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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上医院就问题大了。我猜每个医院的急诊处现在都已经被盯上了。”
哈洛克一听,顿生警惕。“那你呢?”
“他们哪有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再浪费一个人来盯我这名江湖郎中。何况老夫向来医德不彰,索费奇昂,而且常常见死不救。”
“那这次……你这次是什么价钱?”
“算半价好啦?”沙朗才说完这句话,就忍不住笑了两声。“不管老夫再怎么铁石心肠,对待你当然要与众不同啰。”医生说完,不容哈洛克插嘴,又跟着说,“不过嘛,你要来看病的话,可能还有点问题。他们说你可能是开了一辆卡车——”
“我没开。”
“——或是一辆铁灰色的‘兰西雅’?”沙朗仍把话继续说完。
“对了。”
“赶快先将那辆车子处理掉!丢得越远越好!”
哈洛克转身望外面的那辆轿车,引擎已经过热,水箱正在冒烟,泥泞不堪,一看就晓得奔过长途的样子。
“可是我不晓得步行能走多远?”
“失血过多的缘故吗?”
“大概吧。我可以感觉得出。”
“要死啰!你在哪儿?!”
“怎么说—一是失血过多产生记忆力衰退的现象呢——还是时间隔很太久,印象模糊呢?”
“这有什么不同?是因为——”
“——失血过多的关系。”
“我感到头晕目眩,你是不是指的这个?”
“没错。我想我大概晓得你讲的那个角落。那附近是不是有什么招牌?有个叫什么父子公司的?”
“有个叫‘阿利尔与菲尔斯’的招牌,”哈洛克由汽车顶上望过去,看到一块大招牌。“名贵珠宝买卖,名表,钻石……对不对?”
“对了,我晓得就是那里。我可以马上到,二十分钟以内可以赶到。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我不能急。”
“千万不要。”
“你也—样。你慢慢走开,假如附近还有停着其他的车,你就找一辆,钻到它下面去躺着等我。不要随便移动,等我到了之后,你可以在车子底盘下方划亮一根火柴,我一看到亮光就晓得你的位置了,懂吗?”
“懂。”
哈洛克挂断电话之后,走出亭子过街之后,先将外衣拉开,扯出那件浸满鲜血的衬衫,然后将它扭绞了几下,把鲜血滴到街道上,再转过街角时又摘了几滴,用鞋底搅抹了一下才往原来的方向退回来,任何人在发现这辆轿车之后,看到地上的血迹时,都会以为他已经沿着这条街,穿过十字路口,一路下去了。他全身痛苦不堪的转了个方向,朝着侧街对面的那家珠宝店闪了过去。
他躺在一辆靠墙停放的“宝狮”牌轿车的下方。
过了二、三十分钟之后,有辆车一开进停车场,大灯马上就熄掉了,可是引擎还在转动;一定是沙朗来了。
哈洛克从“宝狮”车底移出半个身子,划亮一根火柴。
几秒钟后医生就站在他上方了,再过了几分钟,他们已经驶离那里,直奔安提布镇。
哈洛克躺在后座,缩在角落上。
“你应该还记得,”沙朗说。“我房子有个边门,可以从车道上进入。那个门直通我的守卫室。”
“我记得。我去过。”
“我等下到了之后先进去,查一下,以防万一。”
“假如你门口有车子监视呢?怎么办?”
“我宁可不去想。”
“你最好还是先想好。”
“老实讲,我早想过了。在另外一个镇上,我还有一个老同事在开业。别人都不可能晓得。只不过我不想去扯上他罢了。”
“你这么帮忙,真是感激不尽。”哈洛克说时,眼睛望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医生后脑,他原先灰白的头发,一两年不到,现在已经变成一个雪白。
“哪里的话。你也帮过我一个大忙,”沙朗语气轻柔的说,“这笔债我一直还不晓得该怎么还你呢。”
“我知道。可是这早就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对吧?”
“也不能这么说。反正大恩不言谢就是了。没有你,我早完蛋了。”
“我听了很安慰。”
“再说,那些人讲的话,也不能令我相信,太荒唐啦!”
“他们怎么说?”
