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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片寒光罩体,无半点渗漏。蒋士奇看到神妙处,不禁鼓掌大笑道:“真得剑家秘术!”刘电舞罢,因对蒋公道:“还求指教。”蒋公道:“予亦尝留心于此,也曾见过几人剑法,不外婺休一派,总不及贤侄高妙,我当远退三舍。”刘电道:“老叔岳过于谦抑,还求赐教。”
蒋公因将双股剑掣出鞘来,道:“只恐多时不试,未免荒疏。”因将双剑望空一掷,使身法用双手接个住,展开上三、下四、左五、右六的解数,使得如星飞电掣,两道寒光射得众人眼花撩乱。刘电亦看得出神,称赞不迭。蒋士奇击罢笑道:“贤侄休笑。”刘电道:“老叔岳神术,小侄万不及一。”
当下蒋公对岑公子道:“贤侄亦可试击一番。”刘电道:“原来贤弟亦精于此。”岑秀道:“虽承老叔指教,然班门弄斧,殊觉可丑。”蒋士奇因对刘电道:“岑贤侄从前所学却是淅靳一派,近日改学少林,已是精熟。即试一击何妨?”岑秀道:“破绽颇多,未免见笑。”说毕,遂在架上另取一剑撩衣起舞,尽平生所学,进退疾徐,颇得其妙。舞到分际,如一道白虹环绕身体,当时若无蒋、刘在前,却也可称独步。岑秀舞罢道:“真是雷门布鼓。”刘电道:“有文字者必有武备,如吾弟可称文武全才矣!”
蒋公又问刘电道:“贤侄枪法是哪一派传授?”刘电道:“虽说是少林一派,恐未必得其真秘,老叔岳谅必尽其神妙。”蒋公道:“只恐未必,但所习总是一派,如今同贤侄试演几路何如?”刘电道:“实欲请教,恐不敢与老叔丈交手。”蒋公道:“操演武艺,这有何妨?”因在架上取下两枝铁心攒竹的蛇矛来,将锋刃用毡片裹住,各执一杆在手。刘电道:“凡疏漏处,求老叔岳不吝教诲。”蒋公道:“彼此较正才是。”当下两人走离有百步远近,使开解数,如两条银龙翻江搅海一般。众人不敢相近,都拥到厅上来观看,真如“满空乱舞梨花,遍体纷飞瑞雪”,看得众人噤口吞声,觉得害怕起来。当时两下交手有一二十合,蒋公止住道:“已尽知贤侄妙艺,不必更试了。”岑公子虽不知其中神妙,然看到此处,想那临阵交锋亦不过如此。众人俱伸嘴咂舌道:“我们也曾见过大爷与人比过几回枪,却从没有今日这般利害!”蒋士奇执着刘电的手道:“贤侄技勇如此,取功名如拾芥矣!”又道:“武当一派,称为内家,然终不及少林外家之妙。况张三峰之后,其艺传于东南,如今已渐失其秘。”刘电道:“如今婺休中尚有得其真传者。”因向岑秀道:“贤弟想亦善于此。”岑秀摇头道:“从未习学。”
蒋士奇因见月色倍明,便道:“我们何不较射饮酒,不中者饮一巨觥。”岑秀对刘电道:“老叔妙技,弟常得领教,却未见兄长妙手,一发请教。”蒋公因道:“岑贤侄亦颇善射。”刘电道:“定是神妙了。”此时家人见说,早已将箭靶安放那把子上,两边挂着两盏小小红灯。搬出几张弓来,轻重不等,随意取用。当下厅上已摆下酒果,三人各取了一张弓、三枝箭。刘电再三不肯占先。蒋士奇因趱步离把有六七十步远近,搭箭开弓,扯得如满月一般,喝声“着”,只听呼的一声,正中红心,大家齐声喝彩。一边三箭,并无落空。刘电亦射了三箭,俱惯红心,无不喝彩。原来岑公子本精骑射,又经蒋公指点,虽不能开张硬弓,却颇精射法,因对刘电道:“小弟竟饮三觥,免得出丑。”刘电道:“何必过谦?”蒋士奇道:“这礼乐射御原是文人应习之事,射以观德,何必定以贯革力强?岑贤侄弓力稍轻,不能射远。”因叫家人将箭靶移近二十余步。岑公子说声:“见笑。”搭上箭,扯满弓,觑得亲切,呼的一箭,亦中红心。蒋公与刘电齐道声“好”,复发两箭,亦无虚发。岑公子道:“偶尔中的,真是见笑大方。”刘电道:“贤弟亦精于射矣!”当下又各射了数箭,总不落空,旁边众人都道:“若是这般射法,射到天明也没有酒吃了。”蒋士奇大笑道:“却说得是!”因吩咐将兵器、弓箭都收拾了,仍取酒到竹亭上来共饮。原来叔侄三人酒量俱宏,彼此谈论武艺,讲究兵法,不觉饮到月转亭西,露凉风冷,才回书房安歇。正是:不辞相对连宵话,因惜将归千里怀。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洒别泪征途重气谊 叙情肠绣阁惜分离
