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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容易弄明白,”萨拉说,“可问题是下面会发生什么事?”
波洛摇了摇头,又低声说:“如您所言,小姐——将来会发生什么令人焦虑不安。”
“最好的办法是不去想它。”萨拉说着往旅馆里边走。
在门口她几乎跟道格拉斯·戈尔德撞到一块儿,年轻人出来时洋洋自得,同时却又带着一丝歉意。他说:“您好,波洛先生。”之后又不大自然地补充道,“和钱特里夫人去看十字军城墙了,马乔里没去成。”
波洛的眉毛微微上扬,他想借题发挥一番,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瓦伦丁·钱特里仪态万方地走过来,嘴里嚷着:“道格拉斯——一杯杜松子酒——我必须得来杯杜松子酒。”
道格拉斯去叫喝的,瓦伦丁坐到波洛旁边的椅子上,她今天上午真是容光焕发。她一见她丈夫和帕梅拉走过来,就摆着手叫道:“洗了个痛快的海水浴吗?托尼,亲爱的?天气真好!”
钱特里中校没有答话,他大摇大摆地从她身边过去,一句话不说,也不看她一眼,而后就消失在酒吧间门口。他的双手紧握在身体两侧,特别像一只大猩猩。
瓦伦丁·钱特里愣得张着小嘴,她只说了声“噢”,一脸的茫然不解。
帕梅拉·莱尔的脸上露出她对这一幕情景的极大兴趣。她尽可能掩饰住自己这种天真性格,坐到瓦伦丁·钱特里身边,问她:“你们上午玩得高兴吗?”
瓦伦丁刚说:“好极了,我们……”波洛就站起来,很优雅地迈向酒吧间。
他看见年轻的戈尔德涨红了脸,在那儿等着杜松子酒。看上去他情绪很差,一副气恼的样子。
他对波洛说:“那男人是个畜生!”说着,还朝钱特里中校离开的背影点点头。
“可能吧,”波洛说,“是的,是很有可能。但是要记住,Les femmes(法文,意为:有些女人。——译注)就喜欢畜生!”
道格拉斯抱怨道:“如果他虐待她,我可一点儿也不奇怪。”
“她也许就喜欢那样呢。”
道格拉斯·戈尔德迷惑地看了看波洛,端起杜松子酒,出去了。
赫尔克里·波洛坐在一张凳子上,要了一杯Sirop de Cassis(法文,意为:果汁黑茶芦子酒。——译注)。当他一边惬意地品着酒,一边赞叹着酒味时,钱特里走进来,一连喝了几杯杜松子酒。
他突然发话了,声音很粗野,而且不止波洛一个人听得到,“如果瓦伦丁以为她可以像甩掉其他该死的傻瓜那样甩掉我,她就大错特错!我得到了她并且占有她。除非跨过我的尸身,别人休想把她弄到手。”
他扔下几个钱,转身走了出去。
三
三天之后,赫尔克里·波洛前往普罗菲特山。在碧绿的冷杉林间开车的确凉爽宜人。山越走越高,远在那些争执不休而又市侩的人群之上。车最后停在饭店旁边。波洛下了车,往树林里边走,最后到了一个仿佛是世界极顶的地方。下方很远处,便是那深不可测的有着耀眼蓝色的大海。
他终于在这儿获得了一方安宁——抛开那些羁绊——遁于世外。波洛小心地把叠好了的外衣放在一根树桩上,然后坐了下来。
“毫无疑问Le bon Dieu(法文,意为:上帝。——译注)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很奇怪他竟然破天荒地造出了人类。Eh,bien(法文,意为:好吧。
——译注),至少在这儿有会儿工夫,让我能抛开那些难缠的问题。“他沉思着。
他猛然抬起头,发现一个穿着褐色外套和裙子的小个儿女人急匆匆向他走来,是马乔里·戈尔德,这次她不再遮遮掩掩了,满面泪痕的样子。
波洛无处可避,她已经到他跟前了。
“波洛先生,您无论如何都要帮帮我。我太不幸了,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唉,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她那茫然的面孔对着波洛,手指紧揪着外套的袖口。当她察觉波洛的脸色有点让她害怕时,她才收敛了一些。
“什么——怎么了?”她结结巴巴地问。
“想听我的忠告吗?夫人?您想要的就是这个?”
