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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猫-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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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难过地摇摇头:“不,我能感觉到他决不是在演戏。也许,他清醒的时候,是效仿那篇小说的情节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宾馆,之后,他就真的疯了,诀别了这个真实的世界,彻底进入了那篇虚拟的小说中。他说过,他害怕那篇小说,尤其是那句台词——你去问马吧。”
  缝缝的眼泪又掉下来。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换一个思路吧。为什么多年后发生的一件事,多年前就在小说中出现了呢?这事情太神秘了。”
  是的,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太神秘了,只有马知道。
  ……半夜的时候,缝缝倚在张潢的身上睡着了。他们睡得很亲密,很安详。
  火车在朝前飞奔,车窗外的油菜花漫山遍野,开得那么灿烂,令人想哭。
  梦中的马
  缝缝是个好人,她决定把张潢接到她的家中。
  缝缝后来的男人叫克利,比她大八岁。他当然不愿意接受缝缝的这种做法,夫妻两个人过日子,生活中突然又多了她契约上的丈夫,这算怎么回事呢?
  缝缝说:“克利,我和他好歹夫妻一场,怎么忍心看着他被送进疯人院呢?假如,有一天你疯了,我也不会那样做啊!”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你照管他呢?”
  “他没有什么亲人。”
  “你可以给他请个保姆,我们出钱。”
  可是,缝缝到劳务市场跑了几趟,人家一听说侍奉一个精神病,都不来。没办法,她又央求克利。克利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缄默。
  “你就当他是我弟弟吧。”缝缝哭着说。
  克利把她搂在怀里,无奈地说:“我把他当成我弟弟。”
  就这样,张潢留在了缝缝家。
  忘了交代一个重要的细节:克利在郊区开了一个跑马场,占地数万平方米。国际标准白色木制栏杆、引道、马闸、大看台、小看台、服务楼、停车场……
  他拥有几十匹良种赛马。那些马都是从爱尔兰、瑞士等国引进的优种纯血马和混血马,缝缝非常喜欢它们,甚至能叫出每匹马的名字。
  克利在城里有一套房,很高档的住宅楼。但是,为了便于经营,平时他和缝缝一直住在跑马场附近的别墅里。那别墅是个小二楼,克利和缝缝住在一楼,让张潢住在二楼,他如果想外出,必须经过一楼。
  张潢似乎从没想过走出这个豪华的小楼。吃饭的时候,保姆就把饭菜给他端上去,他吃饱了,就缩在他的房间里发呆。他永远拉着窗帘,也不开灯,他的房间里总是暗暗的。他甚至连楼都不曾下来过。他吃喝拉撒都在二楼。
  缝缝知道,她应该经常上楼陪他聊聊天,但她很少这样做。她怕克利不愉快。
  一次,克利不在家,缝缝上了楼,推开他的门,看见他正在暗暗的房间里画画。
  他还在画画!
  缝缝走近他,轻轻说:“张潢……”
  张潢像受了惊吓,急忙把画收起来,塞到床下去。
  “你在画什么?”缝缝问。
  张潢木木地看着她,不说话。
  “告诉我,你在画什么?”
  “你去问马吧!”他突然说。
  缝缝叹口气,静静端详他一阵,转身慢慢下楼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克利跟缝缝在楼下的客厅里聊天,或者在楼下的卧室里做爱,张潢就在他们头上盯着地板发呆。
  自从张潢进入了他们的生活,克利的情绪一直不太好,话语也少多了。缝缝有点惴惴不安。总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可是,张潢是个孤儿,该怎么办呢?
  这天晚上,克利在跑马场工作到很晚才回家。
  睡到半夜的时候,他突然坐起来,惊叫着跳到地上,在卧室里狂跑。缝缝醒过来,见到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大声叫道:“克利,你干什么?”
  克利不停,直到一头撞了墙,才惨叫一声,摔在地毯上。
  “小关!小关!”缝缝一边喊保姆一边惊慌失措地打开灯,跳下床。
  克利用手捂着脑袋呻吟,他的脑袋流血了。这时候,他似乎清醒了,艰难地往起站。
  保姆推开门,大声问:“阿姨,怎么了?”
  “快点拿止血药来!”缝缝一边说一边把克利扶到床上,不解地问:“你怎么了?做梦了?”
