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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若说不肯,就强媒硬保娶了他,也不怕他怎的。因与贾、孙二人商量,他两个寻思了一回道:“这事不安,若再不成,倒有了形迹。况老爷现在这里做官,强媒硬娶如何使得?”侯公子道:“依你们这般说,难道竟罢了不成?”孙业道:“我倒有一条妙计,只是少爷却在这里住不得,须及早在老爷面前托个事故回家,在路上只推有病,慢慢破站前去,在那几个荒僻去处左近等候。小的们再纠合了那几个伙计埋伏前途,关会停安,就那里劫夺了他女儿上了车。软骗不从,便用威力恐吓,量一个娇嫩女子,不怕他不从。只是得他在五更起身才好行事,若是他在白日里走路,这事就不要了。倘得天从人愿,得了手,小的们便先去雇下船只,待车子一到就上了船,那时甜言密语把他哄上了道儿,回到府中岂不是一生受用?日后就是老爷知道,也只索罢了。”侯公子笑道:“这条计真是妙计,只是须结果了他的娘才好,省得他告官告府惹出事来。这件事须要十分机密,若事成就,你们伙计每人赏一百两银子。”贾、孙二人道:“包在小的们身上,少爷只顾放心,包管你称心满意。明日只要少爷赏我们每人一个老婆就是了。”侯公子道:“府中有的是丫头,随你们每人挑娶一个便了。”当下商量停妥,专打听王夫人起身日期,贾、孙二人悄悄行事。这侯公子就在父母面前只说要回家盘查当铺,就坐了自己的车辆,心腹家人肥骡大马,计日回家,这话暂且不提。
却说这时倭酋赵天王夫妇结连海贼汪直、徐海,分兵数十道,大举入寇。江、浙、闽、粤同时告警,官军征剿,互有杀伤。无如这些倭寇连年骚扰,路境熟悉,东进西退,出没无常,沿海地方大遭荼毒。就中单说这赤凤儿与就地滚、郎赛花夫妇与海寇汪直的头目黎格、卢龙率领海贼倭奴数千之众,直犯松群之华亭、金山、上海、南汇等县,在圌山、沙川等处分立十余屯,左出右入,夜劫宵攻,十分猖獗。杨舍参将耿自新、都使同知汪龙,嘉镇中军游击吴端等屡战不克,反被他暗通内线里应外合攻破了金山,大肆杀掠。江苏总制黄公飞檄吴淞、总镇王嘉帧、游击殷勇发兵救应,调回耿自新在太仓防守。其时华氏夫人同在军营戎装督战,自领一队绣旗军,都是强干勇猛之士,连胜了倭奴数阵。自此,那倭寇凡遇绣旗军不敢轻敌。
且说就地滚江五夫妻二个佐赤凤儿在金山之铁砂峡、青泥坞等处分为数屯。赤凤儿居中,就地滚在左,郎赛花居右,与汪直等诸屯遥为犄角,欲犯松郡。王总兵驻兵花山,挡住汪直等东南一路,正欲与殷游击合谋分兵进剿,忽因抱病而止。
却说华夫人在军中与殷将军计议道:“此间数屯惟倭婆赤凤儿为其,其后甚锐。但倭奴轻身嗜利,恃众少谋,须设计诱敌,破其首领一屯,则诸屯自然瓦解。然后,与王、褚二总兵合力剿杀,可获全胜。”殷将军道:“计将安出?”华夫人道:“可命军士将胶泥做成元宝,外粘锡箔用荆篓装好,故叫显露。上面插着军饷红旗,分做数十扛,挑勇壮军士扛抬,故绕贼屯经过,引诱倭奴前来劫夺。我军在白沙河四下芦苇深处,用战船三十号,藏精兵一千五百名在内。只听号炮一响,齐出截杀,出其不意,可获大胜。”殷勇大喜,随暗传号令依计而行。果然那铁砂峡左屯就地滚所领倭奴千余探见了这雪亮的晌银,如何不抢?唿哨一声,蜂拥而至。众军士一见,呐声喊,撇下“银扛”,四散逃奔。这些倭奴一齐上前,竞相抢夺,正吵嚷间,忽听一个号炮从半空中飞起,四下鼓声如雷。殷勇与夫人指挥这一千五百精兵四下合围拢来,大刀阔斧尽力砍来。这倭奴出其不意,惊惶乱窜,被官军三停杀却两停,真是尸横绿野,血染黄沙。
