得,把区区一个假装瞎子的细作给杀了,未免太小心眼了。
“茶来了。”
“啊,多谢。”
秀吉按照茶道的礼节恭敬地接过幽古递来的茶碗,感觉心头蓦地宁静了,整个人都溶人了茶水。他故意吱吱地啜饮而尽。“你去告诉蜂须贺彦右卫门和黑田官兵卫,说今晚一起用饭。也不知他们二人回到营阵没有。”秀吉把茶碗还给幽古,回头看了侍卫一眼。
大谷平马心领神会,马上走到跟前。秀吉望着院子里的沉沉夜色,呆呆地出神。树上的蝉已经停止了鸣叫,渐渐暗下来的树冠里吹来阵阵凉风。对于戎马生涯的伤感突然掠过心头。
身为播州姬路城五十六万石的太守,在织田家的谱代大名中,秀吉仅次于柴田修理亮胜家,担任中国探题的要职。他没有亲生儿子,便把主公信长的第四个儿子于次丸过继过来。现在于次丸已经更名为羽柴秀胜,在近江的长滨,代秀吉掌管着八万石的领地。因此,秀吉也算是亲藩,家业加起来超过了六十四万石,是名副其实的达官显宦。可是,秀吉把家人全都留在了长滨,每天过着戎马倥偬的生活。
天正五年十月,秀吉受信长之命,出兵播州,讨伐中国,在书写山安营扎寨。已经过了五年,他连脱下战袍睡个囫囵觉的日子都屈指可数。秀吉知道信长的大志是平息战国的硝烟,他也深有同感,便奋不顾身地投入统一大业之中。对于信长的拥戴,秀吉决不会在任何人之下。自己如此敬仰的信长,居然会被谋反的光秀所杀……
“大人在想什么?”跛子黑田官兵卫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好久都没有碰女人了。”
官兵卫把一条腿伸到前面,坐了下来。
“官兵卫,如说有人对右府大人不满,起来谋反,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谁?”
还没等官兵卫坐稳,秀吉突然问道。官兵卫感到非常奇怪。“大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吧?”
他笑着望了望四周,确信四下无人,才悄悄道:“此事,惠琼已和我说了实话,他说他有一个战胜您的方法。”
“什么,胜过秀吉的人在毛利那边?”
“是。”
“哦,这话我倒要好好地听听。什么样的招数?”
“他说挑唆惟任日向守谋反。”
“什么,鼓动光秀……”秀吉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眼瞪得圆圆的,从扶几上探出身子,笑了起来,“既然有这么好的方法,那毛利为何不先行动呢?”
“他说,那不可能取得永久的胜利。秀吉马上就要撤离这里,不久之后,又会讨伐完日向守返回,也就是说……”
官兵卫像是挑逗秀吉似的,故意放低了声音,“结果反而让您功成名就。他说,由于内含诅咒您之嫌,所以他不会献策。”
“这倒奇了,安国寺的和尚真是奇怪。何时又成了我的朋友。我得对他好点儿。”
“哈哈……大人又犯做过头的毛病了。下次见到他,我把大人的原话都告诉他就是。”
“你若告诉他,他会怎样?”
“说不定也会反过来巴结大人呢。安国寺说,您对右府的倾慕不同寻常,如此全心全意的倾慕真是少见,所以,右府大人的伟业,自然该由您继承”
“官兵卫,你怎也成了他的追随者,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秀吉虽然嘴上这么说,却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这时蜂须贺彦右卫门走了进来,二人赶紧打住。灯掌上了,晚饭也摆了上来。虽说身在军营,穿着盔甲,可是饭菜却很丰盛,有鲜加吉鱼、鲍鱼,还有秀吉喜欢的油酱汤。三人喝了些浊酒,谈论了一些信长到达之后的话题,有滋有味地吃完了饭。彦右卫门首先站了起来,要回营去。
“谁?未经通报,不得擅人!”
只听见在院子里担任警备的守卫高声喝到,立刻听到对方的回答:“浅野弥兵卫。有十万火急之事,就闯进来了,请莫见怪。”随着弥兵卫的声音,院子里的灯影下出现了四条人影。秀吉一看,负责把守二道门的两名浅野家的士兵,一左一右架着一个信使模样的人进来了。那信使的脖子上挂着信袋,已经奄奄一息。秀吉见状,连忙奔了出去。“弥兵卫,此人是谁?”
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可是,破坏这些规矩的却往往是秀吉自己。当那个人不等通报就闯进来,秀吉早就把对方上上下下打量遍了。“好像是骑快马来的。看来像是伊贺众中西的手下。”
“说的是,士兵报告说,此人骑着一匹快马刚来到第一道辕门,就问山内猪右卫门的守卫,这里是不是羽柴筑前守的大营,然后就念叨着晕了过去。”
“快把那个信袋拿来,定有大事。”
“是。”弥兵卫刚要从他的脖子上取下皮袋,对方又痛苦地念叨起来:“这里……真的是……羽柴……”
“不要胡思乱想了。羽柴大人就站在你面前。”
“真的是……”
“挺住。耳朵听不见了吗?”
“哎!”弥兵卫长政在他的耳朵边大喊了一声。
“发信人叫长谷川宗仁。”
原来茶人宗仁是在信长自尽之前,和女人们一起落荒而逃的幸存者之一。秀吉急忙从弥兵卫的手里接过信袋,解开绳子。“奇怪……我和宗仁并不是至交啊。”他看看官兵卫,又看看彦右卫门,感到很纳闷。“你什么时候从京城出发的?”
