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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过去了,手机再也不见动静。
时飞真是个疯狂的家伙,他竟然把电话打到蓝奇放在家中的手机上。在打来的那个电话里,他声音平静,似乎并没有什么想说的,也没提任何条件,只是对蓝缨说,蓝奇教授一切都好,叫蓝缨不必担心。听他的口气,好像这只是一次充满温情的报平安似的。那一刻,蓝缨强行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继续和时飞交谈。他说,想跟他父亲通话,但遭到了拒绝。他问时飞是要钱还是要什么,时飞只是哈哈一笑。最后,时飞说,到时候他会和所有“关心”他的人再次联系的,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无奈之下,蓝缨只得报案。这个消息让警方大为震惊,迅速调查了打来电话的号码,那是一个新开通的手机号。这点似乎更加证明,时飞对此次行动早有预谋。警方试着调查手机打出的具体位置,但是因通话时间过短,没能成功。眼看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剩下守株待兔这一条路了,警官们期待着时飞会再次打来电话。所有安排都已经到位,就等着鱼儿来吞钩。
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蓝缨不知道还要熬上多长时间。
芳泽医院之行大大出乎袁方的意料,没想到一向身体壮实的刘汉唐竟得了让医生都为难的怪病。看来从老刘那了解情况的预想已告吹,眼下他只盼着老刘能早一点康复。
“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我同事到底得的什么病?”袁方在病房外问吴璇。
“你不是都看见了么,”吴璇的语气不像刚才讨论病例时那样冷冰冰,“我说的都是实情,现在确实没诊断出来。”见袁方愣愣的样子,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怀疑,你同事很可能患的是种比较特殊的传染病。所以,掌握他在这几天去了哪里应该非常重要。你要是有了消息,一定赶快通知我!”
袁方低头琢磨。联想到对白头老屋的意外造访,他忽然发现,两天来自己遇到的诸多疑问似乎都与刘汉唐的行踪有关。那么,老刘到底去了哪儿,他到那里又干了什么?或许唯一知道答案的人只有老刘自己,要是他还是这样昏睡下去,谁又能给出答案?
看着袁方闷头不语,吴璇宽慰道:“也不用太担心,了解你同事出行的情况固然重要,更重要的还是要看下一阶段的实验室检查结果。”
“好吧,别的忙我也帮不上,我就尽全力了解老刘的行踪吧。照顾他的事你多费心了。还有,胡姐的心情很糟,希望你抽空也要安慰一下她。”
“不用安慰,我没事。”答话的人是胡晓燕,她也出了病房。对袁方说道:“你就安心工作吧,我能照看好老刘的。哦,刚才忘了,你大哥还托我给你一样东西呢。”
“好,你们聊,我去楼下看一眼CT是不是约好了。”吴璇要告辞。袁方忽然有一点失落,忙问:“有了消息怎么通知你?”
吴璇摸出钢笔在一张处方纸上写了几笔,塞到袁方手里,“打这个电话。”
袁方收好那张带着来苏水味道的处方纸,看着吴璇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胡晓燕把一样东西递给袁方,是把铜钥匙。说道:“差点忘了,老刘在来医院瞧病前嘱咐我,把这把钥匙给你。那会儿他病得已经很厉害了,只是脑子还没糊涂。说这是他办公桌的钥匙,假如领导安排你接替他的工作,那里面有些资料你可能用得着。”
收起钥匙,袁方问起两天来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为什么刘汉唐向自己求助却不打电话过来,后来还一直不接电话?胡晓燕回答说,刘汉唐昨天早晨嗓子突然充血,说话非常困难,不打电话可能是这个缘故。至于为什么不接电话,是因为老刘出门匆忙,手机落在了家里,后来他们就一直呆在医院。
胡晓燕告诉袁方,刘汉唐是5月26日早晨7点多钟从外地回到北京的。当时她正要出门上班,忽然发觉丈夫精神不大对头,说话总是心不在焉的,好像有什么心事。在她再三追问下,刘汉唐才说,他把单位的照相机摔坏了,这部相机很贵重,大概得两三万块,他正发愁呢。她忙问是怎么弄坏的,刘汉唐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他遇到了一件非常蹊跷的事。后来他岔开了话题,说下午还有件重要工作要完成,要采访一位从国外归来的考古学家,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说完,饭也没吃就蒙头大睡。谁承想这一睡,就再没缓过来。她晚上下班回来,发现丈夫仍在昏睡。她给丈夫预备好下午穿的干净衣服仍旧原封不动地放在椅子上,丈夫压根就没出家门。一摸刘汉唐的头,烫得吓人。这当口,刘汉唐醒了。他说自己没事,不过是有点感冒,吃几片药就好了。可是到了5月27日早晨,刘汉唐的病却越来越重,不但烧没退,还一阵阵地浑身发抖,咽喉肿得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地喝水。胡晓燕还记得,当时刘汉唐强打精神发了一条短信,之后就开始昏睡。她哪还敢再拖下去,忙开车把丈夫送到了芳泽医院。到医院以后,老刘的状态好一阵差一阵,直到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袁方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临别时,他告诉胡晓燕自己确实接手了老刘的工作,他是一定不会让这位大哥失望的。
出了医院门,袁方心里就开始打鼓。刚刚对胡晓燕说了豪言壮语,可现在该怎么办?老刘这一病,难道意味着所有工作必须从头开始吗?那也太吓人了!