殷勇与夫人正乘胜分头追杀,忽听四下螺声骤起,却是赤凤儿与郎赛花率中、左两屯倭兵前来救应。华夫人正遇赤凤儿舞双刀杀至。夫人心中暗想:屡听说这倭婆利害,果然名不虚传,若凶得此妇,去其元凶,倭奴自然丧气,遂拈手中铁心攒竹点钢枪当心就刺,赤凤儿使双刀架住,好一场厮杀:一个是倭传刀法,光闪处不离肩颈头颅;一个是仙授神枪,锋到处只在咽喉心坎。战到三十合上,华氏夫人见赤凤儿本事高强,心中定计,虚晃一枪,兜回马就走。赤凤儿不舍,拍马赶来。华夫人听得马蹄将近,猛翻身回马一枪,劈心窝刺来。赤凤儿急躲闪时,已将披肩金甲挑去一片,吓得落荒而走。华夫人大喝:“贼婆娘在哪里走!”飞马赶来。不防郎赛花领一支倭兵从斜刺里杀来救应,见华夫人追赶赤凤儿甚紧,便取一铁弹扳弓打来,正中华夫人肩甲龙吞口镜上,“当”的一声,打得粉碎。华夫人吃了一惊,兜住马不赶。这郎赛花也知道华夫人利害,不敢抵敌,保着赤凤儿飞马逃去。就地滚亦被殷勇杀败,招呼败残倭寇一齐奔走。
殷勇与夫人率兵正追杀间,忽听前面螺声大起,却是黎格、卢龙领数屯贼兵前来救应。华氏夫人见众寡不敌,且天色已晚,遂令鸣金收军。那边望见彩绣旌旗,也不敢前来迎战。殷勇传令后队作前队,缓缓退回大寨。这一场大战计斩倭寇一千三百余级,一面关会王总兵、汪指挥合兵会剿,一面捷报总制。黄公闻报大喜,即檄殷勇署理参将,与各路官军会议进剿。其时浙、闽等省都有飞章奏闻各处胜败情形、将弁功罪,听候旨意发落,这话表过不提。
且说文进自从在台庄与刘云弟兄别后回家,却值老母有病,朝夕侍奉不敢出门。待得病体少好,已是冬月将尽,才与老母说知:“前日刘相公托我寄书,又与了我盘费,必得往太仓去走一遭。一者全了信义,二来去见殷将军,看看那边光景如何?”老母道:“既如此,且待交春了去,这寒天冷水,如何出门?况且我病才好,万一你到那里有些耽搁,大年节下教我冷冷清清如何过得?听得说如今倭寇正乱,叫我如何放心?”文进是个孝子,见母亲说了,便不敢再言。直到挨过了新正人日,才与老母说知,要往太仓一走。老母再三叮嘱:“速去速回,我是风中之烛,朝不保暮的人,你切莫担搁。”文进应诺。家中托哥子文连照管,自己拴束包裹,藏好了刘云的两封书札,带了一个防身的铜锤,星夜竟奔太仓。
这时正是官兵与倭寇厮杀之时,道路十分防范。及到太仓,方知殷将军与夫人一同出兵去了,署内无人。心中纳闷,只得来见知州成公,一直走进大堂,便有值堂人役过来喝问,文进道:“我是与原任山西曲沃县刘老爷寄信来的,烦你通报一声,你老爷就知道了。”那衙役见有来历,就说与宅门往里通报。成公闻是刘云寄书,便问:“是何等样人?”家人说:“是个青衣小帽的人。”成公就叫引他进来。
文进走到二堂,见成公便服站在檐前,欲待上前叩见,成公止住问道:“这书刘老爷在那里托你寄来的?”文进道:“老爷只看了书便知。”因向包裹内取出书来递与成公,折开观看。未及看完,连声道:“有罪得紧,不知就是足下,前者贱眷极承保全,心感不尽,几次着人相访竟无下落。今得足下到来,实慰渴念。”因拉文进到东书房内,先要拜谢,文进搀住,连道:“不敢”,因各长揖坐下。成公将书看毕,便问:“足下想是不曾相会殷将军?”文进道:“殷将军原是同里相熟,今番与夫人都出兵去了,因此不得相会。”说话之间,成公子出来拜谢道:“老母都叫拜谢,前日尊驾匆匆别去,心上十分抱愧,后来又无处寻访,至今耿耿在心。”文进道:“一时愤激,莫怪卤莽。”成公就叫备饭,因说:“足下有如此本领,目今用人之际,正好建功立业,岂可埋没英雄?”文进道:“一向要投殷将军图个事业,只为老母在堂,不敢远出。此来又不得相逢,这封书只好存在老爷这里,得便寄去也罢。”成公道:“足下何不竟往军营去相会?我再修书一封,去时必有济遇。”文进道:“去秋为老母衰病这封书直迟到如今送来,老母如今病体才好,再三嘱咐,不敢在外久羁。今日见过,就要告辞。”成公听说,知文进是个孝子,更加敬重,道:“虽然如此,也须款留数日再作道理。”
