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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罗兹岛三角
作者:'英' 阿加莎·克里斯蒂
作者简介:
被誉为“举世公认的侦探小说女王”的Agatha Christie是英国小说家和剧作家,她的名字对我国广大读者来说并不陌生。她的名字伴随着她的作品传遍了世界各地。她一生共创作了八十多部长篇小说,一百多个短篇,十七部剧作。她塑造了高傲的比利时侦探波洛和英国乡村女侦探马普尔小姐的形象。
阿加莎·玛丽·克拉丽莎·米勒于1890年9月15日生于英国德文郡托基市,她原在法国学习声乐,但以后放弃歌唱转而从事写作。1914年她与克里斯蒂上校结婚,于1928年离婚。两年后,她又与考古学家马克斯·马洛温结婚。1971年她获得女爵士封号,1976年1月20日阿加莎在英国沃灵福德逝世。
正文
一
赫尔克里·波洛坐在白色的沙滩上,望着蓝得耀眼的海水。他穿着谨慎:一套花花公子时尚的白色法兰绒外衣,一顶大巴拿马帽护住了他的脑壳。他属于过时的一代,认为要尽量遮住身体,避免阳光直射。坐在他旁边的帕梅拉·莱尔小姐则说个不停。她那被阳光晒黑了的身躯穿着少得不能再少的衣服,充分展示出观念的开放性。
偶尔她的谈话会中断一会儿,这时她把一瓶立在身边的油状液体涂抹在自己身上。
离帕梅拉·莱尔小姐较远的一边是她的密友,萨拉·布莱克小姐,脸朝下俯卧在一块有着华丽条纹的毛巾上。布莱克小姐的皮肤晒得恰到好处,惹得她的朋友不止一次地向她投去不满的目光。
“我还是晒得不够均匀,”她难过地嘟哝道,“波洛先生——您不介意吧?
就在右肩胛骨下面——我够不着,涂油总涂不好。“
波洛先生尽了自己的义务之后,用手绢仔细擦拭了沾油的手。生活的主要乐趣在于对周围人们的观察和她本人的嗓音的莱尔小姐继续说道:“关于那个女人我是对的——那个穿查内尔式时装的——我是说瓦伦丁·戴克斯·钱特里,我想错不了。我一见面就把她认出来了。她真了不起,不是吗?我是指我能理解为什么人们都为她而疯狂了。她明摆着也希望他们那么做!这可是成功的重要条件。
昨晚来的另两个人是戈尔德夫妇,他长得非常英浚“”度蜜月的?“萨拉用沉闷的声音低声问。
莱尔小姐老练地摇了摇头。
“噢,不——她的衣服可没那么新,你常常可以由此辨认出新娘来!您不认为观察别人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吗?波洛先生,看看您从他们的外表上能发现些什么?”
“不光是观察吧,亲爱的,”萨拉亲切地说,“你也问了许多问题呀。”
“我还没跟戈尔德夫妇讲过话呢,”莱尔小姐郑重地声明,“不管怎样我都弄不明白,为什么人不能对他的同类产生兴趣呢?人类的本性就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您不这么认为吗?波洛先生?”
这次她停了足够长的时间,让她的伙伴来回答。
波洛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那蓝蓝的海水,他回答道:“Ca dePend。(法文,意为:这要视情况而定。——译注)”帕梅拉非常惊讶:“噢,波洛先生!我认为一切都不如人类那般有趣——那样变幻无常!”
“变幻无常?不。”
“噢,但他们确实如此。一旦你认为你已经彻底了解他们时——他们就做出一些根本无法预料的事情。”
赫尔克里·波洛摇摇头。
“不,不,那并非实情。绝少有人做事不带着他本人的个性的,到后来都是一成不变了。”
“我完全不能同意您的看法!”帕梅拉·莱尔小姐说。
她沉默了足有一分半钟,才重新又发起了攻势,“只要我见到一些人,我就想了解他们——他们喜欢些什么——他们相互间有什么关系——他们在想些什么,有何感受。这是——嗯,这是很富有刺激性的。”
“几乎没有,”赫尔克里·波洛说,“大自然不断重复它自己,超乎一个人的想像之外。这大海,”他沉思着补充道,“却有着无穷的变化。”
萨拉把她的头转过来,问道:“您认为人类倾向于重复一定的模式吗?老一套的模式?”