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是……是碍…”“Eh bien(法文,意为:好吧。——译注)——我的忠告是,”他简洁而一针见血地说,“马上离开这个地方——趁现在还不晚。”
“什么?”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您听清楚我说的话,离开这座岛。”
“离开这座岛?”
她呆若木鸡地盯着波洛。
“这就是我想说的。”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这是我给您的忠告——如果您肯估量一下自己生命的价值的话。”
她长出了一口气。
“啊!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在威胁我——是在恐吓我。”
“正是,”波洛严肃地回答,“那正是我的意图。”
她瘫倒在地,脸埋在双手中。
“但是我不能!他不愿回来。我是说道格拉斯他不愿意。她不想让他这样做,她抓住了他——肉体以及灵魂。他听不进一切针对她的言辞……他为她而迷狂……他相信她对他所说的一切——说她丈夫虐待她——说她是个无辜的受害者——说从来没人理解她……他再也想不到我了——我不计较这些——我不想成心和他作对,他要我给他自由——跟他离婚。他坚信她也会和她丈夫离婚的,之后再嫁给他。可是我担心……钱特里不会放过她的,他不是那种人。昨天晚上她让道格拉斯看她胳膊上的伤——说是她丈夫干的。道格拉斯都要气疯了。他可挺有骑士风范的……唉,我真害怕!会出什么事儿吗?快告诉我怎么办吧!”
赫尔克里·波洛站了起来,越过海面,眺望与亚洲大陆的山峦相接的蓝色海岸线,他说:“我已经告诉你了,趁早离开这座岛……”她摇着头,“我不能——我不能——除非道格拉斯他……”波洛叹了口气。
他无奈地耸耸肩膀。
四
赫尔克里·波洛和帕梅拉·莱尔一起坐在海滩上。
她饶有兴味地说:“这个三角形越来越明显了,他们俩昨天晚上坐在她两边——互相对对方怒目而视!钱特里喝得太多了,他肯定在向道格拉斯·戈尔德挑衅。戈尔德表现不错,克制了他的情绪。瓦伦丁自然喜欢这样的情形,她像吃人的老虎一样呜呜乱叫,您认为会出点什么事吗?”
波洛摇摇头,“我担心,非常担心……”“噢,我们都很担心,”莱尔小姐的话音里流露出虚假之情,她接着说,“这种活儿正属于您那行埃如果会出什么事的话,您不能先做点什么吗?”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莱尔小姐热切地把身子往前靠,“您做了些什么?”她激动地问。
“我向戈尔德夫人建议,及早离开这座岛。”
“哦——所以您认为……”她停住不说了。
“是的,小姐?”
“所以那就是您认为将会发生的事情!”帕梅拉缓缓地说,“可是他不会的——他从没干过一件那种事……他这人其实不坏,都怨那个钱特里女人,他不想——不想——做……”她停下——而后话音又柔和起来,“谋杀?那——您心里想的就是那个字眼儿吗?”
“是在某个人的心里,小姐,我会告诉你是谁的。”
帕梅拉突然打了个冷战,“我不相信。”她说。
五
十月二十日晚间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已经非常清楚了。
开始是发生在两个男人——戈尔德和钱特里之间的一幕。钱特里的嗓门越来越大,有四个人听到了他说的最后几句话——桌子旁边的出纳,经理,巴恩斯将军和帕梅拉·莱尔。
“你这个该死的下流胚!如果你和我女人以为,你能代替我的位置的话,那你就打错了算盘!只要我还活着,瓦伦丁就是我的女人!”
说完,他跑出了旅馆,气得脸色铁青。
这一幕发生在晚饭前,到晚饭后(不知怎么槁的)又和解了。瓦伦丁请马乔里出去到月色下开车兜风,帕梅拉和萨拉跟她俩同行。戈尔德和钱特里在一块儿打台球,之后他们走进休息室,和赫尔克里·波洛及巴恩斯将军坐到一起。几乎是头一次,钱特里面带微笑,脾气也好多了。
“玩得不错吧?”将军问道。
“这家伙打得太好了,一杆连得四十六分。”
道格拉斯谦逊地表示异议,“纯属侥幸,我敢向您保证。您想喝点什么?我去叫侍者来。”
“杜松子酒,谢谢。”
“好的,将军,您呢?”
