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开阔的旷野上只有父女二人,再也不见那十三岁的少年。小麦把风筝线交到老田手里,老田却把手指松开,任由风筝在天空飞走。接着,他向最近的竹林跑去,小麦紧跟在后面:“爸爸,等等我!”
父亲扯开嗓子大喊:“秋收!你在哪里?”
竹林边缘有些游客,他们都被田跃进吓着了。今天有不少放暑假的学生,净是十几岁的男孩,秋收很可能就淹没在这些男孩里。再往竹林深处却是人迹罕至,只有凉风吹过竹间发出海浪般的声响。
女儿气喘吁吁地喊道:“爸爸,别找了!我们找不到的,我想他自己肯定会回来的。”
“不,我了解这个孩子!他是个固执的孩子,会做出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无论如何,必须要找到他!”
他命令小麦到外面去找,而他自己留在竹林里,兵分两路或许还能找到。
小麦缓缓走出竹林,发现天空更加阴郁,远处就是公路,说不定他已坐上公车回去了?该死的小子!一声不吭就玩失踪?难得有兴致放风筝,一眨眼就被彻底扫了兴。
凉风吹过她的头发,肩膀不禁哆嗦了一下,回头已不见半个人影。她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听老爸指挥?他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心上,还让她一个人出去找,他就不担心女儿找丢了?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她警惕地注视四周,不断回头看山顶的教堂,以免迷失方向。
第十二章(2)
将近黄昏,荒野上立着一棵枯树,掠过几只被她惊起的乌鸦。
顺着乌鸦飞行的方向看去,荒野中站着一个孤独的人影。小麦往前快跑了几步,才看清那个瘦弱的少年,他是秋收。
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子,真想立刻就抽他一个耳光!
“你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没事乱跑什么?”
就在她边走边嚷时,少年却伸手大喊道:“别过来!危险!”
她低下头才发现,就在脚下不到两尺外,横着一条深深的沟。
这条沟并不是很宽,估计小麦一大步能跨过去。但让小麦可怕的是无法目测准沟的深度。这条沟就像荒野上开了道裂缝,竟一眼望不到尽头,把沟的两边分割为两个世界。
秋收站在沟的对面,瘦高的身体在风中摇晃,阴云下的脸庞很是阴沉,他微微皱起眉头,露出忧郁的眼神。
“你为什么要逃跑?”小麦隔着这条深沟,大声质问着面前的少年,“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找你找得急死了!”
“对不起。”
“你快点跟我回去!”
仿佛老师在教训学生,但少年无动于衷地站着,两人面对面,相距咫尺,中间横亘着那道深沟。
终于,一阵风吹湿他的眼睛,少年摇摇头说:“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我想,你爸爸很难再抓到杀死我妈妈的凶手了。”
“不,他是最好的警察,没有他抓不到的坏人!他肯定可以替你报仇的。”
这是小麦第一次为父亲辩护。
少年苦笑着说:“你爸爸是一个好警察,也是一个好人,我非常感谢他为我做的一切—但是,凶手不是普通人,凶手是一只恶鬼,警察是抓不到恶鬼的。”
“放屁!”这是小麦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脏话,“连你自己都没有信心了,哪能让警察有信心呢?你还算是男人吗?”
秋收却给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小麦,我很高兴认识你,也很高兴能和你一起生活这么多天,我会一直记着你的。”
“你说什么啊?”她想起少年说的“一起生活这么多天”,脸上就浮起绯红,瞪圆了眼睛,“别乱讲话哦!”
“再见,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说完他转身往后面的小树林走去。
小麦急得大喊:“等一等!”
但少年不再回头,他飞快穿过荒芜的土地,渐渐剩下一团模糊的背影,最终被那片小树林吞没。
黄昏的天色越来越暗,西天泛起一片红云,风呼啸着吹动小麦的裙摆,荒野凄凉得催人落泪,似乎脚下那条深沟存在的目的,除了把两个世界分开以外,就是收集所有来到这里的人们的泪水。
“别走!”
