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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月、清风道:“既要见家师,且殿内请坐。但家师近日在火云楼养静,不喜见客。前日元始天尊到来也未曾会面。只怕未肯出来。”唐半偈道:“大仙见与不见,安敢相强?只求二位小师兄通报一声。”两道童道:“这个使得。”说完,明月便邀唐半偈殿上去坐。
清风便入内去禀知镇元大仙道:“外面来了四个和尚,说是大唐国王差他去西域见佛求解的,路过此山,要求见祖师。一个是师父,三个是徒弟,行藏模样,就与那年求经的一般无二。”镇元大仙道:“那年,那唐三藏乃金蝉子转世,与我是旧识,那孙行者后来又与我八拜为交,故殷勤款待他;今日这四个和尚,知他有来历没来历?我怎轻易去见他!你只回了吧。若念同是善门,留他一茶一饭足矣!”清风领命,出到殿上回复唐长老道:“家师近日养静,概不见客。若要相会,候老师父西天求解回来吧。若是路上未曾吃饭,请坐坐,便斋用了去。”唐半偈听了,却也默默无言。旁边小行者早不忿道:“你这师父忒也妄自尊大!我们又不是专一游方化斋的,今日偶便过此,我老师父要会一会,也是一团恭敬之心,怎么躲在里面装模作样不肯出来?”清风笑道:“这位师父说话倒也好笑,你们是释教,我们是道教,又素不相识,偶然到此,又不是特特为家师来的,见也罢,不见也罢,有什么统属相关,上门怪人!”小行者道:“既是释教与道教无统属相关,为何当年唐佛师与孙佛师到此,留他住了许久,又做人参果会请他,今日却这等薄待我们?”清风道:“这话说得一发好笑,各人有各人的情分,你哪里管得许多!”小行者道:“他们有甚情分?”清风道:“你不知,那唐三藏前身原是金蝉子,曾在佛前亲手传茶与我师父吃,是个旧交;孙行者初也无缘,行凶罗唣,被我本师拿住,捆了鞭打,又拿他下油锅,因爱他会腾挪,有手段,又有大体面能请观世音来医活人参果树,两下打成相识,故与他八拜结为弟兄。有此因缘,故留住许久。你们没一些来历,怎么争得!”小行者笑道:“若是这等说来,我与你师父就是真真的通家了。”清风笑道:“又来说谎!且问你:游方和尚家在哪里?就是有家,不过空门,也不能有欲以观俺玄门之窍,却从哪里通起?莫要信口骗人。”小行者道:“不骗你!我与你实说罢,我就是孙大圣的嫡派子孙。孙大圣既与你师父为八拜之交,我岂不是通家?”清风道:“这是冒不得的!那孙大圣好大有手段,使一条金箍棒有万斤轻重,被我师父拿住又走了。你既要充他子孙,也要有二、三分本事。”明月接说道:“不但孙行者有本事,就是二徒弟猪八戒那柄钉耙,与三徒弟沙和尚那条禅杖,也甚是利害。”小行者笑道:“原来你们只奉承狠的,我祖大圣既有金箍铁棒,我难道就没有?”就在耳朵中取出绣花针变做金箍铁捧,走出殿外舞了一回,竖在月台上道:“你看这是什么?终不成也是假冒!”猪一戒与沙弥见小行者卖弄,也撤出钉耙、禅杖放在台边,道:“请看看,比当年的可差不多。”两个道童看见也着惊道:“原来四位师父也不是凡人,既有来历,不须着急。”清风因看着明月说道:“你可快备斋,请四位老师父暂且用些,等我进去再禀知师父,或者出来相见,也未可知。”唐半偈忙称谢道:“如此多感。”说罢,明月就邀唐长老四众到客堂去吃斋;清风依旧走到火云楼见镇元大仙,将前情细细说了一遍。大仙道:“我方才静观,这些来因已知道了。若论孙斗战与我有交,他的子孙就是我子侄一般,理该和气待他。但他倚着后天之强,不识先天之妙,若不叫他费些气力,我仙家作用他也不知。”因分付清风道:“且去单请他师父来见,我自有处。”清风领命走到客堂,等他师徒们吃完了斋方说道:“家师闻知俱是知交,就该出见,因一向养静,不敢破例,命我先请唐老师父进去一会吧。”猪一戒道:“难道我们就进去不得?”清风道:“先师后徒,礼也!不要性急,少不得一个个都要请的。”猪一戒还要发话,早被唐半偈喝住道:“大仙肯容我谒见,已是天大的情分,你怎敢胡争!”猪一戒方不敢开口。
