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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西游记-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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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着胆装腔道:“野和尚休得无礼!我是国王太子。”猪一戒道:“太子,太子,打得你吃屎。”遂提将起来,要往御阶上掼。黑孩儿慌了,极口的乱叫道:“猪老爷饶命!”猪一戒听了大笑道:“你方才认得我猪老爷!既要饶命,快送我到行宫去见师父。”太子道:“情愿送去,只求猪老爷放了手好走。”猪一戒摇着头道:“放不得,放不得!放了你跑进去,深宫内院哪里寻你?”随将断绳子长的捡了几条接起来,将黑孩儿颈项拴了,用左手牵狗一般牵着,右手却在殿旁将前番打他的木棒拿了一条,赶着太子道:“快走,快走!”太子没法,只得领着他走出宫来。宫里虽有近侍,看见猪一戒势头凶恶,谁敢上前!
  此时,小行者知是菩萨显灵,见阴气散尽,正提着铁捧走出行宫,要问国王讨人。恰遇猪一戒牵着太子走来,又惊又喜,忙问道:“兄弟来了么?师父着实牵挂你哩!快去,快去。这个小哥是谁,牵他来做甚?”猪一戒听见说师父牵挂他,不及答应,忙走入行宫,叫一声:
  “师父,我来也!”唐长老正在那里对着红光拜谢,忽见猪一戒走来,满心欢喜,走起身来问道:“你毕竟是谁陷你?”猪一戒牵过太子来道:“就是这个坏人。”唐长老道:“他是甚人?”猪一戒道:“他是国王的太子。”唐长老听见说是太子,连忙走近前扶住太子道:“既是国王的殿下,还不快些放了!”猪一戒道:“放不得!他虽是太子,却是我的仇人。”唐长老道:
  “有甚深仇?无非是一时游戏起的衅端。”猪一戒道:“他孩子家不知事倒也还可恕,只是他的娘,妇人心最毒,说我父亲曾将他打死,今日要杀我报仇。”唐长老道:“既有前仇,则报不为过,况报又未成,如何复结后怨?冤家宜解不宜结。还不快放了,稍释前愆,好打点走路。”猪一戒拗不过师父,只得将绳索解了道:“我老猪被你拿去,不知打了多少?我拿你来便轻轻放了,好造化,好造化!”黑孩儿感唐长老解放,再三拜谢不题。
  却说黑孩儿被猪一戒牵来,早有近侍报知,玉面娘娘吓得魂不附体,啼啼哭哭,与大力王商议要救太子。大力王道:“他一个过路和尚,拿他来做甚?就是拿来,昨日他师兄来寻,还了他也可免祸;你却苦苦要报什么旧仇,抵死不还,今日却惹出这等大祸来,皆是自取,怪不得他人。”娘娘道:“做过的事,埋怨也无用。只是如今怎生方救得他出来?”大力王道:
  “我当初为妖魔的时节,好逞英雄撒泼;今日既为一国之主,当存一国之体。况这几个和尚又大有来历,遣兵与他厮杀,他本事高强,又杀他不过;弄阴霾迷他,他有红光护卫,却又迷他不倒。并无他策,惟有伏罪软求,或者尚可挽回。只是我为国王,怎肯下气?”玉面娘娘又撒娇撒痴大哭道:“你不肯下气,岂不害了我孩儿性命!”大力王道:“爱妃不必心焦,事己到此,也顾不得体面了。”随分付备法驾,同娘娘一齐亲自到刹女行宫来见求解的和尚请罪。车驾将到行宫,只见黑孩儿太子早已放了出来。大力王与娘娘看见,细细问故,方知是唐半偈劝勉。王、后二人不胜感激道:“原来这唐长老竟是活佛。”遂下了辇,步行入宫来拜谢,唐长老慌忙迎接答拜。国王要请唐长老到朝里去款待,唐长老西行心急,立刻叫猪一戒、沙弥牵马挑担起身。大力王知留不住,即命法驾亲送出西城方回。他师徒们到了城外,见天色依旧阴阴晦晦,正不知去向,忽见那朵红云又飞在前边领路。师徒们跟定红云,倏忽之间早已脱离鬼国,竟上西方大路。正是:
  收回菩提心,赖有观音力。
  师徒四众此去,不知又有何所遇,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唐长老逢迂儒绝粮 小行者假韦驮献供