她看看脚下的那条深沟,心想自己跨过去应该没问题,便鼓起勇气后退几步,把裙子卷到大腿上,深呼吸一口开始助跑—她在深沟的边缘,拼尽全力跨出右腿,接着是左腿—她感到自己飞了起来。
空中的瞬间,风,夹着某种声音从耳边掠过。
眼看右脚要踩到深沟对岸,身体却仿佛被什么抓住了,刹那间沉重了许多倍,心脏也同时狂跳起来。
她踩空了。
整个人笔直掉下深沟……
第十三章
1995年,炎热的八月,暑假的最后一周。
对于十三岁的田小麦来说,这是她初中时代最倒霉的一周。
“别走!”
黄昏的风卷走了少年的背影,也卷走了她的这声呼喊。
佘山背后的荒野中,她为了追上逃跑的少年秋收,冒险飞跨一条深沟,却不幸坠落到深沟底部,结结实实摔断了腿!
小麦绝望地躺在沟底,她知道自己的骨头断了,大腿以下全部麻木。她感到额头在不停流血,不知会不会留下伤疤。她竭尽全力地在沟底大喊救命,可上头是荒无人烟。更可怕的是,夜幕迅速笼罩大地,头顶只见一条长长的缝隙,浓浓的黑云终于散去,恰巧露出一轮月亮。
嗓子都已喊哑了,却只有无数青蛙在回答。身下的泥土充满湿气,若是下雨一定会积满雨水,大概就这样把自己淹死吧?她努力摸了摸自己的大腿,依然毫无感觉。会不会就此被截肢,从此将坐上轮椅?十三岁啊,人生才刚开始,自己就要这样去往地狱?
一直等到半夜,才听到地面响起爸爸的声音:“小麦!”
她被救了起来,从两米多深的沟里。
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幸好医生处理得非常干净,才没留下后遗症,若再晚送来个把钟头,恐怕女孩就要变成瘸子了!至于额头上的伤口,后来也慢慢愈合,没留下什么疤痕。
小麦打着石膏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
后来的一个月,她每天拄着拐杖去学校读书,成为整个班级嘲笑的对象,就连班上最丑的同学都在看她的笑话!每次她一瘸一拐地走进校门,都会屈辱地低着头,好像整个中学的人都在看着她,看着一个绑着石膏的小怪物走进来。她真想给自己弄副面具,不再让别人看到她的脸。
她更恨爸爸了!
父女俩大吵了一架,她质问爸爸当时为什么把她丢下,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去找秋收,如果他真的把她放在心上,就不会任由她一个人走这么远,最后掉到沟里差点没命!
所以,她得出的结论是,爸爸一点都不爱她—她甚至怀疑自己可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还恨那个叫秋收的少年。
十三岁的秋收,当天从那条深沟后面离开,独自坐了一辆公共汽车回市区。他用身上仅剩的几十块钱,买了一张回老家的火车票,辗转两天后回到了小县城,回到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父亲身边。
田跃进也很苦恼,想不通自己对秋收那么好,他却一声不吭地逃跑了,还害得女儿小麦摔断了腿,差一点点就终身残废。
真是个不成器的小子!
然而,老田照旧早出晚归地办案,全身心投入在秋收母亲的凶案上。他没时间照顾骨折卧床的女儿,便让小麦的姑姑住进家里,全天二十四小时照顾她。
这一年剩下的几个月里,每次虹口体育场有足球比赛,他都会准时来到那个看台—秋收发现凶手的看台,等待那只恶鬼出现。那年很多球迷都购买全年套票看球,如果那个人买的也是套票的话,就一定会再次来到这个看台。
虽然,只有秋收记得那张脸,仅看到过那张脸一瞬的老田完全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但他有一种感觉—只要那个人走到眼前,他立刻就会辨认出来!
他知道恶鬼身上有什么气味。
很不幸,田跃进在球场里等待了三个月,被球迷们来回拥挤了三个月,看到主队一场接一场赢得辉煌的胜利,直到整个1995赛季结束,申花队捧起了甲A冠军奖杯,他也没有再见到过那个凶手。
1995年的冬天来临了。
局里给田跃进分配了其他案件。他预感到可能在今后几年内,都无法再抓住杀害许碧真的凶手了。许多年来的办案经验告诉他,那只恶鬼会很好地隐藏自己,像只老鼠一样躲藏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并且忍耐住嗜血的本性,不再出洞进行类似的杀戮。但有一点他坚信不移:无论多么狡猾冷静的罪犯,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只要一空下来,他就会翻阅那桩案子的卷宗,反复推敲自己的工作笔记,看着从1995年8月7日开始的那些日日夜夜,有时还会想到那个叫秋收的少年。
不管要等待多少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即便等到自己死去,那只恶鬼也一定会被抓住!