“什么时候从京城出发的?”
弥兵卫凑到那名男子耳边,又把秀吉的问话重复了一遣。
“昨日,二日上午,巳时四刻……”信使拼尽最后的力气回道。
“他已经累到极点了,赶紧救治。彦右卫门,拿烛台来!”
从京城到这里大约有五百里的路程,如果花一天半的工夫赶过来,五脏六腑早就位置颠倒了,恐怕性命难保。还没等烛台拿来,秀吉早就急不可耐地打开了书信。对方似乎知道秀吉汉字识得不多,书信基本上是用假名写的。看完之后,秀吉大惊失色。
“何事?”
“是不是发生了事变?”
彦右卫门和官兵卫几乎同时着急地问,秀吉的嘴唇一动没动。书信的内容和黄昏时分截获的光秀送给毛利的密函一样,是相同的凶信。如此看来,那个假瞎子也一定是骑着快马赶到这里,看到过不去,便想起假扮瞎子的招数来。
“弥兵卫,立刻传令全军:封锁所有到西边的道路,就连一只蚂蚁也不许爬过来!”
“发生了什么大事?”
“别问了!岔道、农田、田垄、田畦……统统严密把守,不要放过一个人!”
这时,大谷平马从侍卫队中站出来。他是前来报告信长西征的先锋、从京城出发的堀久太郎秀政抵达的消息。
书房中的气氛异常紧张。弥兵卫长政和彦右卫门正胜都不敢出声,黑田官兵卫则企图窥视一下秀吉手中的书信。
“主公!”官兵卫大声地喊起来,声音都变调了。秀吉依然站在那里,望着院子里黑糊糊的树影,一言不发。不知何时,他眼睛里噙满了晶莹的泪珠,串成一条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是不是长滨的太夫人……”官兵卫说道。他知秀吉十分思念母亲,常常在军营里谈起母亲的健康。秀吉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不是于次丸的身体……”
“不……不能……唉!你们自己看吧。”
秀吉这时才把手中的书信递给大家,然后栽倒在地,“堀久太郎就要到了,快去迎接吧……恐怕久太郎还不知这次事变。”官兵卫把书信交给彦右卫门,彦右卫门再递给弥兵卫。
“弥兵卫,还不快去!”
“是。”弥兵卫哆嗦着苍白的嘴唇,施了一礼,不顾一切地飞奔而去。不用秀吉吩咐,如果这封凶信到了毛利手里,那就完了。所以,他们不敢告诉任何人。
信长被杀!
英勇神武、叱咤风云的右大臣织田信长被杀!
秀吉有好几次都想从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可还是抑制住了,只是绝望地望着天空。
“信长父子俱已被害……”
彦右卫门把这句话说出口时,堀久太郎已在侍卫们的引领下,出现在廊下。
“果然还是光秀。安国寺的不详预言果真应验。”
“嘘……”秀吉制止了二人,把书信卷了起来。他为的是迎接堀久太郎秀政。
“哎呀,筑前大人,军情议事都开到半夜了,真是不辞辛劳啊。”
看来久太郎似也感受到了气氛不对,他坐在了秀吉旁边,“主公在京城的本能寺,心情大好,三十日、一日召见了公卿百官,举行了盛大的茶会,最迟三日便能从京城动身。”
当然,没有一个人答话。
“按照书函通告,帅帐设在龙王山,若是地方狭窄,先临时搭建旗本大将的营帐。军粮会陆续送到,各种各样的安排,主公都仔细吩咐过我了。”
“……”
“还有,信孝大人和惟住丹羽五郎左走水路,在四国……”
刚说到这里,秀吉举起手来。“久太郎大人,请稍等。”
发现秀吉脸色有异,堀秀政感到不解。“怎的了?”
“我想先说件大事。”
“大事?”
“正是。就在刚才,从长谷川宗仁那里来了快报。”
“哦,我出发之后,京城又发生了紧急之事?”
“正是。”秀吉点点头,又一次泪流满面。
“筑前大人,您怎的哭了……正胜和官兵卫怎都哭了。”
“你看一下吧,可不能说出来。”“这是从宗仁那里来的?”
堀太郎急忙把信打开。他不禁大叫一声,“这……这……大事不好!”
“久太郎大人!”
秀吉像一个任性的孩子,擦着眼泪道,“流泪归流泪,叹息归叹息……可是,以后的主意还得拿。主公父子已经归天,信孝大人又在赶赴四国的途中,我看,这里只能由秀吉指挥了。”
“大人说的是。”
“万一这里的敌人知了这一事变,我们就会被前后夹击,进退两难。故,无论如何,务将此事隐瞒,跟毛利方议和,再回师京城,讨伐逆贼!”
秀吉边哭边说,可是,久太郎秀政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话虽然听到了,整个人却还没有回过神来——居然有如此惊天之事!
“久太郎!”
“哦……”
“我刚才说,从今天起,不管是谁,均由秀吉调度,你有无异议?”
堀秀政被秀吉如此粗暴地称呼,还是第一次,却怒不起来。其实,秀吉的感情也相当混乱,可是,他边擦眼泪,边在考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