“Precisement。(法文,意为:正是。——译注)”波洛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沙子上画出一个图案。
“您在画什么?”帕梅拉惊奇地问。
“一个三角形。”波洛说。
可帕梅拉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别处。
“钱特里夫妇来了。”她说。
一个女人走进海滩——高高的个儿,有意显露出自己的身条。她略点点头,笑了一下,就坐在稍远一点的海滩上。粉红透着金黄的丝巾从肩头滑落,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泳衣。
帕梅拉感叹到:“她有多好看的身段啊!”
而波洛却盯着她的脸——那张三十九岁女人的脸,她可十六岁时就因美貌而闻名了。
他和别人一样,了解瓦伦丁·钱特里的一切。有很多事让她声名远扬——她的反复无常,她的富有,她那双大大的宝石蓝眼睛,她在婚姻方面的冒险与投机。她有过五任丈夫和不可胜数的情人,她依次做过意大利伯爵、美国钢铁大王、职业网球手、摩托车赛车手的妻子。四任丈夫中,美国人已经死了,而与其他几位都是很随便就离了婚。六个月前,她第五次结婚——嫁给了一个海军中校。
他就是跟在她后面大步走进海滩的那个,一言不发,黝黑的皮肤——长了个好斗的下巴还紧绷着面孔,真有些像远古的类人猿。
她说:“托尼,亲爱的,我的烟盒……”
他已经为她准备好了——给她点上烟——帮她从肩上脱下白色泳衣的条带。
她躺了下去,在阳光下舒展开胳膊。他则坐在她身边,像一头野兽守卫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帕梅拉把嗓音压得非常低,说:“您知道他们令我很感兴趣……他太粗野了!那么少言寡语——还瞪着眼睛看人。我猜只有她这种女人才享受得了,像是在指挥一只老虎!我不知道这情形可以维持多久,她可能很快就对他厌倦,我相信——现在更是如此。我总觉得,如果她要甩掉他,那他就会变得很危险了。”
另一对夫妇走进海滩——很不自然的样子,他们是昨晚来的新客人。道格拉斯·戈尔德先生及太太,是莱尔小姐在查阅旅馆客人登记簿时了解到的。她明白意大利人的规矩历来如此——护照上记下了他们天主教的名字和年龄。道格拉斯·卡默伦·戈尔德先生三十一岁,马乔里·埃玛·戈尔德三十五岁。
前面已经说过,莱尔小姐生活当中的癖好,就是对人的研究,和大多数英国人不同,她非常善于同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攀谈,绝不像传统的不列颠人的习惯那样,四天到一周的时间过后,才开始第一次谨慎的交往。因而,她注意到戈尔德夫人往前走时,有点犹豫和怕羞,就大声说:“早上好!今天天气真好!”
戈尔德夫人是个小巧的女子——活像一只小老鼠。她长得不赖,身材匀称,肤色也很好。只是她那不自信和懒散的神色,使她轻易不为人注意。她的丈夫正好相反,相貌堂堂,带着近乎夸张的举止。金色的卷发、蓝眼睛、宽肩窄臀。他像一个在舞台上的,而不是在现实生活中的年轻人。不过一旦他开口,原来的印象就会消失。他非常朴实,不装腔作势,甚至可以说有点傻气。
戈尔德夫人感激地看了帕梅拉一眼,就在她身边坐下了。
“您的褐色皮肤真招人喜欢,我觉得非常棒!”
“麻烦得很,必须费很多事,才能晒成均匀的褐色呢。”莱尔小姐叹息道。
她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你们是刚到的吗?”
“是的,昨天晚上到的。我们是坐名叫‘瓦坡’的意大利游艇过来的。”
“你们以前来过罗兹岛吗?”
“没有,它太可爱了,不是吗?”
她丈夫说:“只可惜来一趟太远了。”
“是的,如果它在英格兰附近的话……”萨拉用沉闷的嗓音说:“不错,那时它就会变得令人讨厌了。一队队的人像排在板子上的鱼一样,到处都是!”
“那自然,”道格拉斯·戈尔德说,“意大利人的交换对现在来讲绝对是灾难性的,这真让人讨厌。”
“的确不一样,是吗?”