他确信这不是幻觉。
1996年的寒假,春节前夕,田小麦收到一封寄自西部的信。
信封上只有收件人的地址和名字,并没有寄信人的落款,信纸上是几行工整的字迹—
小麦:
你好,我是秋收。
我想即使现在说对不起,你也不会原谅我的。那天我匆匆离开,只想快点回到老家,快点见到我的父亲,当时他也躺在医院里。我不愿无所事事地留在你家,就像等待妈妈给我的礼物那样,等待那个永远等不来的抓住凶手的消息。
回到老家后,我才从你爸爸打来的电话里听说,你为了追我竟掉到沟里,结果还摔断了腿。我很抱歉!我以为你不敢跨过来的,我也想不到你真的会来追我。对不起,我以为你心里一直想赶我走,看到我逃走一定很开心。是我误解了你的想法,也低估了你的勇气—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只是我现在还无法弥补你。
请接受我的道歉!虽然,你可能不愿接受。
就写到这里吧,请不要给我回信,如果你愿意的话。
新年快乐!
再见。
秋收
读完这封信,小麦对他的怨恨竟一下子消失了。她还惊讶于少年的文笔,信里运用了许多修辞手法,那文笔好像报纸上看到的文章。
不过,她从来就没想过给他回信—看来他是自作多情了。
反正受伤的骨头已经痊愈,额头的伤疤也全部消退,除了打着石膏上学留下的羞耻,她也确实不需要再恨他了。
然后,她就把他遗忘了。
第二部
第一章
2010年,11月。
又是个大雾弥漫的夜晚。深秋的黄浦江,散发着长江泥腥与东海咸潮混合的气味。路灯只能照亮十米开外,两个黑色背影,如忽隐忽现的幽灵,仿佛随时会消失在雾气深处。
喉咙像被浓浓的湿气堵住,田跃进感觉有些窒息,没想到自己跑得最快,把几个年轻人全甩在身后。他没有把枪掏出来,赤手空拳地狂奔,看着大雾中的两个人影,特别那瘦小的一个,就要被大雾吞没时,响起小男孩稚嫩的“救命”声。
前头就是江边的码头。他飞快地跑过去,却撞上一个健壮的身体,紧接着被人一拳打在脸上。在痛得几乎晕倒的同时,田跃进条件反射地飞起一腿,踹在对方肚子上。随着凄惨的号叫声,一阵秋风从吴淞口袭来,眨眼间吹散了江边的大雾。
码头白色的灯光下,是个捂着肚子的男人,手中抓着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小孩穿着名牌童装,可怜地大声哭喊着,男人狠狠地用手堵住他的嘴巴。
后面年轻的警察们迅速赶到,举起几把手枪对准男人。刚被打中一拳的田跃进嘴角还淌着血,焦急地喊道:“全都把枪放下!”
所有手枪都放下了,慌乱的男人掏出一把尖刀,架在小男孩的脖子上。
突然,小男孩拼命咬住男人手指。
刀子随之掉落在地,警察们乘机往前急冲,小孩已逃出男人的双手,转身往后跑去。
“不!”
田跃进话音未落,男孩就从码头掉了下去—身后就是黄浦江。
黑夜里一记落水声,溅起无数冰冷的水珠,拍到飞奔而至的老田脸上。
那个男人已被两个警察压在地上,小孩却在秋夜的江水中挣扎。田跃进不假思索地脱下警服,纵身跳入波涛汹涌的黄浦江。
好冷!
冷得刺痛每根骨头,快要冻僵的刹那,他才探出水面看到小男孩。深吸一口充满咸味的空气,一个猛子扎到浑浊的泥水下,举目望去如黑暗地狱。终于,他抓住了男孩柔软的腰,竭尽全力让他的头浮出水面,手臂夹着小小的身体,回身往码头游去。男孩双手双脚乱动,几次差点挣脱,害得他也一点点下沉……他猛吸一口空气,却呛进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