  克利痛苦地摇摇头。
  保姆把药拿来了,缝缝给克利敷了一些,血止住了。克利朝保姆摆摆手,意思是不需要什么了,保姆就退了下去。
  “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恍惚看见一匹黑马,它追我。”
  “你那是做梦。”
  “它追了我半宿。我实在跑不动了,瘫软在地,它就用前蹄狠狠地踩我,踩我的脑袋……”
  “黑马?是木炭?”
  克利想了想,摇摇头。
  “是四蹄雪?”
  克利还是摇头。
  “是腱子?”
  “它不是咱家的马,我从来没见过。它的鬃很长,垂下来,挡着了眼睛……”
  缝缝轻轻抚摸克利的头,说:“你可能是哪一天受了马的惊吓。还疼吗?”
  “没事儿,睡吧。”
  缝缝觉得克利是太累了,睡觉魇着了,并没有太在意。
  没想到,几天后的一个夜里,又发生了相同的情况:克利睡到半夜突然坐起来,一边叫一边发疯地冲了出去,竟一头撞在一根柱子上,惨叫一声,栽倒在大理石地面上。这次,他头上的伤口很大很深,缝缝追出去,吓坏了,呼叫保姆拿来药和纱布,匆匆为他包扎了一下,然后把他扶上轿车,向医院疾驰。
  在医院里,克利说起他的梦双眼仍然充满惊恐,还是那匹黑马!它像鬼魂一样对克利穷追不舍。克利跑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草原上,累得筋疲力尽,一头摔倒在地,那黑马就冲上来,高高扬起前蹄踩他的脑袋……
  这时候,缝缝突然想起张潢那句疯话:你去问马吧!猛地抖了一下。
  回到家,保姆正坐在客厅里等他们,房间里亮着灯,通往二楼的楼梯黑糊糊的。缝缝小声问保姆:“张潢没下来吧?”
  保姆说:“没有。刚才我听见楼上好像有动静,我悄悄上去趴他的门缝看了看……”
  “他在干什么?”
  “他的房间里挺暗的,看不太清楚,他好像在画画。”
  缝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疯子,深更半夜不睡觉,竟然在画画!
  ……
  后来,缝缝带克利去看了几个心理医生,都说不出个子午卯酉。
  这一天,天黑之后,缝缝还是像往常那样,坐在克利身旁,静静望着他,直到他睡着。她一直握着他的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克利似乎睡得挺安详。
  夜越来越深,跑马场偶尔传来一声马叫。
  过了半夜,缝缝实在熬不住了,她觉得今夜克利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就盖上被子,躺下了。但是,她没有关灯,她的手依然握着克利的手。
  当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克利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接着恐惧的事情就又一次发生了:克利尖厉地叫了一声,猛地坐起来,转身就要朝床下跑。缝缝打个激灵,敏捷地搂住了他!
  “克利!”她大声叫道。
  克利一边奋力挣脱一边惊恐地回过头,当他看见缝缝的时候,显得更加害怕,他声嘶力竭地叫道:“别踩我!别踩我!!!”
  缝缝死命抱着他不放手。保姆也跑过来,和缝缝一起抱住他。
  终于,克利不再挣扎了,他直僵僵地坐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叨咕着:“求求你,别踩我,别踩我……”
  缝缝紧紧搂着他,气喘吁吁地对保姆说:“你快上楼,看看,张潢,他在干什么?”
  保姆立即跑出了卧室,顺着楼梯爬向黑糊糊的二楼。
  过了一会儿,她轻手轻脚地下来了,小声对缝缝说:“他没睡,好像还在画画……”
  缝缝猛地又抖了一下。
  克利的眼睛越来越迷蒙,终于慢慢躺下来,闭上了眼睛。他一直没有彻底醒过来。
  缝缝坐着,再也没敢睡。
  第二天一早,克利醒来了,一点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只说那匹黑马又在梦中追他了。
  克利被这个相同的噩梦折腾惨了,他的面容越来越憔悴,甚至有点精神恍惚了。
  后来,一到了夜晚,克利和缝缝都有一种条件反射的恐惧。
  这一天,两个人在沙发上静坐着,一直到很晚。终于,缝缝说:“克利,咱们睡吧。”
  克利听了这话,突然哆嗦起来。缝缝紧紧抱住了他。他的身体抖得很厉害,缝缝用全身的力气都无法止住他,反而随着他一起哆嗦起来。
  “克利,你怎么了?”她都快哭了。
  克利盯着楼梯,瞪大双眼,说不出话,抖得越来越猛烈。
  “克利,你别吓我啊!没事的,没事的!”