“说你已经疯狂了,是个危险的神经病,打算把所有你晓得的内幕情报都揭发出来,而且打算向苏联国安会靠拢。”
“难道这对你来说算得上很荒唐?”
“我听了之后不相信,就打电话去问坎城的那个专向苏联国安会卖情报的人打听,问他说,你现在的行情怎么样。你晓得他是怎么告诉我的?”
“怎么告诉你的?”
“他说你根本不值钱——无行无市——什么价钱也没有。莫斯科警告过不准碰你,甚至连认都不准去认你。照这种说法的话,你又能揭发谁?向谁去揭发?”医生摇摇头。“罗马根本就是在唬人说谎;这表示华府有人向罗马说谎,骗罗马,说你已经‘无药可救’。呸!鬼才相信!”
“那你愿不愿意把这些鬼话去替我向他人分辩一下?”
“我假如去替你分辩,不就等于是我在找死?要我还你这笔人情债,总还得有个限度吧?”
“谁又晓得是你说的,不会有危险的。”
“我跟谁去说?跟谁说才不必说明我的身份?”
“跟安东尼·麦锡去说。”
“安东尼·麦锡?!”沙朗大叫一声,忍不住转头瞥哈洛克。“为什么他会……?”
“因为你是思我站在一边的。所以他会相信。”
“象美国国务卿麦锡那种人,并不是光说好话他就能相信的。你必须先揭开自己的底牌给他。”
“只要你能把事情澄清就可以。”
“为什么他会相信你?相信我?”
“你什么也不必多说。只要先提到你的情报是来自‘布拉格’的那名‘参事’就够了。他一听就会相信你了。”
“我懂了,”医生边开车边考虑,“我当初没想到你们中间的关系,根本就没想到过。”
“这中间的事情也相当复杂,而且平常我也没提过。我们的关系非常深,可以推到很久以前,我们两个家族彼此的世交关系。”
“这个嘛——我还得考虑一下才能答应你。跟美国的国务卿打交道,可不同于一般的接头,对吧?我们都只不过是老百姓,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住在另一个星球上的人。你们老美的假话是怎么说的?”
“一场完全不同的球赛。”
“对——就是这个意思。”
“并不是。其实节目还是一样的。这件阴谋也牵涉到他,也对他不利——对我们这些人都不利。”
沙朗住宅的四周,并没有可疑车辆的形迹。
一等哈洛克躺进检查室的床上,他的衣服马上就被剥掉了,上半身用海棉擦洗过,伤口消过毒之后,立刻加以缝合包扎。老医生的太太充当手术的助手,默不作声的帮着忙,料理好一切,就将哈洛克的血衣拿出去洗的洗,烧的烧。
等他太太离开手术房以后,沙朗才开口说话。
“你最好休息个几天,上的药和纱布,假如伤口没发炎化脓的话,至少可以撑个五六天再换。最重要的是要休息。”
“我不可能休息,”哈洛克痛苦的撑坐起来说。“我还有事。”他脚已经移下床。
“可是刚才动了几下,不是已经痛得要死了吗?”
“只有肩膀痛。”
“你不要忘了曾经失过大量的血。 ”
“我以前还流过更多呢。”哈洛克抬眼望沙朗。“你有没有速记机?”
“有啊,在我办公室里吗;平常是用来写病历报告的。”
“我想请你先教我怎么使用,我等下记录的时候,你最好能在场听。然后我想打个越洋电话到美国去。”
“打给麦锡?”
