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部队到达尼崎的傍晚,从堺港和大坂就陆续运来大量的物资,附近的长洲到大物浦一带,挤满了马队和船队。人们一齐点起篝火,开始野营。
“这一下,就难分胜负了。”农民和市民们为这样的阵势震惊,开始悄悄地议论。
人夜,柴船和米船仍络绎不绝,一堆堆冲天的篝火令人叹为观止。
“莫要怕浪费柴火,狠劲烧。”这些当然是秀吉性格的体现,同时也是一种战略。甚至连驻军的栖贤、广德两座寺院的小和尚,都为秀吉作了一番吹嘘:“这么富裕的大将,他到底有多少钱啊?”
喧闹声中,通过广德寺的和尚的手,秀吉把心一横,剃了头。“这是向我的亡君铭志!”和尚连连叹气,觉得可惜,秀吉自己似乎也觉得有点怪异,不禁呵呵笑了。为了战略战术,连头发都用上了,他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秀吉剃完头,为了向将士们显示一下,故意穿过一堆堆篝火,去柄贤寺见养子秀胜。秀胜是信长四子,作为一员大将,也从姬路跟来了。
“秀胜,我有话要说,让人把堀久太郎也叫来。”秀吉郑重地嘱道。
秀胜看见养父的头成了一个光溜溜的和尚头,不禁一怔,连忙旷正襟危坐。“父亲,您这是……”
“作为家臣理当如此。从前没有剃掉,是因为决战的准备还没有做好。现在准备已经就绪了。待会儿我有话要说,先等一下久太郎。”对信长先前近臣堀秀政,秀吉已经完全不用敬称了。
秀胜出去迎接堀久太郎,秀吉把在外间待命的大村幽古叫了进来。“幽古,你在外间把今晚的事情都记录下来。”幽古原本是个儒僧,先前,是作为一个连歌师和秀吉交往的。现在,已经完全成了听候秀吉差遣的佑笔,做一些战记之类的记录,并且兼做讲说读手。“这次的战记,要以‘光秀征伐记”之类为题目,以流传后世。你眼中的秀吉怎么样,你就怎么记。你要擦亮眼睛,读懂我的真心。“
日后的《天正记》的作者大村由己幽古,此时也不禁从心底里敬佩起眼前这位大将来。他眼中的秀吉真是一颗不出世的星,细心又大胆,虚假又真实,善于吹嘘却又满怀真情,这些矛盾浑然一体,却丝毫不觉讨厌。其人时而稚气迷钝,时而大吹大擂,可是转眼间,却愿为现实粉身碎骨。
在秀吉身上,狂妄不再是狂妄,自夸也不再是自夸。他的躯体之中,稚气与紧张,凶恶与慈悲,融为一体,自然流露,把人们诱入恍惚之中。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他是一个怪物,具有魔力。
他面临决定天下大势的恶战,却仍然富有闲情逸敢,让读手在身边演绎自己。能做出这种壮举的人,除去秀吉,天下恐再无第二人。在这个意义上,他把自己奉为真理,他自负,以太阳自居。
幽古退了出去,秀胜和堀久太郎进来时,几与幽古擦肩而过。
“久太郎,你也好好地听一下。”久太郎看着秀吉的脸,定了定神。“我现在要孤注一掷,把赌注下在这次决战中。”秀吉两眼放光,魄力四射,“成就这番事业的只能是羽柴秀吉,指挥全军的亦是羽柴秀吉。秀胜!”
“在。”
“你是我的儿子,又是主公的血脉。光秀这个逆贼,对于你,是你生父的仇人;对于养父我来说,是主公的仇人。”
“父亲说得不错。”
“你切定要勇往直前!你要无愧于右府之子、筑前守养子的身份。不要留恋今生荣华,要成为后世之花。”
“是!”
