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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猫-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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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来到我家那些日子,我家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洞,像拳头那么大,特别深。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用水泥把它堵上了。而这只猫跑回来那天,那个洞又敞开了……”
  “你是说它是从洞里钻出来的?”
  “我想是。”
  “那怎么可能!”
  “它不是一只正常的猫。”
  “它长的什么样?”
  “黑的。额头上有一些白色的毛,看上去有点像个‘苦’字,我们一直叫它苦猫。”
  “额头上有个苦字……”麻三利想了想,突然说:“我知道它的底细!”
  李庸一下就瞪大了眼。
  麻三利说:“我家旁边住着一个老张头,这只猫是他的!”
  “那它怎么跑出来了?”
  “前不久,老张头死了。”
  “怎么死的?”
  “好像是煤气中毒。”
  风更加鬼祟了。
  李庸急忙又递上一支“羚羊”烟,说:“老麻,你快给我讲讲他家的事。”
  麻三利把这支烟和那支抽了一半的烟接在了一起,出奇地长。
  他整整讲了一支半烟的工夫。
  老张头的老伴死得早。
  他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在外地,一个女儿在深城,都结婚了。
  三个孩子都很孝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张头就是不和孩子们在一起,坚持一个人生活。
  他孤独地守着一只猫。
  女儿和他住在同一个大院里,几乎天天都来看望他。
  那天是周末。早上,女儿做了一些好吃的,给他送过来。
  一进门,她就闻到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煤气味。而父亲脸色铁青,正朝门外爬。她赶紧把父亲背出了屋子。接着,她冲进屋子,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
  由于发现得早,老张头并没有什么大事。他坐在院子里呕吐了一阵,就慢慢恢复过来。
  女儿不懂常识,给他吃了一些东西。很快,他就不行了。
  女儿慌了,急忙喊人把他送到医院,却没有抢救过来……
  停了停,麻三利突然说:“老张头死之前说了一句话。”
  他的烟已经所剩不长,快烧手了,就像那个弥留之际的老张头。
  他加紧吸了几口,继续说:“去医院的路上,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女儿说——千万别祸害那只猫……”
  李庸打了个冷战。
  “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女儿也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死了。”
  这时候,李庸已经肯定黄太的死和这只猫有关系了。他试探地问:“你知不知道,这只猫最早是从哪儿来的?”
  “不清楚。说不定,它也是从地下钻进老张头家的。”
  李庸越来越恐惧了。也许,它还会从那个陌生的村子跑回来,从地下钻进他家里……
  他蓦地对朱环充满了牵挂。
  朱环不但煮它,还想把它砸死在袋子里……这个仇结得太深了。猫的天性是吃老鼠,可是,现在它要吃的却是朱环,连头发都不剩一根。
  麻三利问:“现在那只猫在哪里?”
  “前天,我抓住了它,把它送走了,扔到了山里……”
  “它还会回来。”
  “不可能吧?”
  麻三利叹口气,说:“你媳妇当时真不该煮了它。你怎么不阻拦她?”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牛、马、羊、鸡、鸭、鹅、猪、狗、鱼……都有人杀,你见过有人杀猫吗?”
  李庸又点着了一支烟,低着头狠狠地抽。
  “什么肉都有人吃,你见过有人吃猫肉吗?”
  “当时没想这么多啊。”李庸沮丧地说。
  “你得赶快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那个阴阳先生吗?”
  “噢,记得。”
  “我帮你请他来,治一治。”
  “阴阳先生是驱鬼的,对猫有用吗?”
  “你以为那猫是猫吗?”
  “他怎么收费?”
  “那要看是什么邪了。”
  “……再说吧。”
  尽管李庸有时候也迷信,但是他对这种阴阳先生却不怎么信任。
  黄太死的时候,他母亲就请来了一个阴阳先生,那家伙留着八字胡,贼眉鼠眼,怎么看都像个骗子。
  在李庸的印象中,他的全部工作就是剪纸——他用一堆黄表纸,制作出了各种各样的玩意,什么引魂幡、冥币、咒符之类。
  据李庸观察,他的工作是程式化的,他对这套业务滚瓜烂熟。
  这是他吃饭的本领。
  一个靠看风水、批八字糊口的人能对付得了那只诡异的猫?