他颠了颠那把沉甸甸的铜钥匙,决定先回杂志社一趟。
袁方来到国贸大厦楼下时已入夜,长安街上灯火通明,还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坐电梯到达杂志社所在的楼层,隔着玻璃门望过去,几间办公室都是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动静。作为一名普通员工,袁方只有打开外边大开间工作室的权限。开了门,按下开关,几只大功率日光灯唰唰地亮了,房间内登时通明雪亮。这儿是采编部人员统一办公的地方,14张桌椅整齐地分成两列。在他的印象中,这14把椅子同时有人坐的情形已经好久都没出现了。
刘汉唐的办公桌和袁方的办公桌隔着两个位子,紧靠着窗户。袁方一屁股坐在刘汉唐的椅子上,把腿搭在桌上,有一点恣意。望了望窗外的夜空,几颗透亮的星星在天穹上闪动,还有团团的云。这种好天气可不太多见,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良宵”吧。但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意义不大,无论是好天气还是坏天气都不能刺激他想到什么,自从女友离开之后,他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有些麻木了。此时此刻,他就指望着快把手头的事办完了,因为回家之后,还有另外一项重要的“功课”等着他呢。
那把铜钥匙能打开桌子正中的抽屉。里面的东西码放得很整齐,有两盒名片,一小沓空白便笺,一只空软盘盒和几张酒店预定卡,还有两本最新两期的《谜境》杂志和一沓打印好的稿纸。袁方想,老刘交付给他的“有用的资料”肯定是那一沓稿纸,可等拿起来一翻,立刻失望了。那是一份策划案,跟宋文上午给自己的那份一模一样。
袁方把整沓稿纸重重摔在桌上,发泄了一下怨气。没想到会白跑一趟。
忽然,他注意到,抽屉里在放稿纸的位置下面有一本书。拿出一看,书名是《中国门神民俗》。再看作者名字。哦,并不陌生,鲍天羽。那不是京城博物馆的馆长吗?