“你我一旦踌躇不决,那么,右府大人的英灵就会永世不得安宁。儿子来不及赶来,那是天意,没有办法。然,我,就应当如此,夜以继日杀奔疆场。第一个战死的是你,接下来就是我。我已然是一个年老的武士,可是,我也要挥动长枪,杀到光秀的面前。这些话,你要好好记下。”秀吉这么一说,别说秀胜,就连堀久太郎也都两眼放光。
“父亲的教导,秀胜谨记在心,定要报仇雪恨。”秀胜被养父如此一鼓舞,不禁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秀吉这番话的背后,还有一个意图——这次战役究竟谁应做总大将。他想通过这番话一锤定音。是信孝还是信雄,柴田还是羽柴?一旦几个人争论起来,不仅贻误战机,甚至会把那些见风使舵的大名赶到光秀的阵营里去。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大坂信孝的态度了。
如果信孝拘泥于无足轻重的名分,提出让秀吉到自己那里问安之类的要求,就会白白地浪费时间,甚至可能导致全局被动。
“你明白了吧?”秀吉像是对秀胜,又像是对堀久太郎强调,“即使是信孝大人,也要在我的安排下行动。因此,我们父子要时时处处以身作则,舍生取义。”说到这里,他才把视线转移到堀久太郎身上:“明日是此次决战的关键。”
“明日……”
“对。虽然筒井和细川还没有回复,可是申川清秀和高山右近那边定会有消息。这样一来,我方就会有我的弟弟羽柴长秀,以及黑田官兵卫、神子田正治、高山右近、中川清秀,另外还有池田信辉、加藤光泰、木村隼人、中村一氏等,加上你,我们所有的人会师之后,信孝大人也就不便怠慢了。”听着听着,堀久太郎秀政突然觉得,他不知何时起,似乎已成了秀吉的属下,而且觉得理所当然,这究竟是为何?难道自己着了魔?当看见脸颊通红、两眼放光的秀胜之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他的心底也被战斗的决心占据,真是不可思议。
“因此,在了解我们父子的决心之后,我想请久太郎通告大坂。估计我明天丝毫空闲都没有。”
“遵命。”秀政又觉得这像是魔术一样。但是,他深知被吩咐的事情之重要,立刻就去着手准备了,真是奇怪。
等秀胜和堀秀政离去之后,秀吉把黑田官兵卫叫来,告诉他,从今日起,他可以进荤食了,但别人不准。为了保养年老的身子,鸡肉、鱼肉堆得像山一样,秀吉大吃特吃。“休要笑话我。脑袋光光的,竟然吃鱼肉。这也是对已故的右府大人的供奉啊。如果体力衰落,那么连枪也挥不动了。”
听他这么一说,官兵卫道:“我也由于身体有老毛病,不吃素食了。可是……”他一副遗憾的表情,“为了不忘亡君,我将我的名字‘好高’中的‘好’字改成了‘孝’字。”
从这时起,无论是秀吉还是官兵卫,都已全身心投入到作战的准备中去了,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时候,二人竟然忙里偷闲,找起乐子来,真是不可思议。当日夜,二人彻夜未眠,一边谈笑,一边继续研究战术。
天亮,是为六月十二日。
秀吉的预言全都令人难以置信地应验。此日果是决定天下大势的一日。
天刚一亮,最先赶到中军帐来的是筒井顺庆的密使,虽然密信上没有写明立刻派兵,但是已经明确表示,誓死不与光秀同流合污。
接着,池田信辉率领五千士兵从丹后赶来。正在和信辉会谈,细川藤孝父子的重臣松井康之,作为使者也来到了秀吉的大帐。
“哦,细川的使者到了……”秀吉在信辉面前高高地挺起胸脯。
“怎么样,这号角就应该使劲吹啊。哈哈,连丹后都听到了。快快有请。”秀吉把信辉留在栖贤寺里,立刻赶往使者所在地广德寺。秀吉穿过挤满士兵的院子。“让开,让开,快让路。丹后的细川父子前来递交降书了。我得赶快去见使者,快闪开。”
向士卒夸耀的每一个机会,他都不放过。他与夸耀已经浑然一体了。
“哇,说是细川父子前来递交降书了。”
“筒井也来投降了。这样我们就胜利了。胜利了!胜利了!胜利了!”
士兵们欢呼雀跃。秀吉哈哈大笑,走进广德寺住持的房间。“值此非常时期,客套话就全免了。拣重要的说。降书带来了吗?”
“是。细川父子刚一听到本能寺事变,就说决不与光秀同流合污,还削掉发髻以示吊唁。然后在下就去了京城光秀的阵营,向明智左马助表明断交之态。”
“削掉发髻……哎呀,怎么又……”秀吉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脑袋,“不愧是细川,和秀吉一样。那与一郎的妻子——光秀之女,走了吗?”
“是。”松井康之恭恭敬敬地把降书交给秀吉,“夫人对事变还一无所知,但如果连这样的事都迟延,岂不被筑前笑话。在下想立刻把她幽禁到三户野山中,让她自我反省,不知这样处置是否合适?”
