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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庸把头转向她,暗淡地说:“怎么整?”
“灌水。”
李庸摇摇头。
“灌硫酸?”
李庸又摇了摇头。
“那就灌汽油,点火烧!”
李庸还是摇头。
“你就会摇头啊?你说该怎么办?”
“千万别再害它了,否则……”
朱环一下就没了主心骨,她愣愣地看着李庸,突然气愤地吼叫起来:“那你把我煮了吧,那样的话,它就不会再来了!”
李庸叹口气,小声说:“你别跟我发脾气啊。”
“你连一只猫都对付不了,我还有什么安全感!”
“……今晚我请假,在家陪你。”
“你笨得像根木头似的,你在家,它就怕了吗?”
李庸的表情突然恶毒起来,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有办法。”
宰牛刀杀鸡
天亮之后,李庸坐车去了山里。
李庸有个表舅,是个猎户。现在野生动物不允许猎杀了,他就改了行,做起了生意。
不过,他捕猎的工具都在。
从深城到表舅家的山村大约一百多里路。
山路九曲十八弯,不好走,汽车跑了两个多小时。
李庸去表舅家,是想借捕狼的夹子。
那个夹子是铁的,像篮球筐那么大,威力无比。据说,有一次,它曾经夹断了一条狼的后腿。
李庸到了表舅家,说明了来意。
“你借这个干什么?”表舅问。
李庸当然不好意思告诉表舅他是想用这个东西捕猎一只猫。
他随口说:“捕狼。”
“城市里怎么会有狼?”
“我最近发现粮库里有个毛烘烘的东西出没,好像是狼。”
“不可能,那一定是狐狸。粮囤里经常有狐狸。”
“可能是狐狸。”
“那狐狸肯定都成精了,你要小心。”
表舅从仓房里拎出了那个铁夹子。
已经好久不用了,铁夹子两侧的钢弓子非常紧,李庸用全身的力气才把它打开一条缝,又合上了。
坐长途车返回家的路上,李庸一直在想象一个令他激动的情景——那只猫被狼夹子夹住了,它被拦腰斩成两段,肠子流淌出来……
李庸认为,他已经掌握了这只猫的出处,那么,它肯定在劫难逃。
回到家,他和朱环合力把那个狼夹子打开,支好,然后,小心地把它推到床下那个洞口前……
一张血盆大口在那个洞口前张开了。
只要那只猫走出来,就会踩在机关上,当即毙命。
一切都弄完之后,朱环不放心地问:“能成功吗?”
“它有四条腿呢,总有一条会踩上。除非它不出来。”
“要不,再放一条鱼?”
“你千万不要把这只猫当成一般的动物。它有几个大脑。”
“要是它不出来呢?”
“它永远不出来就好了。”
这天夜里,李庸和朱环都没有睡。
他们躺在床上,紧张地听着床下的动静,等待那惊天动地的响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夹子一直没有响。
难道它不来了?
后来,朱环实在挺不住了,说:“我困了……”
李庸说:“你别睡。”
“为什么?”
“一会儿你就能看见它的尸体。”
这个夜晚,一点都不放松,不安详,因为有一张嘴一直在奋力地张着。
对于李庸来说,熬夜是家常便饭,可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眼皮出奇地粘。
开始,他咬着牙坚持,终于,挺不住了,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长时间,李庸影影绰绰地看到朱环慢慢爬了起来,光着脚下了床。
他以为她是去解手。
没想到,她下了地之后,蹲下身来,探头朝床下望去,好像等不及了。
李庸想说:“快上来,别打草惊蛇。”可是,他的睡意正浓,不想说话,怕清醒过来。
接着,他看到朱环竟然四肢拄地,朝床下爬去了。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被控制的电动玩具。
李庸急了,想对她大喊一声:“危险!”可是,他只是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声音来。
他就这样眼看着朱环的脑袋进去了,腰身进去了,两只脚进去了……
他全身都绷紧了。
终于,他听到“啪”的一声巨响。
他一下坐起来,醒了,全身都是冷汗。
朱环也醒了,颤抖着问:“夹住了!”