  克利突然不抖了。他挣脱缝缝的胳膊,蹲下身,突然嘻嘻地笑起来。
  “克利……”
  克利的双肩颤动着,一直在笑,笑得极具深意。
  “克利,你笑什么?”
  克利似乎洞察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他满意地抿着嘴,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
  他不回答,快步出了门,一边走一边憋不住还在笑。
  “克利!你站住!”
  缝缝追出去,跳到他前面拦住了他:“你到底要干什么去?”
  “我回马圈。”
  缝缝张大了嘴,她意识到——克利也疯了。
  “克利,这就是你的家啊。”
  克利收了笑,警觉地观察缝缝的眼神,说:“你是不是疯了?”
  缝缝的眼泪一下就涌出眼眶,她拉住克利的手,轻轻地说:“克利,我跟你一起回马圈,好吗?”
  克利显得高兴起来,他一下就趴在地上,说:“来,你骑上我,这样快一些。”
  这天早上,天阴得极其圆满,黑色的云低低压在头上,令人透不过气。
  克利笑吟吟地翻看他的账本,嘴里叨咕着什么。
  万念俱灰的缝缝对保姆说:“你领张潢出去,到外面的花园里转一转。”
  保姆说:“好。”
  张潢跟着保姆木木地走下楼梯,像机器人一样转过头,好奇地朝缝缝和克利看过来,一直到了门口,他才把头转过去。
  等他出了门,缝缝一个人爬上了楼。
  她走进张潢那个暗淡无光的房间之后,弯腰朝他的床下看去,那里面藏着他深更半夜画的画!
  她把那些画拖出来,一共三幅,她一看就呆住了:他画的都是马,黑马。这三匹马的姿态都是一样的,高高扬起前蹄,似乎还在长长地嘶鸣。
  缝缝和克利的关系刚刚开始的时候,张潢曾经跟踪过她很多次。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发现,每次缝缝都来到这个郊区的跑马场,她进了那幢别墅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他只看见那些马在他的眼前扬鬃刨地,晃来晃去。
  这些马的影像一直伴随着他仇恨的记忆,深深刻在他的大脑中。
  于是,他疯了之后,马就通过他的画笔,从他的大脑里奔腾出来。
  而在缝缝发现这些画之前,克利就已经看到了。他总觉得这个疯子的目光能够穿透楼板,日夜监视着他和缝缝的生活。终于,他忍不住,走进了张潢的房间,他似乎想探清某个秘密,要不然,他会坐卧不安。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看到了张潢画的三匹黑马!
  从此,他更加不安了,脑海里始终浮现那匹奔腾的黑马……
  终于有一天,画中的黑马在克利的梦中出现了。
  就这样,黑马从张潢的大脑跑进了克利的大脑。
  就这样,缝缝一个人支撑着跑马场,同时服侍着两个疯男人,艰难地生活着。
  我去看望过他们几次。克利总是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张潢还是整天呆在楼上,从来不说话。
  因为克利已经精神失常,缝缝没什么忌讳了,便经常上楼陪陪张潢。渐渐地,她发现张潢的眼神似乎有了些光亮……
  笼罩着悲剧色彩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这中间,保姆要嫁人,离开了这个家。缝缝更加孤独了。
  这一天,缝缝和克利正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克利突然趴到地上,做着马的各种动作,刨蹄,尥蹶子,喷鼻,甩鬃……惟妙惟肖。偶尔还嘶鸣,叫得跟马一模一样。
  缝缝拉他,他像孩子一样不起来。
  这时候,缝缝听见有人慢慢地问:“他怎么了?”
  她回头一看,是张潢。他站在黑糊糊的楼梯上,极其迷惑地望着地板上的克利。
  缝缝的心“咯噔”一下,猛地感觉到——张潢已经出现了好转的迹象。她胆战心惊地轻轻叫了一声:“张潢……”
  张潢望着她,似乎在努力地想,想这个人是谁。
  “张潢,你记得吗?我们的鸿雁宾馆……”
  “缝缝?”张潢问了一句。
  缝缝扑过去,一下抱住他,两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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