  他不信。
  李庸回粮库北区的时候,风大起来。
  他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的“马尾巴”。
  黄太也留着马尾巴。不过,他的马尾巴已经在焚尸炉里烧成了灰。
  那首老歌似乎在风中隐隐响起来,忽远忽近:“哎呀我的天呀呀,破鞋露脚尖。没人帮我补呀呀,想娶花媳妇……”
  戒指
  这天,李庸休班。
  他和朱环躺在床上,都没有睡。
  他们没有关灯。
  “昨晚,你不在家,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只猫又回来了。”朱环说。
  李庸突然对这个话题有些恼怒:“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不好?”
  他很少用这样的态度对朱环说话。
  朱环愣了一下。
  李庸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把它扔到那么远的地方,它怎么可能回来?”
  “回不来就好。”
  李庸沉吟片刻又说:“如果它真回来,那就说明它真的不是一只猫。”
  “它不是猫是什么?”
  “实在没办法,就只好找阴阳先生治一治了。”
  说完这句话,李庸感到身下有点发凉,好像有一股阴风吹着他的脊背。
  他马上想到了床下那个洞,阴风好像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李庸第一次想到这样一个问题——这个洞通向哪里呢?
  也许那里面有一双阴森的眼睛,正注视着李庸和朱环的脊梁;也许那里面有一个长满黑毛的耳朵,正听着他们的对话……
  朱环睡里头,李庸睡床边。
  半夜过去了,李庸时不时地朝地下看看。那只猫没有出现。
  终于,他的眼睛停在了衣柜上。
  那衣柜用的都是红松,原色,只刷了一层清油,可以看见木头影影绰绰的花纹。
  他忽然感到那些花纹有些古怪。
  仔细看,那些花纹好像是一个什么动物,有眼睛、鼻子、嘴。
  本来是一个平面的木板,一旦看出这个问题,这个木板就变得深邃了。
  那应该是一只猫。
  这只猫隐身在木头里,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李庸的心一下失重了。
  一个人怕虫子,怕歹徒,怕半夜鬼叫门,都属于正常。要是你开始害怕木头上的花纹,或者害怕各种东西的影子,这种恐惧就可能无药可治了。
  “你朝衣柜上看什么呢?”朱环问他。
  “没,没看什么。”
  “是不是那里面有什么动静?”
  “没有。你把灯闭了吧。”
  “为什么?”
  “太晚了,睡吧。”
  朱环就把灯闭了。
  房间里立即伸手不见五指了。深深浅浅的黑暗在飘移着。立柜上那古怪的花纹终于看不见了。
  李庸渐渐有点迷糊了。恍惚中,他突然听见朱环叫他:“李庸……”
  “嗯?”
  “你醒醒。”
  “干什么呀?”
  “你醒醒!”
  “我困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你把眼睛睁开。”
  李庸只好把眼皮撩开了:“你说吧。”
  “我觉得,黄太的死可能跟那只猫无关。”
  李庸的睡意一下就没有了:“那是谁?”
  “我怀疑是那枚戒指……”
  “戒指?”
  “可能是它在闹鬼。”
  李庸的眼睛睁大了,他朝摆在梳妆台上的那个茶叶盒看了看,小声说:“为什么?”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枚戒指的来历……”
  “不是你祖母给你的吗?”
  “不是……”
  “那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直不想对你说。”
  “咱俩不是夫妻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年,医院里有个患者死了,是个女的。我看到她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很好看,就溜进太平间,把它撸下来……”
  李庸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他的恐惧中又掺进了丝丝缕缕的悲凉。
  这恐惧是一个无知的人的恐惧。
  这悲凉是一种穷人的悲凉。
  他感到对不起老婆。
  自从朱环嫁给他,他没有给她买过一件首饰。她也是女人啊。如果……家里富裕一些,她能跑进太平间去偷死人的戒指吗?