李庸这才意识到他是被狼夹子的声音惊醒的。
他打开灯,爬到床下,朝里看。
朱环也下了床,蹲在他的身后,朝里看。
他们都傻了——那个铁夹子死死地夹在一起,可是,不见那只猫。连一根猫胡子都没有。
朱环不解地朝李庸看了一眼。
李庸也看了她一眼。
“没人动它啊。”
“是不是我们翻身震动了它?”
“不可能。”
“那就是它弄的!”
朱环下意识地朝身后看了一眼,突然惊叫了一声,一下就蹿到了床上。
李庸打个激灵,朝后看去——它就趴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送瘟神
苦猫的一双眼睛肯定已经被沸水烫瞎了,没有一点光亮,好像还蒙着一层灰。
说不清它是在看李庸,还是在看朱环。
自从它跑掉之后,李庸和朱环还是第一次在这么明亮的光线下看见它。
它此时的样子难看极了。
一丛丛的毛粘在一起,露出的皮肉呈棕红色,那是被煮熟了。它的脸也斑斑驳驳,好像在人脸上贴了一撮撮的黑毛。
“打它!”朱环喊了一声。
它听见了这句话,脸微微抬了抬,朝向了朱环。
这说明,刚才它是在看李庸。
李庸静静看着它,没有动。
“你快动手哇!”
李庸怪叫了一声,猛地伸出手去,一下就掐住了苦猫的两肋。
出乎他的预料,它竟然没有躲闪,它仍然定定地看着朱环。
李庸一下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跪在地上,弓着腰,双手紧紧地掐着猫,好像抓住的是一颗炸弹,一松开就会爆炸。
这情景有点滑稽。
朱环又喊:“掐脖子!掐死它!”
李庸忽然感到极度恐惧。
这种恐惧来自他的手感,他好像是掐着一个瘪皮球。
这只猫好像已经不是一个活物。
他马上意识到,他并没有取得胜利。实际上,他是把厄运抓在了手里,从此再也别想甩掉了。
老鼠的速度,还有狼夹子的速度,都在眨眼之间。
可是,它们远远比不上这只猫。
如果它不想让李庸抓住它,他怎么可能抓住它?
“你快拿个袋子来。”李庸对朱环说。
“干什么?”
“快点!”李庸简直在吼了。
朱环就颠颠地跑出去拿来了一个装面的布袋子。
李庸迅速把猫塞进布袋子里,然后用袋口的麻绳牢牢系住。
他拎着这个布袋子,大步走出门去。
朱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坐在床上傻傻地等。
过了一会儿,李庸空手走了回来。
“它呢?”
“在院子里。”李庸的声音很小,似乎怕那只猫听到。
“放在院子里干什么?”
“……天亮后我想把它送走。”
“送走?送哪儿去?”
“越远越好,让它找不回来。”
朱环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狰狞:“还不如用棍子把它打死。”
李庸看了看朱环,说:“我不敢。”
“你个胆小鬼!它在袋子里,又看不见你,怕什么?”
“那太惨了……”
“我来!”
朱环说完,快步走出去。
李庸在屋里犹犹豫豫地看着她。
外面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朱环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显然不敢一个人出去。
“你来呀!怎么,你连看都不敢看啊?”
李庸就慢腾腾地跟了过去。
朱环来到院子里,从墙角抄起一根沉甸甸的桦树棒,走到了那个布袋子前。
李庸站在她身后。
朱环想了想,猛地举起那根棒子……
棒子还没有落下去,李庸就听见那只猫在里面尖厉地嚎叫了一声。那声音就像它的身子一样疤疤瘌瘌,令人胆寒。
朱环愣了一下,棒子停在半空。
难道这只猫长了第三只眼?