清风遂领着唐半偈,竟到火云楼来。到得楼下,早又有一个小童撑开帘子,请唐半偈入去。唐半偈入到楼中,望见镇元大仙高坐在上面,就合掌膜拜道:“贫僧大颠,谨参见祖师。”那大仙看见,忙降座搀住道:“我与你释、道分途,礼当宾主,怎么如此谦恭?”唐半偈道:“大仙乃当代祖师,大颠不过一介凡僧,今得仰瞻圆范,实出万幸,敢不顶礼,以展微诚!”大仙道:“体力虽别,圣凡性道实无高下。颠师既肯努力灵山,自是佛门法器,不应过为分别,还是宾主为宜。”唐半偈哪里肯依,逊让了多时,毕竟以弟子礼参拜大仙。参拜完,大仙让坐,命童子传茶。茶毕,大仙便问道:“当年唐旃檀努力求经,盖有前因,故历多魔,以彰佛罚;今颠师既无前因,只在家修持,未尝不可证果,何故又承命西行?”唐半偈道:“努力必待前因,则惟佛成佛,而凡夫万劫不出凡夫矣!贫僧此行,岂敢妄希佛果,但愿舍此凡夫耳!”大仙点头道:“圣凡疆界,颠师一言尽撤,佛器,佛器!”又命童子摆出许多仙家果品,留唐长老在楼下茶话不题。
却说小行者弟兄三人,在外面等了半晌不见出来,心下焦躁道:“今日尚早,这样好天气,斋又吃了,不走路,只管在里面讲些什么?”又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小行者对着明月道:“央你进去催催我们老师父出来吧,只管耽搁,恐怕误了前程。”明月答应道:“待我进去说。”去了半晌方出来回说道:“家师说西方路上妖魔最多,料想到不得灵山,枉送了一条性命,不如在火云楼跟家师修行,或者还有个出头日子。唐师父悔悟过来,情愿在此修行,不去了,故着我传言,叫你们去了吧。”小行者听了大怒道:“胡说!哪有此事?”明月道:“你不信,你自家进去见你师父就明白了。”小行者道:“待我进去问。”跟着明月走到火云楼下,只听得唐长老在内,与大仙攀今吊古的谈论,忍不住在帘外高声叫道:“师父,既见过,去了吧!我闻大道无言,只管讲什么!”唐半偈未及答应,大仙早问道:“什么人到此喧嚷?”唐半偈忙起身赔罪道:“是愚徒孙履真催贫僧早去,村野不知礼法,多有唐突,望祖师恕之。”大仙道:“既是高徙,可叫他进来,我对他说。”明月遂掀开帘子,让小行者进去。小行者走到楼下,望着大仙也不为礼,只睁着眼看。大仙问道:“你是什么人?”小行者道:“我已对童儿讲明,是你昔年八拜为交的孙大圣就是家祖。他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大仙道:“既是佛家支派,也该习些规矩。”小行者道:“规矩都是些虚文套子,习他只好哄鬼。”大仙道:“这也罢了!只是你师父德行虽高,却终是凡胎,西方路上千魔百怪,怎生去得?我故留他在此修行,保全性命。你们可各寻头路,不必在此守候。”小行者道:“镇元老先,你虽说有三分仙气,却一毫德行也无。我师父奉大唐夭子之命,往灵山拜佛求解,你却在半路上邀截他修行!我不知道你这样歪心肝贼肚肠修出什么行来?倒不如将这五庄观一把火烧光了,转随我师父到西天去,见世尊忏梅忏悔!纵不能够证果,还不失本来干净面目;若只管撑持这些旁门架子,究竟何益?”大仙道:“你既要你师父西去,我也不强留,只恐怕你没甚本事,保他不去。”小行者笑道:“不是夸口说,托赖祖大圣家传这条金箍铁棒,若是西方路上有几千几万个的妖精,也还不够打哩!况我二师弟猪一戒一柄钉耙,三师弟沙弥一条禅杖,也是不怕鬼神的!先生你不要替古人担忧。”大仙笑道:“你们若果有这样手段便也去得,只怕说得出行不得。”小行者道:“你若不信,请到楼外来,试试我的金箍铁棒看何如?”大仙又笑道:“这些苍蝇舞灯草的伎俩,试他做甚?只与你讲过,我留你师父坐在此楼下,我又不动手,只要你请了师父出去,便算你有些手段,我便也象昔年,做人参果会请你;若是请不出去,带累他有些灾难,我叫你这小贼猴活不成!那时却莫对孙斗战说我无情。”小行者笑道:“先生不要说谎,等我去叫了两个兄弟来做个证见。”大仙点头道:“你去叫来也好。”小行者慌忙走到客堂,与猪—戒、沙弥细细将前言说了一遍。猪一戒大喜道:“我正想这观里的人参果,不知是个甚味儿?大家去搀了师父出来,不怕他不请我们尝尝。快去快来。”遂一齐走到火云楼下,再抬头看时,只见那座楼:
炭为梁柱,火作门窗。四壁墙垣皆烈焰,三层檐阁尽金蛇。一脊游蜿蜒红龙,双角耸蹲飞赤兽。画栋雕甍,无非列炬;珠帘玉幕,疑是燃灯。腾烘有如妖庙,连烧不减咸阳。补之不灭,势欲燎原;举而愈扬,状如烽燧。张南离之威,擅丙丁之用。莫认做暴客无明,须识取仙家三昧。
小行者忽然看见,吓得魂不附体道:“罢了,罢了!师父定然烧死了!”欲要捏着避火诀闯进去,只觉这火与凡火不同,远远立着如炙饼似的,只是不敢近前。回过头来,忽见明月掩着嘴笑。小行者忙上前扯着问道:“这火是谁放的!我师父与大仙躲到哪里去了?”明月笑道:“好好的楼房谁肯放火?”小行者道:“不是放火,为何一时就烧将起来?”明月道:“你不听得这楼原叫做火云楼!自有此楼便有此火,何须又放?你师父与我大仙正在里面谈道,躲些什么?”小行者听了,似信不信。因与猪一戒、沙弥商量道:“这事却如何处置?只怕师父有些灾晦!”猪一戒道:“那大仙既与你赌斗,不放师父,这火自然是他弄的了,师父断然不妨。只要有甚法儿灭了此火,不但可救师父,还有人参果吃哩!”沙弥道:“要灭火也不难,岂不闻水能克火,只消借两副担桶挑些水来,泼在火上怕他不灭!”小行者听了,大喜道:“沙弟说得有理。也不消挑水费力,待我唤将龙王来,叫他下一场大雨,何愁此火不灭。”猪一戒道:“下雨比挑水更妙,我二人在此看着,你须快去唤龙王来救师父。”小行者急急跳入空中,掐一个“唵”字诀,念念有词。早有西海龙王来到,向小行者施礼道:“不知小圣呼唤小龙有何使令?”小行者忙答礼道:“无事不敢奉请,今因五庄观道士恃强,将我师父关在火云楼里不放,却四面放火烧他;我一时解救不得,故请你来烦你下一场大雨,泼灭了火焰,好救师父。”龙王道:“下雨不难,只是不曾会得风伯、雷神,无以助威。”小行者道:“有雷恐惊吓了师父,有风倘延烧开一发难灭,都不消得。只要雨大些,灭了火便是你的功劳。”正说处,东海龙王也来了。二龙奉令,将云头低下,直罩在火云楼上,真是龙能兴云,云能致雨。不一时乌云布满,大雨倾盆。真是:
忽油忽沛忽滂沱,倒峡嫌微又泻河,
若使仙家无蓄泄,火云楼下已生波。
小行者看见大雨如注,满心欢喜道:“这等大雨,任是天火也定然灭了,莫说这一间楼子。”便向二龙王道:“雨够了,请住吧。再多时恐怕湿了我们的行李。”龙王闻言,遂停云罢雨,起在半空。小行者道:“多劳了,请回吧,容改日奉谢,我好去救师父了。”龙王作礼别去不题。
小行者只道火已灭尽,竟直从火云楼顶上落将下来。不期火云楼烈焰腾腾如故,落下来急了,一时收煞不住,竟落入火中,烧得满身疼满,叫一声“啊呀”,忙忙跳将出去,一身毫毛烧得精光。幸亏猪一戒与沙弥扶住,替他将身上的余火掸去,因埋怨道:“这样大火,你难道不看见?却跳将入去。”小行者道:“这样大雨,我只道火已灭了,谁知还是如此。这雨都下到哪里去了?”猪一戒道:“雨落到火上,就似浇油一般,愈下愈烈,一毫也无用。”沙弥道:“此火不为水灭,自是仙家妙用。但火无体,以木为体,我们一顿钉耙、禅杖,将这间烧酥的楼子打倒了,火无依附,自然要灭。”猪一戒道:“打倒楼子,倘压伤师父却怎么处?”沙弥道:“似这般畏首畏尾,这火如何得消?”猪一戒道:“这火又消不得,他躲在火里又不出来,莫若以火攻火,转自放一把,将他前后观宇都烧将起来,不怕他不出来救火。待他出来捉住,便好救师父。”小行者沉吟了半晌,忽想道:“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不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