还是那套刻板的老生常谈,没有一点精彩之处。
顺着海滩不远的地方,瓦伦丁·钱特里转过身子,坐了起来,把一只手横放在胸前的泳衣上面。
她打了个哈欠,一个虽大但又精致得像猫一样的哈欠。
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海滩这边,眼光斜过了马乔里·戈尔德——若有所思地停留在道格拉斯·戈尔德那有着卷曲金发的头上。她款款地扭动起肩膀,说话时,嗓音高得超出了应有的高度。
“托尼,亲爱的——真是美妙绝伦!她丈夫嘟哝了些什么,不过没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瓦伦丁·钱特里继续用那拔高了的、拖长的音调说道:”把毛巾铺得稍微平一点儿,可以吗,亲爱的?“
她使出浑身解数将娇美的身段摆成各种姿态。道格拉斯·戈尔德开始朝这边看了,他的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一股兴奋劲儿。
戈尔德夫人快活地低声对莱尔小姐耳语道:“多漂亮的女人!”
帕梅拉既乐意于道听途说,又乐意散布一些消息,她用更低的声音回答道:“她就是瓦伦丁·钱特里——你知道,过去是瓦伦丁·戴克斯——她真有一手,是不是?他对她迷恋得不得了——从不允许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戈尔德夫人又朝海滩上望了一眼,而后说道:“大海太可爱了——那么的蓝。我觉得现在我们就该到海里游上一会儿,你说呢,道格拉斯?”
可他还盯着瓦伦丁·钱特里,过了一两分钟,才漫不经心地答道:“到海里去?哦,是的,的确该去。先等一会吧。”
马乔里·戈尔德站起身,走到海边去了。
瓦伦丁·钱特里半边身子转了一下,眼睛直盯着道格拉斯·戈尔德,粉红色的嘴唇弯出一丝笑意。
道格拉斯·戈尔德的脖子有点发红。
瓦伦丁·钱特里说:“托尼,亲爱的——你可别介意,我想要一小瓶润肤霜——就在我梳妆台上——我是说把它拿下来给我——可是个美差呢。”
中校顺从地站起来,大踏步走向旅馆。
马乔里·戈尔德跳到了海水里,大声嚷道:“太棒了!道格拉斯——真暖和,快过来吧。”
帕梅拉·莱尔冲他说:“您不去吗?”
他含糊地回答:“哦,我要先好好地活动一下。”
瓦伦丁·钱特里转过身子,仰起头,像是要叫他的丈夫——可他正巧走进了旅馆的围墙。
“我喜欢最后洗海水裕”戈尔德先生解释说。
钱特里太太又坐起来,拿过一瓶防晒油,这时她遇到了麻烦——瓶盖旋得非常紧,似乎跟她别着劲儿。
她来了脾气,大声说:“哎呀! 她看着另外几个人,”我想……“
一向有骑士风范的波洛刚要站起身,但道格拉斯凭他年轻和反应快的优势,立即抢先到了她身边。
“我能帮您吗?”
“噢,谢谢! ”您太好了。我想打开什么东西时特别笨——我好像总是旋错方向,噢,您打开它了!非常感谢……“赫尔克里·波洛暗自好笑。
他站起身,沿着海滩向反方向漫步而去,他走得不算太远,但步子很轻闲,当他往回走时,戈尔德夫人从海里出来了,跟他走在一起。游泳过后,她的脸在一顶奇特而不相配的浴帽下焕发着红光。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说:“我太爱这大海了,它是那么温暖、可爱。”看得出,她是个非常热心的弄潮者。
她说:“道格拉斯和我对海水浴都特别着迷,他可以在水里面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说话的时候,赫尔克里·波洛的眼睛滑过她的肩头,落在海滩那边那位热心的弄潮者,道格拉斯·戈尔德先生的身上,他正坐在那儿和瓦伦丁·钱特里聊天呢。
他的妻子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孩子般的困惑不解。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瓦伦丁·钱特里,他觉得换了别的女人在这种时候同样也会说上几句的。
他听到身边的戈尔德夫人深吸了一口气。
她声音冰冷地说:“在我看来她的确很吸引人,不过道格拉斯不会喜欢那类女人的。”
赫尔克里·波洛没有回答。
戈尔德夫人又一头扎进海里。
她离开了海岸,划得比较缓慢,但是非常平稳。能看得出,她对海水是多么地喜欢。
波洛沿着原路向海滩上那群人走去。
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