她回过头来看了李庸一眼,有点六神无主。
李庸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打。
朱环没有听从,她咬了咬牙,猛地砸下去。
一个小孩在里面凄惨地叫了起来。
那叫声就像锋利的猫爪,挠破寂静的夜空,挠破李庸的心,血哗哗地流出来。
朱环像个疯子一样一下下砸下去。她已经失去理智,手上也没有了准头,有时砸在布袋子上,有时砸在地面上。
那小孩在里面一声声地叫着。
她砸了十几下,那个小孩还没有死,还在叫着。
终于,朱环的手怯了,棒子被震落,从她的手上飞了出去,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她好像虚脱了一样,软软地瘫下来。
李庸急忙扶住她。
借着房子的灯光,李庸看见那个布袋子还在弱弱地动着。
“千万不能再打了……”李庸说。
朱环木木地说:“去,拿干柴来,烧它!”
“朱环!我求求你,住手吧!”
朱环被李庸的吼声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看着李庸,惊惶地说:“我要回家……”
李庸就架着朱环,踉踉跄跄地进了屋。
朱环的嘴唇干得厉害。
李庸给她倒了杯凉开水,她大口喝进去。
“你看,天已经亮了。”李庸低低地说。
“越远越好……”朱环嗫嚅着。
李庸犹豫了一下,说:“我现在就走。”
朱环的眼睛突然湿了,她直直地看着李庸,好像李庸这一去再也不可能回来:“你……小心啊。”
“放心吧。”
李庸来到院子里,看见那个布袋子已经血迹斑斑。
他试探着拎起它,感觉到它还活着。
他的心一冷。
出了家门,李庸大步流星来到车站,坐上了开往表舅家的最早一班长途车。
汽车很快就离开了城区,一直朝北行驶。
路两旁是雪野,还有收割后的高高矮矮的庄稼茬子。
那只猫没有动静了,它好像在黑暗中辨别着什么。
汽车经过一个村又一个村,一个镇又一个镇,转了一个弯又一个弯,上了一个坡又一个坡……
两个钟头之后,长途车到达了表舅家的村子。
可是,李庸并没有下车。
又朝前行驶了十几里路,李庸才对司机叫停。
他在一个陌生的村头下了车。
村子里好像很寂静,而村头的土路上更是空无一人。路两旁都是积雪,光秃秃的。
汽车开远之后,他去解袋子口的麻绳。
可是,他蹲下身之后,又改变了主意。
他把那个布袋子放在了土路边,然后,转身急匆匆地走开了。
他不知道谁会第一个路过这里。
他不知道哪个人会打开这个潘多拉的盒子。
他不知道这只猫会钻进哪一户倒霉的人家……
走出了很远,李庸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布袋子好像被遗弃在路边的一堆垃圾,显得孤苦伶仃。
这一刻,李庸的心忽然有点酸。
最后一句话
这天,李庸打更。
他在粮囤间转了转,就来到了南区,走进了麻三利的值班室。
麻三利没有开灯,怕蚊子。
外面的风不大,“呼嘹呼嘹”地吹。
这种风更吓人,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行走,好像不想让你听见一点点,又好像就是想让你听见一点点。
李庸第一次把他的“羚羊”烟拿出来,发给了麻三利一支。
两个烟头一闪一闪。
李庸在黑暗中说:“我家最近遇到了一些可怕的事……”
“什么事?”
“前不久,我家突然来了一只野猫,我们没有赶它走,把它收留了。后来,因为我家丢了一枚戒指,我媳妇非要煮猫……”
“真煮啦?”
“煮了。没想到,它从锅里跳了出来,跑了……后来,就发生了一些怪事。先是我家一个邻居死了,莫名其妙就被煤气毒死了。就在那天晚上,那枚戒指被送了回来……”
停了停,李庸又说:“前几天,这只猫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我家里。我家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进来的。”
“说不定啊,你家煮猫那天,它一下锅就被煮死了。”
这话让李庸打了个冷战——假如当时它真的被煮死了,那么是什么东西从锅里跳出来一溜烟地逃掉了?
“这件事从开始就有点怪。”
“怎么怪?”
“它来到我家那些日子,我家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洞,像拳头那么大,特别深。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用水泥把它堵上了。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