  诗曰:
  毕竟人心何所从,喜新厌旧乱哄哄,
  东天尽道西行好,及到西天又想东,
  洪福享完思净土,枯禅坐尽望丰隆;
  谁知两处俱无着,色色空空递始终。
  话说唐半偈师徒,亏观世音菩萨遣红孩儿领路,脱离鬼国,一时迷而得悟,依旧并胆同心,欢欢喜喜,往西前进,喜得一路平安,又行了二、三千里。忽到一个乡村,唐长老对着小行者道:“徒弟呀!行了半日,腹中觉有些空虚。此处象是一个乡村,你看有好善人家去化些斋来充饥,方可前行。”小行者道:“西方路上家家好善,要化斋不打紧。师父请在这村口树下略坐一坐,等我去化。若遇着个大户人家,只怕还要请了去吃哩!”猪一戒听了道:
  “哥呀!倘有好人家,连我也说在里头,等我也去吃些。”小行者道:“这不消说得,包管你一饱。”说罢,拿了钵盂就要走。唐长老叫住道:“化斋乃是以他人之斋粮济我之饥渴,这是道途不得已之求,原非应该之事。他须喜舍,我当善求,万万不可卤莽,坏我清净教门。”小行者领诺,竟走入村来。才走不多路,忽撞见一个人,正要问他一声,那人将他看一眼,便吐一口唾沫,远远的走开了;又走不得几步,又撞见一个人,又想要问他,那人又将他看一眼,吐一口唾沫,远远的走开了。心下疑惑道:“想是连日天气热,我走路辛苦,不曾洗浴,身上有些汗酸臭。”再走几步,撞见的人人如此。心下又疑惑道:“这些人若是洁洁净净,便是嫌我秽污。你看他腌腌臜臜,比我更加秽污,怎倒嫌我?”正思想不出,忽见路旁一个人家,心里想道:“莫管他,且进去化斋,干我的正经事。”遂走将进去,叫一声:“有人么?过路僧人化斋。”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后生来道:“什么人叫唤?”忽看见小行者是个和尚,因笑一笑骂说道:“哪里走来这个秃货?倒要算一件罕物。”小行者听见,笑答道:“没头发的秃货天下也不少,若要连鬎鬁算还多哩!何罕之有?小哥想是整日躲在毛里过日子,故见闻不广。”那后生道:“别处或者还有,我们这地方却未曾多见,请再去问问人,我不与你斗口。”小行者道:“这都罢了,但我几众过路僧人,一时行路辛苦,腹中饥了,化你一顿饱斋,结个善缘。”那后生惊讶道:“这又是奇闻了。”小行者道:“化斋怎么是奇闻?”那后生道:“化斋想是要饭吃了!饭乃粮米所为,粮米乃耕种所出,耕种乃精力所成。一家老小费尽精力,赖此度日,怎么无缘无故轻易斋人?岂不是奇闻!”小行者道:“我们从大唐国走到宝方,差不多有二万里路。哪一处不化斋,哪一日不化斋?化的斋粮只愁肚中吃不下。若依你这等说,我师徒们饿死久矣!你小哥家不知世事,快进去叫一个大人出来说与他,他自然请我们饱餐了。”那后生道:“我家没有大人,我小哥家果不知事,请去别家化化,自然明白。”说罢,竟走了进去,全然不睬。
  小行者要行凶,又恐怕违了师父之言,只得忍着气走了出来,又往前行。忽又见一个大户人家门前立着一个老院公,忙上前叫一声:“老官儿,过路僧人行路饥饿,要化一顿饱斋。”那老院公抬头看见是个和尚,先吐了一口唾沫,道声晦气,方答道:“我这地方并不容留和尚,你们是哪里来的?”小行者道:“我们是大唐国钦差,往西天雷音寺见如来佛拜求真解的。”那老院公道:“我就说你是远方来的。你既敢远来,必定也通些世务。古语说:入国问禁,入里问俗。你问也不问一声,为何就大胆走到这里来?”小行者道:“我们过路僧人不过化一顿斋,吃了走路,又不在这里过世,问你民风土俗做什么?”那老院公道:“问不问由你,只要你忍着饥走得过去,便是造化了!要吃斋是莫想。”小行者道:“一顿斋能值几何?莫说我佛家弟子占三教之尊,为天下所重;就是一个求讨乞儿,也有人矜怜赍助。怎么说个莫想?”老院公笑道:“各乡风俗不同,我故叫你问一声。我这地方,转是乞儿有人收养,收养乞儿叫做施仁;若是施舍了和尚一粒米,一寸布,便叫做干名犯义,伤风败俗,就为乡人鄙贱,不许入正人之列。故人蓦地撞见和尚,就要算做遭瘟晦气。我老人家今日活遭瘟,精晦气,撞见你说了这半日活,明日人知道,还不知怎样轻薄我哩!请你快去了罢,免得贻害地方。”