“对。可是也要看情况而定。看他旁边还有谁在场,电话保不保险;这些他都清楚。关键在于等下你听我录的时候,可以先把全盘的内幕先做个了解,以决定届时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你简直是硬逼我上刀山。”
“对不起——可是也只有这件事还要再拜托你而已。另外,等天亮了之后,我还必须要有些换沉的衣物。我所有的东西都留在意大利的莫涅西镇了。”
“没问题。我可以叫我太太去替你买。”
“讲到买东西,我身上还有不少钱。可是我恐怕目前还不够,你先借我一些,等我闪到巴黎提了款再还你。”
“何必先谈还钱的事,太难堪了。”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告诉你,我下一站要到巴黎去。”
“可是我想假如我们在这儿与麦锡通过电话以后,他一出可以马上替你安排到巴黎的交通工具和对策的。”
“我很怀疑、等下你听我录音之后就晓得了。问题在于那伙从华盛顿乱唬罗马方面的人,都不是普通人物,职位都很高,只是我不清楚他们都是哪些人、哪些部门的,而我只晓得这些人全都是有权可以‘假传圣旨’的高阶层人士。即使麦锡下达了命令,他们仍然可以将命令歪曲或是根本予以忽略掉;何况他们当初已经假传过一道格杀我的命令,而且才执行了第一道,可惜没有成功而已。假如我说出了我的下落,或者我目前、将来的落脚点,他们马上就会派人先围堵我,把我干掉再说。很难讲他们会办不到,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用录音带的缘故。走吧!去录吧!”
三、四十分钟后,哈洛克已将那卷录好的带子从机器上取下来,放到了沙朗的办公桌上。
他全都说了,从“布拉瓦海岸”上的惨叫和子弹的扫射声,一直叙述到“莫里涅山口”的炸药爆炸声。可是他却并不能对这些发生过的事情,给予一个结论或判断。
是非自有公断,麦锡必须自己去分析出这些事情的真相。
沙朗坐在他办公室中的皮转椅里,全身僵硬,脸孔木然,两眼大睁的瞪着哈洛克。他可以说已经被吓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过了好久好人,他才突然回过神来,茫然的吐出了两句问话。
“为什么?”他以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喃喃自语问自己。“这简直太荒唐了,就跟他们说你的事情一样荒诞不经。可是,为什么呢?”
“我也问道我自己几百遍、几千遍了。而且也一直想到我在罗马时,跟贝勒谈过的那些话。他们以为我晓得一些我并不应该晓得的事情——一些令他们害怕的事情。”
“那——到底你晓不晓得呢?”
“他也这么问过我,”
“谁?”
“贝勒啊。而且我是非常诚恳的告诉他的——也许太诫恳了一点——可是那时候我因为突然在火车站月台上看到她,也几乎被弄傻了。我当时根本不能明确的思考。尤其是自从罗斯托夫在雅典跟我谈过之后,我脑袋里就一直就很乱。”
“你是指什么?”
“指真相。指假如我就是真的晓得某件事的话,我大概也已经忘掉了,要不然就是我根本对那件事毫无印象。
“这对你是不可能的。他们都说你是个活电脑的记忆银行呢,说你就是那种随时随地可以单凭一个名字、一张脸孔、一件琐事,就可以把所有一切与这些名字、脸孔、琐事——不论多久的——全都一下子串连起来的人。”
“这都是过誉之词。我只是在读研究所时,学会了、养成了一种记忆的方法而已,我并非什么活电脑。”
“这点我也同意。”沙朗说,“一具电脑在当年是不可能救我的。”沙朗顿了顿,上半身弯到桌面上。“你想过‘布拉瓦事件’发生以前的数个月内,所发生过的事没有?”
“有啊。我一直向前推,推了好几个月,好几个星期,好几天之前的事情,我全回忆过了——每件事,每个地点……想我到过的地方……贝尔格莱德、布拉格、克洛科夫、维也纳、华盛顿、巴黎。根本什么大不了事,也没碰上过。只除了我曾经和她从布拉格秘密警察中心,偷出来一份文件的事,还算比较不得了一点之外,其他完全是例行公事,即使是一个观光客也能干的事情。就这么多。”
“华府呢?”
“更没事了。我飞回去过五天——述职——一年一次,驻外‘参事’的每年回国大拜拜。把过去一年里干过的事,加以口头报告一番,根本毫无意义的例行公事而已。可是也许就是那次,被他们逮到了一件‘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幕’了。”
“那你在国内时,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怪事?”
“屁事也没。我后来又飞往纽约长岛去看一对小时候就认识的夫妇。男主人根本不是政治圈里的人。然后我又到麦锡那里去住了两天,其实也算得上是公事。”
“你们真的那么亲近……一直都那么亲近……?”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们两家是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