看来这本书是刘汉唐留下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了。袁方把书塞进挎包,抄起那沓策划案塞回抽屉,准备走人。
这时,一张纸片突然从那沓稿纸里掉出来,飘落到办公桌的底下。袁方趴在地上,伸长胳膊,勉强够出了那张纸片。
原来是一张照片。
拾起来时,照片恰好背面朝上,借着明亮的光线,能看到上面写着一长串阿拉伯数字。
他正要起身细看照片,目光却被桌底下的另一样东西吸引住了——纸篓。他的心里猛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则传闻。据说,在激烈的商战中,有些公司会雇佣工业间谍扮装成清洁工潜入竞争对手的办公室,专门从对方的纸篓里收集废纸,再从这些废纸中搜索重要的情报线索。想到这儿,忙把纸篓拿到光亮处,心里默默祈祷,老刘千万别有往纸篓里吐痰的习惯。
还好,很干净。里面只有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条。
把纸条放在桌上展开,上面有一行潦草的铅笔字:
19N203
——这是什么意思?袁方咬着嘴唇想。
看看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又把注意力转回到那张照片上。一看到照片上的图像,他的心头一阵欣喜。那是张有很重黑白片效果的彩色照片,在蓝色背景下,一左一右各有一只黑色石雕像。无疑,正是门神石像!石像的轮廓被光线勾勒得分外清晰,细节淋漓尽致。照片显然出自专业摄影师之手。从发旧的相纸推测,照片的年头应该不短了。
两只石像不是长年的“分居”吗,哪来的合影?袁方暗想。再一想,也许是拼接合成的;也许拍的是仿真模型,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这还是头一次如此清楚地观察两只石像,禁不住赞叹起来,确实是难得的艺术精品。两个身穿盔甲的武士都是站姿,双眼圆睁,怒目而视,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虽都带着愤怒的表情,却又各有区别,一个张嘴作呼喝之状,另一个咬牙作愤慨之状。
那只呲牙咧嘴,似乎是在叫喊的石像留着虬髯,头戴高冠,冠上分出两只如鸟儿翅膀一样的装饰;左手叉腰,右臂高举,像是准备挥拳砸下。他的身体扭曲得近于夸张,右脚下踩着一个又像是人又像是鬼的小怪物。小怪物的表情惊恐。
闭着嘴巴的武士留三绺卷曲小须,帽子没有另一个那么高,是一顶战盔,左右各有一个圆耳朵一样的帽檐。左手卧拳抬于腰际,右手叉腰。也是身体扭结,脚下踩一似人非人的怪物。怪物盘腿而坐,也是一脸惊恐。
袁方想笑,两武士脚下的怪物并不怎么吓人,倒是有点“卡通”风格。
两只石像的照片让他想起在白头老屋看到的门神木刻。说起来,“门神木刻”更名符其实一些。木刻上的形象和年画戏曲评书中的尉迟恭、秦琼的形象基本上能对应。可两只石像被冠以“门神石像”名字似乎就有点勉强,它们的模样和传统门神几乎没有相像之处。如果非要找出一点相似的话,也就是两个武士的胡须和门神很像了。虬髯可以对应尉迟恭,直须可以对应秦琼。袁方以为,两只石像倒是和寺庙门口把门的金刚更接近些。
看完照片,袁方正想把它夹在那本《中国门神民俗》的书里一齐带走,忽然想起照片后边还有字,忙翻过来看。那是一串铅笔写的阿拉伯数字,那柔中带刚的笔体显然是刘汉唐的,只是跟他平时写的字比起来有些潦草。
那行数字是:0357567619
奇怪?纸篓中的废纸上有一串数字和字母,照片上又出现了一行数字,这到底都是什么意思?
袁方有点抓耳挠腮。他把照片背面朝上,和废纸并排放在桌上,盯着两串似乎随机生成的数字和字母细细琢磨。
首先想到的是密码。难道是老刘电子邮箱的密码么?
——不太像,老刘是个图省事的人,决不会使用如此复杂又毫无规律的密码。另外,两份字迹都很潦草,这说明老刘很可能是在仓促之中随手写下来的,也许是为了临时备忘。要是自己的邮箱密码,老刘肯定早就记录在案了。
那么,作为一名杂志社的记者,他最容易随手记下什么呢?
袁方换了一个思路。
渐渐地,想出了一些名堂。废纸上的19和N203两部分是分开写的,这表明两者所表示的意义应该有所区别。
“19N203”——他默念着。猛然间,他想起来一样东西,那是自己昨天为了返回北京不得不关心的一样东西。
——会不会是车票呢?
前一部分大概表示的是发车时间,后一部分大概表示列车次或航班次。他不禁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的确是个合理的解释!
干这行的人经常出差,往往会随手记下列车车次或飞机航班号。在他的印象里,国内航班号的数字之前都有两个英文字母,只有列车车次在数字有一个字母,所以N203应该表示的是列车车次。他豁然开朗,一下想通了。N是英文单词new的缩写,表示的是铁路上新开通的空调车。顺理成章地分析下去,打头的数字“19”最有可能表示的正是发车时间。老刘肯定是在记录时为了图省事,把19∶00写成了19。他想象着刘汉唐一边打电话,一边随手拿过纸笔记录的样子。
为了核实自己的推断,袁方拿着照片和那张废纸,起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打开电脑。
在搜索引擎中输入“N20319∶00”和“列车”两个关键词,回车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