“谢谢,我要威士忌和汽水。”
“跟我想要的一样。您要什么,波洛先生?”
“您真太客气了,我想来杯sirop de cassis(法文,意为:果汁黑茶芦子酒。——译注)。”
“Sirop——抱歉?”
“sirop de cassis,糖浆加黑茶芦子酒。”
“噢,我明白了,是种甜酒。我想他们这里会有吧?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对,他们有的。不过它并不是甜酒。”
道格拉斯·戈尔德笑着说:“对我来讲有点稀奇——不过每个男人都有合自己口味的酒!我去叫。”
钱特里中校坐了下来。尽管生性不善言谈及社交,他却有意努力让自己变得和蔼一些。
“真奇怪,一个人没有新闻看是怎么过的。”他说。
将军也发牢骚,“别提了,对晚到四天的《大陆每日邮报》我早习惯了。虽然我每周还拿得到送来的《泰晤士报》和《笨拙简报》,但是也要好长时间。”
“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为这次巴勒斯坦事件而举行大眩”“一切都乱了套了。”将军断言。这时道格拉斯·戈尔德又出现了,他身后跟着送饮料的侍者。
将军开始讲一九○五年他在印度从军生涯当中的趣闻轶事。两个英国人即便兴味索然,出于礼貌的缘故也在听着。赫尔克里·波洛则小口品尝着他的酒。
将军讲到高兴处,四座响起了颇为勉强的笑声。
这时女人们出现在休息室的门口。她们四个都神采奕奕,有说有笑。
“托尼,亲爱的,真是棒极了,”瓦伦丁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叫道,“戈尔德夫人出了个非常妙的主意,你们真应该一块来。”
他丈夫说:“喝点什么吗?”
他同时用询问的神色看着另外几位。
“我要杜松子酒。亲爱的。”瓦伦丁说。
“杜松子酒和啤酒。”帕梅拉说。
“鸡尾酒。”萨拉说。
“好的,”钱特里站起来,他把自己未动过的杜松子酒给了他妻子,“你喝这杯吧,我再要一杯。您想喝点什么,戈尔德夫人?”
戈尔德夫人正让他丈夫帮她脱下外套,她转过身笑着说:“我可以来杯桔子汁吗?”
“好的,桔子汁。”
他向门口走去。戈尔德夫人望着他丈夫的脸,笑着说:“美极了,道格拉斯,我真希望你能来。”
“我也是,我们改天晚上再出去兜风,怎么样?”
两人相视而笑。
瓦伦丁·钱特里端起杜松子酒,一饮而荆“噢,我渴坏了。”她说。
道格拉斯·戈尔德拿着马乔里的外套,把它放在一张沙发椅上。当他转身回来时,突然问道:“喂,出了什么事?”
瓦伦丁·钱特里斜靠在椅子上,嘴唇青紫,手向胸口乱抓。
“我感觉——非常难受……”
她喘着气,呼吸起来很吃力。
钱特里回到休息室,快步走到跟前,“喂,瓦尔,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那杯酒——喝起来怪怪的……”“杜松子酒?”
钱特里费劲儿地转过脸,一把抓住道格拉斯·戈尔德的肩膀,“那是给我的酒……戈尔德,你到底在里面放了些什么?”
道格拉斯·戈尔德瞪着椅子上女人那张扭曲的脸,面如死灰,“我——我——没有哇……”瓦伦丁·钱特里滑到椅子下面去了。
巴恩斯将军大叫道:“叫医生——快……”
五分钟之后,瓦伦丁·钱特里死了…… 6第二天上午,没有一个人去洗海水裕帕梅拉·莱尔面色惨白,穿了一套深色外衣,在大厅里拽住赫尔克里·波洛,把他拉进了小写字间。
“太可怕了!”她说,“可怕!您说过的!您预见到了!谋杀!”
他沉重地低下了头。
“噢,”她喊起来,脚跺着地板,“您应该去阻止!不管怎么样!它应该被阻止!”
“怎么阻止?”赫尔克里·波洛问她。
她突然又建议,“您不能把那个人——送到警察手里?”
“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呢?——在事情发生之前?说有人心里怀着谋杀的念头?告诉你吧,mon enfant(法文,意为:我的孩子。——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