小行者听了惊讶道:“一个和尚又不犯法,怎么布施了就干名犯义?怎么撞见了就遭瘟晦气?我不信有这等事,还是你老人家舍不得斋僧,故造此妄言骗我?我只是不信。”老院公道:“你不信我,再去问问人就知道了。”小行者暗想道:“方才我入村来,撞见人皆吐残唾走开,想就是这个缘故了。”又对着这老院公问道:“你这地方为何这等恼和尚?必有缘故,可说个明白。”老院公道:“风俗如此,我们粗蠢之人,哪里晓得是甚缘故?你要知明白,西去十里有一村,叫做弦歌村,村里尽皆读书君子,人人知礼,个个能文,你到那里一问,便晓得是甚缘故了。”小行者道:“去问也不打紧,只是我师父肚饥了等斋吃,可有法儿多寡化些与我?”老院公摇着头,连连说道:“这个没法,这个没法!”小行者道:“若是没法,我师父不饿死了!”老院公道:“若要执迷往西,饿死是不必说了;倒不如依我说回过头来,原到东土,那边人贪痴心重,往往以实转虚,以真易假,你们这教说些鬼话哄他哄,便有生机了。”小行者道:“我们是奉圣旨往西天见佛祖求真解的,怎好退回?”老院公道:“我说的倒是真解,你不退回,请直走到天尽头,妙妙妙!说了这一会,连我老人家肚里也饥了,不得奉陪。”举举手,撤回身往里就走。小行者暗想道:“这些闲话且莫听他,只是我在师父面前说得化斋容易,如今无斋回去,怎生见他?”又想道:“明化不如暗化。”遂弄个影身法儿,竟跟了老院公进去。
  老院公走到厨下,此时午饭正煮熟在锅里,管厨人还在那里整治下饭。老院公等不得,先揭开锅盖,自盛了一大碗拿到房里去吃。因是寡饭,又撤身往厨下去寻小菜。小行者跟着看见,随隐身进房,将他一大碗饭倒在钵盂内,恰恰有一钵盂。正待走路,只见老院公又拿了一碗酱瓜、酱茄小菜来,又一双筷子,正打帐进房吃饭,看那碗中的饭已不见了,吓呆了,半晌方叹口气道:“人说撞见和尚晦气,我今日撞见这和尚,真也作怪,怎明明盛在碗里的饭,转转身就不见了!莫非是哪个藏过耍我老人家?”走出房来东张西望。小行者得便,又将瓜、茄小菜倒在钵盂饭上。老院公再进房来,连小菜都没了,一发慌张道:“不好了,有鬼了!”厨下众人听见,俱跑来问他。小行者乘着乱,便托着钵盂一径走出村来。
  此时唐长老等得不耐烦,正在那里要叫猪一戒来迎。猪一戒道:“西方路上好善斋僧的人家多,哪里去迎他?况他猴头猴脑,知道躲在哪家受用?他不吃得撑肠拄肚也不回来,却把个师父饿在这里。”唐长老似信不信,也不开口。猪一戒还打帐要说什么,忽小行者走到面前道:“师父,斋在此,请将就用些,前途再化吧。”唐长老道:“你怎生去这半日?”小行者道:“不期此地人不好善,不肯施舍,故此耽搁工夫。”猪一戒道:“你方才说,西方路上家家好善,化斋容易,还许连我也是一饱,为何这会又转嘴说难化了?想是你自家吃得快活,替他遮瞒了。”小行者道:“呆子休胡说,我老孙岂是贪嘴之人!”唐长老道:“此方人既不肯施舍,这钵孟饭又是哪里来的?”小行者道:“这村人家,若说他恶,又立心本善;若说他善,行事又近恶。故好好化他断然不肯与;行凶化他,又怕违了师父之戒。万不得已,只得隐身进去取了一钵盂来,请师父权且充饥,到前途再作区处。”唐长老听了摇头道:“吾闻君子不饮盗泉之水,这斋隐身取来,又甚于盗泉矣!我佛家弟子犯了盗戒,怎敢去见如来?宁可饿死,不敢吃此盗食,你还该拿去还他。”小行者听了,便不敢言语。猪一戒听见师父说要还他,着了急说道:“师父,莫要固执。一碗饭,又不是金银器物,在我口边,便是我的食禄,有什么盗不盗?若是这等推求起来,就是神仙餐霞吸露,也要算做盗窃了。我们一路来,口渴时,溪水涧水就不该吃了!”唐长老道:“你虽也说得是,但天地自然之生,与人力造作所成,微有分别。我只是不吃。”猪一戒道:“师父既不吃,等我来吃了,入肚无赃,好与师兄消。”一边说一边早拿起来,三扒两咽都吃在肚里。吃完收了钵盂,挑起行李道:
  “师父趁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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