却说蒋士奇次日起来,同刘、岑二人到祠堂中,看匠人灰布才完,不得干燥,未上桐油。叔侄们在庄中无非演武谈文,以消永昼。不觉又过了数日,油气渐干。蒋士奇因见刘电归心甚急,到二十六日一同归家商议起身之事。蒋士奇计算:必须雇两辆大车,一辆装放灵柩,一辆与他兄妹坐;但长途之间,虽然兄妹无嫌,必得一妇女相伴才好。刘电意中亦想及此事:虽为兄妹,水陆长途,非一朝半日可到,毕竟得一老年妇人作伴才妥。却不知蒋公早已踌躇此事,这日进内与老母相商,蒋大娘子道:“不如叫大丫头送去。”老婆婆道:“碧莲粗蠢,途中服侍尽可去得,但都是个闺女,终究不便,必得有年纪的陪伴才好。”岑夫人道:“我这老仆妇闲住在此,不过叫他送了雪姑娘回去,就近先叫他回家倒好。”蒋士奇道:“此论甚好。且到大姐回时,我这里另着人服待。”当下计议已定,出来与刘电说知。刘电道:“最好,我送了妹子回去,就烦许伯转送这梅嫂回家是极便的了。”
此时家中已叫裁工与雪姐做了一套上盖衣裙,又做了两套途中更换布素衣服,又与了梅氏一套绸子裙袄,又与刘电做了一套布素衣服并两付被褥。行囊俱已齐备,车已雇就,择定八月初一日起程。里面内眷俱有梯己送雪姐的衣饰并赏梅氏的物件。岑夫人梯己与了雪姐一枝凤钗、两个金戒指,又吩咐梅氏:“到家时,将我们离家后光景备细写一字雇人寄来,免我悬望。”苏小姐亦送了雪姐几样衣饰并鞋脚等件。姐妹们依依不舍,整夜说话,说到分离就哭泣起来,连岑夫人也陪了许多别泪。
这七月却是个小尽。到了二十八日,刘电自备了两付祭礼前往祠堂,拜祭蒋氏宗亲并父亲灵柩,将祭物都给了庄户家眷。二十九日早,蒋士奇即吩咐将一辆车子打到祠堂,将灵柩装载停当,到初一日黑早从西门外穿到南关,与家眷车取齐起身。这日内外俱有饯行酒席,说不尽许多留连惜别的情况。席散后,蒋士奇取出白银三十两送刘电,以为路途费用,格外十两一封,以为奠敬。刘电道:“舟车之费,小侄自备,但长者之赐,实不敢辞。”岑公子亦送奠敬十两,刘电俱拜受了,因向岑秀道:“贤弟功名大事不可错过。此人明年秋间亦当限满去任,不足介意。愚兄服满后即到贤弟家中相访。”蒋士奇再三嘱托:“见过许公,即与我一信。”刘电应诺。此时诸事齐备,蒋士奇道:“今先着家人送二位贤侄竟到庄上住宿,明日凌晨即送灵车由西门外转到南关,我在家料理内眷车子起身,在南关取齐,庶不两边耽误。”刘电道:“老叔丈见得极是,小侄亦是这般想,省得两下照料不便。”此时日已过西,刘电先在厅前洒泪叩谢蒋公道:“老叔丈如天恩谊,不知何日得报万一?”蒋公道:“已成至戚,何必挂齿!”又与岑公子叩谢后,就同到内堂叩辞了内眷出来。蒋士奇遂吩咐家人同骑牲口送二位相公到庄院过宿,预将灵车收拾稳当,只等鸡鸣时就要起程。家人答应,骑牲口跟随刘、岑二位竟投庄上来。
这夜他弟兄二人竟叙了一夜的话,不曾安寝。到得鸡声再唱,就料理起程。刘公子赏了家人、佃户两个封子。将及黎明,秋风瑟瑟,衣袂凉生,弟兄二人同家人各骑牲口,跟着灵车取路往南关来。