  尽管朱环平时粗声大嗓,其实,她的胆子并不大。
  “那女人得的是什么病?”李庸低声问。
  “她就是煤气中毒死的。”
  李庸久久没说话。
  房子里陡然充满了鬼气。
  朱环见李庸不吭声,又说:“咱们把它扔了吧?”
  李庸想了想,坚决地说:“扔了它!年末,我再给你买一枚。”
  朱环说:“过日子还紧巴呢,买那东西干什么?不当吃不当喝。”说到这里,她轻微地叹口气:“再说,我也老了……”
  “扔到什么地方?”李庸问。他甚至又想到把它扔到百里之外的山里去。
  “就扔进胡同口的垃圾池里吧。你现在就去。”
  “现在?”
  “你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李庸说着就坐了起来。朱环伸手打开了灯。
  李庸穿好衣服,走过去,打开茶叶盒,把那枚戒指倒出来。
  他拿着它,看了朱环一眼。
  朱环的神情很复杂,终于她说:“你还等什么?”
  “你不后悔?”
  “你去吧。”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把那个茶叶盒也一块扔掉。”
  李庸把戒指装进茶叶盒,披上羊皮大衣,转身就朝门外走。
  突然,朱环叫了他一声:“李庸。”
  他回过头来。
  朱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把它拿过来,我再看看它。”
  李庸就返回去,把戒指倒出来,递到了她手里。
  她像平时那样,轻轻地把那枚戒指放在手掌心,看了很长时间才举向李庸:“……拿走吧。”
  这时候,李庸看见她的眼圈里噙了两汪泪。
  外面很黑。
  不知道为什么,深城监狱的探照灯没有打开。
  实际上,天上有月亮,它弯弯的,呈暗暗的猩红色。只是,它太细了,就像一根线,很难在广袤的夜空中找到它。
  如果月亮是一张脸,那么,这张脸绝大部分都隐藏起来了。
  一个人要是隐藏起来,通常要露出眼睛。可是,今晚的月亮只露出了头发。
  李庸急匆匆跑到胡同口,把那个装着戒指的茶叶盒用力投进了垃圾池。
  然后,他转身就朝家里跑。
  他进了门之后,气喘吁吁。
  朱环正坐在床上等他。她的脸色有点灰。
  “没事了,睡吧。”李庸对朱环说。
  两个人就又一次躺下了,关了灯。
  此时,他们似乎踏实了一些。
  夜很静。
  李庸的脑子里又浮现出天上那张只露出头发的脸。
  这时候他想到,那一弯细细的猩红的线,就是一枚戒指。
  或者说,刚刚扔掉的戒指就是一张脸,一张隐藏起来只露出头发的脸。
  他渐渐又迷糊了。
  突然,朱环推了推他。
  “怎么了?”
  “……你听。”
  “听什么?”
  “有声音……”
  李庸竖起耳朵。“哪有声音?”
  “别说话。”
  “我没听到啊。”
  “别说话!”
  李庸就不说话了。
  四周一片死寂。
  朱环一下搂紧了李庸。这个动作让李庸感到末日到了。
  “你到底听见了什么?”他低声问。
  朱环用手指狠狠抠了他一下,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是聋子啊?”
  李庸不说话了,继续听,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猫……”朱环惊恐地说。
  “猫?”
  “猫在叫!”
  “在哪儿?”
  “好像在窗外。你听不见?”
  “没听见。”
  “哎,好像就在厨房。”
  李庸说:“你过敏了。”
  “你起来去看看。”
  李庸犹豫了一下,坐了起来。
  朱环猛地拉住了他:“别开灯!”
  李庸就没有开灯,把腿垂下地,找鞋。
  突然,他定在了那里。
  朱环说:“你怎么了?”
  李庸不说话。过了几秒钟,他猛地伸手打开灯。
  房间里一下变得通亮。
  李庸还在床边呆坐着。
  朱环用手挡住眼,朝地下看去,地下什么都没有。她扳过李庸的身子,问:“你怎么了?”
  她看见李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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