自此,成公父子殷勤相待,一住五天。文进苦辞起身,成公见款留不住,因问明住址,倘有机会即当相闻,当送了白金百两道:“聊为令尊堂甘旨之供。”文进推辞不脱,只得谢领。随拴束包裹起身,成公着役护送,成公子亲送下船,格外又送了十两盘费,郑重而别。原来天数已定,人不能知。文进此番回去,顿教风木生悲,却使奸徒丧胆。正是:为寻知己图谋去,做出惊人事业来。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贪美色狭路丧凶徒 重英豪平台试武士
却说文进自起身往太仓后,他母亲旧病复发,文连着急,即请医调治,却不见效。到第九天上,竟作古了。幸文进尚有存在家中几两银子,文连将来买棺盛殓。及文进回时,已是过了首七。文进哀恸欲绝,将成公所赠,从俗礼忏,尽孝尽哀。守灵过了断七,就在祖坟安葬毕。文进自思:志愿未遂,老母又亡,如今孤单独自,一事无成,终不然撑船过世岂不惹人耻笑?因想,知己难逢,不如去投刘家弟兄图个机会,总然无济,习学些武艺也好。主意已定,家中本无可守,把房屋、船只交托哥子照料,拴束随身包裹,带了防身铜锤,即日就道,星夜奔沂水而来,于路无话。
不日间到了尚义村,访至蒋宅。进门遇见一个老家人从内出来,文进便问:“府上有一位刘姑爷可在么?”家人道:“刘姑爷如今进京去了。”文进道:“既然进京,可知他寓在何处?”家人道:“他的哥子刘老爷在京补官,都在内阁中书岑老爷那边同寓。如今岑老爷把我家老爷同刘姑爷都在万岁面前保举了,十来日前有部文转到本县来,催逼我家老爷起身,也进京去了。你若要寻他,只到岑中书老爷的寓所去寻就有下落。”文进听了,踌躇了半晌,心下想道:这番又来得不凑巧,欲待回家,实是败兴。幸喜身边还有盘费,不若进京走遭,看看光景也好。立定主意,与老家人拱手作别,取路竟奔都门。这话暂停。
且说王夫人母女自从王公归天后,省城各衙门并各府州县多有差人来吊奠、送赙仪的,纷纷不一。惟文登县路公是同乡、同年又同寅好,亲来吊慰,并送赙仪五十金。王夫人推辞不得,一一收领,凡是来差,都着家人款待,不在话下。择定三月初三日起身回籍,先着家人王谨到省城督、藩、臬宪并本府、道衙门都递了报明回籍,恳求严缉劫盗的状子。惟督、藩两宪传王谨当面吩咐:“拜上你主母,到家即速补缴借项要紧。”王谨禀说:“小的主人正月初就专差回家取银申缴,想此时已经归款的了。小的主母只求大老爷行文严缉盗赃。”两宪都一般吩咐:“你去禀覆主母,我这里获盗追赃即移文浙省,唤你家来领取。”王谨叩头谢了,回县禀覆夫人,就雇了三辆大车,十六名长夫,找抬灵柩。到起身这日,百姓香花灯烛设祭者何止百十处!男女百姓执香哭遂者何止数千人!王夫人吩咐家人再三阻谢。内中有送五里、十里至二三十里者不等,惟书役人等直送至交界才回。这话表过不提。
且说王夫人自起身以来,日暖风和,一路无阻。这日是个大站,未交五鼓即起身。行到了峄县所管的辘转湾,却是个多见树木少见人烟的去处,此时东方未白,只有星光,车上挂着笼。正行走间,忽听树林中一声呐喊,杀出五七个强人,用红土涂面,手中都执着雪亮的钢刀,大喝道:“留下买路钱放你过去,没有时把个人留作当头。”那些车抬夫吓得撇下棺车四散逃躲。王谨在车上战抖抖的道:“我们是主人死了搬棺木回籍的,并没有甚么银钱。”当头一个强盗喝道:“问这厮作甚?只问他主人婆在那个车上!”王夫人母女在车中吓得浑身发抖,作声不得。
那强盗正待往车上来揪采,只听得平空里霹雳般一声喊道:“好大胆的强盗,敢在大路打劫!”说得迟,来得快,手起一捶正打中一个强盗顶门、锤重力大,却把头都打到项子里去了。即夺过那口刀来,便有两个强盗举刀来砍,被那汉左手用锤逼开刀,右脚飞起早踢着那贼手腕,把那贼手中这口刀直飞起半空里去,正待逃奔,被那汉手起处连肩夹臂砍翻在地。那几个都待要逃,又被赶上一个,照背心一铜锤打倒,用脚踹住问道:“你这厮叫甚么名字?”那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