且说这边蒋士奇家中,将一切行李物件料理周到,都安放在一处,又吩咐蒋贵先到南关,连夜备连桌便饭伺候。这夜,里边内眷们陪着雪姐叙话。雪姐对蒋老婆婆道:“可怜再世之人得蒙老婆婆与娘们待如骨肉,此恩此德生死不忘!今日拜别后,不知何日再得会面,想起来怎不伤感?”说着泪如贯珠而下。蒋夫人婆媳都道:“难得你如此多情依恋,定是有缘,自然日后还得聚会。”蒋大娘子道:“雪姑娘日后荣贵了,不要忘记我们,须要当至亲往来才好。”雪姐垂泪道:“婶婶说哪里话?这番恩德,生死难忘,总然天南地北,也要到来探望,再不敢上刻忘怀的。”岑夫人见雪姐如此依恋情深,想起膝前并无女儿亲热,也是流泪不止,因想:那刘封君的话若果灵验,得他做了媳妇,也不枉了此番恩义。这雪姐也是一般的心事,见岑夫人如此悲戚,因道:“儿自幼失母,若得在娘身边侍奉,也不枉再世为人。”岑夫人道:“若得你这样一个媳妇,老身也心满意足,只不知日后缘分如何?即或不能遂愿,但得做一亲戚往来也好。”雪姐道:“娘请放心,想地下恩父所言必有应验,总然海角天涯,十年廿载,儿已矢志不移。回去禀知生父,也再无不允之理。”说毕流泪不止。岑夫人听了,道:“但愿如此。”这一夜,大家说一回,哭一回,竟不曾安歇。
及听得鸡声再唱,大家又用了些点心。将及黎明,车辆俱已装载停当。雪姐含泪一一拜辞,又请蒋公拜谢。梅氏也都磕头谢过了。原来苏小姐同小相公一定要送雪姐到关,因备了一辆轿车儿,姐妹们好同坐。此时因小相公睡熟,不去唤他,只碧莲服侍同去。这时蒋老婆婆同内眷并这些丫头仆妇跟随直送出大门外来。梅氏先坐上了大车,看雪姐洒泪与苏小姐上了轿车,碧莲相随,跟着大车缓缓出村去了。老婆婆们直到看不见了车辆,方才转身对岑夫人道:“好个有情意的姑娘!又齐整,又温柔,又伶俐,与我这玉馨儿正是一对。这几日到叫我老人家陪了他们许多眼泪。”岑夫人道:“古人说人生最苦是离别,真个不差。听他姐妹两个说话,倒叫人心酸。”蒋大娘子道:“倘若日后再得聚会,真是一场大快乐的事。我看他两姐妹你恩我爱,一刻不离,就是同胞姐妹也没这般亲热。”岑夫人道:“真是难得,大婶子还不知他们两个已哭了好两夜了,今朝送去,一家还要哭一场才得分手。”蒋老婆婆道:“看来总是前世有缘,日后还得聚会,也不可知。”
且不说内眷们一番叙话,却说蒋士奇自料理车辆起身后就骑牲口一路照管,往南关来。到了一座大客店门首,蒋贵接着,将车辆打进。原来这关厢妇女们因昨晚蒋贵到店备饭传言开去,都知道来的就是这还魂的女子,等得车辆进门,都来观看。左邻右舍闹动了多少妇女,拥挤不开。因看见却是两位姑娘一般齐整,及至开口才知道这江南语音的就是。不说众妇女问长问短,且说蒋公即着家人至关口探着,灵车到来且在路口暂停一时,请二位相公到店用饭。家人去不多时,引着刘、岑弟兄到店,此时饭已端正,蒋士奇道:“贤侄水陆长途,诸凡谨慎,我不能远送,只此间祖道一杯,以壮行色。”刘电道:“老叔丈无微不照,小侄载德实深,不敢言谢。当下,蒋公与岑公子各送了三杯酒。须臾,用饭毕,蒋公吩咐先请小姐上车。原来里边许多妇女们簇拥着观看,姐妹两个连话也不能说一句,惟有含泪相对。苏小姐与梅嫂劝雪姐略用了些酒饭,听得外边饭毕来请起身,只得含泪一同出来。苏小姐拉着雪姐的手道:”妹妹途中保重,到了家,务必寄个信来要紧。“雪姐道:”姐姐不须伤悲,日后再得相会。回家拜上老婆婆并两位娘,说我生死不忘大德。“说着,两个泪落如雨。苏小姐必要看梅嫂与丫头扶雪姐上了大车,又叫丫头搀扶梅嫂上了车,然后无奈同碧莲上了轿车,一同出店。这些妇女们看车辆出了门,才分头散去。
这边蒋公与岑公子同刘电步行出关,家人拉着牲口同行,到得关外,见那灵车已在大路等候。叔侄三人又同行了数箭远近,来到个三岔去处,便须分路。刘电叫住车辆,便在大路旁扑翻身拜谢,请蒋公与岑公子上了牲口,自己才跨上车辕,洒泪而别。
蒋公看着车已去远,才吩咐蒋贵去算还店费,自与岑公子同着苏小姐轿车回家。这边刘电护送灵车就道,免不得黄昏宿店,鸡唱登程。
话分两头。却说那殷勇,自从在金家拜辞继父、金舅,起身回至京口,便要辞别叔婶前去投充武勇。到得门口,看见婶娘方氏独坐在铺面内,见殷勇回来身上穿着孝服,吃了一惊,便问:“侄儿为何穿着孝服?”殷勇流泪道:“我母亲不在了。”方氏大惊道:“是几时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