“不错……一步一步,有条不紊。与一郎的夫人深得右府欢心,是一个色艺双全的女子,万一自杀可不好,所以,你们要关照一二。”
“是……回去一定禀告忠兴大人。”
“哦,你辛苦了。不过,还要辛苦你一趟,回去的时候,麻烦你顺便到大坂一趟,替我向信孝大人转达一下我们父子对他的问候。”秀吉总能见缝插针,这时当然也不例外,看似尊重信孝,实则在向信孝示威。
这时,蜂须贺彦右卫门前来报告,中川清秀和高山右近一起来拜见,已恭候多时了。
“我正在接待客人,让他们先等着。”秀吉立刻变了脸,严厉道,又和细川家的重臣松井康之谈笑了片刻。
其实,这种闲谈决不是浪费宝贵的时间。这是经过周密算计的,秀吉想通过它,让晚来的中川清秀和高山右近在此间充分感受他的威仪。先前在光秀麾下的中川清秀和高山右近,也必几次三番地受到了光秀的邀请。可是,他们渐渐觉得,秀吉的声望高了起来,阵容也强大了许多,便不再犹豫,最终前来归顺。对于这些,秀吉了如指掌。他们二人一起前来,也说明二人已经商量过了,觉得光秀实在没有胜算,只得临阵倒戈。大势已定!
虽说如此,如果认定他们和秀吉结盟便可取胜,那就错了,这只是棋局的小小一步。接下来,当然离不开家康在背后的大力支持。关于此事,秀吉昨日夜里已和黑田官兵卫深谈过。家康已出兵到清洲附近,一方面在背后辅佐岐阜的信雄,一方面又巧妙地向近江一带放言,牵制着光秀。甚至还有传言说,家康已经逼近了安土城。因此,光秀陷人了困境,他不可能调集近江的所有兵力来和秀吉决战。这样,秀吉的优势就很明显了,形势也逐渐清楚。
“我总觉得家康似乎有意让大人夺取天下。若非如此,恐他自己早就直捣安土城,与光秀决战了。”黑田官兵卫是这样的想法,秀吉的观点也比较接近。只是,究竟是谁让家康如此决策的呢?是家臣中杰出之人,还是他在堺港拥有远见卓识的知己?秀吉从西面,家康从东面,二人合力把光秀消灭后,势必发生冲突。战争是宿命,龙虎相遇,必有一战。难道真的有人这样劝说家康?
闲谈大概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把细川的使者打发走,秀吉带着半是严肃,半是戏谑的表情,来到了中川和高山面前。“啊呀呀,二位来了……”
秀吉拍了拍早已等不及的、有些疑神疑鬼的二人,“我到底没有丢掉面子啊。如果你们不来,我就只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世间之事可真是奇怪啊。哎,这不是你们二位的公子吗?”
原来,二人都把十岁左右的儿子带来了。
“二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二人都情愿以子为质,和筑前守同悼主公。”
“哦?你们说什么?”秀吉坐下,耸着肩膀,瞪大眼睛,“以他们为质……这一句我可没有听漏。二位难道还不明白我这个剃了光头的人的心思吗?这不是存心咒我吗?”
秀吉的声音太大了,吓得两个孩子直往父亲的身后躲。
中川清秀要比高山右近脾气急:“筑前守说的哪里话!我们带着人质、领着军队到这里来,难道筑前守还怀疑我们不成?”他靠近一步,直视秀吉。
“唉!”秀吉的声音更大了,“没想到你们竟然把我想象成扣押人质的人了。秀吉把最心爱的姬路城都舍弃了,不剿灭光秀誓不罢休!看见没有,我的头都剃了,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扣押人质的地方在哪里?你让我把人质放在哪里?”
“这么说,雉道筑前守对我们带来人质不满?”
“这还用我说吗?”秀吉气呼呼地反问,“我根本没有扣押人质的想法。我想,我们之间不应是这样的关系。我们都是为了给亡君报仇而决一死战,你们赶紧将孩子带回去。”
清秀不禁回头看了看右近,右近点了点头。“说的是,可能是我误会了。毕竟这不是一般的战役啊。”
“连后路都未留,我还要什么人质!当然,希望二位要作好准备,不是和我共庆胜利,就是一起战死沙场。”说完,秀吉突然改变了语气,“刚才细川氏已经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