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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住地颤抖。这时,从屋外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厉的叫声。
那是只猫。现在虽然已经是夏天,但这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猫还是时不时地到他门口发出这种叫声。妻子看了看窗外,骂道:“这只瘟猫,总有一天要药死你。”
他的手又是一抖,又咬了咬牙,狠狠地握着笔,用力地在后面签了自己的名字。还不等他放下笔,妻子一把抢过了纸,如释重负地看着,好象这是幅价值连城的名画。
她是背着他的,没有看见他的目光。
门铃响了。周保强兴冲冲地走出门,走过院子去开大门,拖鞋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声音,一边叫道:“来了来了。”一边拉开门。
门开时,他怔住了。门外,并不是他意料中的人,他站在门口。
周保强有点尴尬地站在门口,他倒是微微一笑道:“怎么了,保强,不让我进来了?”
“进来坐,进来坐。”
周保强象是恍然大悟,伸手把他引进来,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这个从小学里就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总是让他有些不安。虽然从小到大,在学校里成绩总是不及他,小学毕业,周保强勉强进入重点中学,他是以全年级第二名的身份进入同一所中学。中学毕业,周保强没考上大学,而他则顺利升学。可是到今天,周保强已经是这个市里小有名气的“青年企业家”,而他却还是在一个朝不保夕的国营厂里当一个厂医,对这个月奖金充满希冀。
院子看上去有些杂乱,大概并没有专门的园艺工收拾。他站在屋门口,一边脱鞋,一边看着院子。这个夏天雨很多,天气也不热,虫子在草根里发出了一阵阵清越的鸣叫,让这幢房子有种置身山野间的错觉。他不禁叹了声道:“保强,你可真是发了。”
周保强关上了门,已走到他身后。听到他的感叹,周保强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也不算什么,别真正的有钱人比比,还差得远呢。”
“现在,要在市区有这么一幢带院子的小楼,可得几百万才办得下来了。”
“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周保强好象也不想再说这个话题,把他引进去道:“进去坐吧。”
里面的客厅里,铺着暗红色的花岗石,家具也都是凝重的暗色调,一个客厅显得朴素而华贵。他有些自卑地坐进那张真皮沙发,将手里的包小心放到地上。周保权打开了电视机,道:“喝点什么么?”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个关于那场战事的专题节目,一个军事专家正斩钉截铁地断言战事还刚刚开始,听他的语气,似乎热切盼望着出现血流成河的场面。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电视画面,一时没听到周保强说什么。周保强又大声问了一句,他才道:“随便吧。”
随便的结果是两杯西瓜汁。看到那一杯泛着泡沫的暗红色果汁,他只觉一阵作呕,但周保强津津有味地啜饮着,坐到他对面,微笑道:“怎么了?又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我吵架了?”
周保强笑了起来:“每次你一吵架就到外面喝闷酒。今天大概酒吧大多关门了吧,你又衣服乱糟糟的样子。别在意,女人么,合则聚,不合则去。”
他端起杯子。和这种颜色并不一致,杯子里却是一股清甜的香味。他闭上眼,啜了一口,小声道:“女人,大概总是这样吧。”
“也别太伤心了,这是缘份。”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道:“你这儿有饼干面包什么的没有?我晚饭还没吃呢。”
周保强又笑了笑,他的笑容也是有钱人的笑,矜持,高雅。他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站了起来道:“我看看吧,大概还有份披萨,我给你热一热。”
周保强起到冰箱边,去弄那份洋点心去了。他在椅子上一欠身,在周保强的杯子里扔下一颗白色的药片。药片扔进西瓜汁时,发出了轻轻的“咚”一声,但这声音太小了,淹没在电视中那位专家慷慨激昂的声音里,根本听不见。
做完这件事,他把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沙发背上,喘了口气。这时周保强走了过来,重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忽然又笑道:“你不是要离家出走吧?还带个包。”
他浑身抖了抖,看着那个包,突然一阵心酸。他喃喃道:“家?哪儿还有什么家。”
周保强一只脚搁在腿上,轻轻松松地抖了抖,又喝了口西瓜汁:“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放宽心吧,你年纪也还轻,来日方长呢。”
他抬起头,却已是泪流满面。他象是自语一样:“来日?我哪儿还有来日?”
周保强有些担心地欠起身:“喂,你别想不开吧,这又算什么事。”
他抹了把眼泪,勉强笑了笑道:“是啊,这不算什么事。来,干一杯。”
他拿起面前那杯西瓜汁,和周保强碰了碰。“叮”的一声,清甜甘美的西瓜汁倒进了他干燥欲裂的喉咙,可是却没让他解除半丝渴意。
暗红的西瓜汁,浮满泡沫,喝进嘴里时那些泡沫在嘴里破裂,看上去一大口,破裂后却什么没有。他咽了这口果汁,眼前却仍是红红的一片。
暗红的西瓜汁,红的,就象……
就象血。
这时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周保权道:“披萨好了。”他站起身,可人刚站起,身体却不由一晃。他按了按头,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但两眼却已经茫茫然,脚下也虚浮不定,好象人站在动荡不息的船甲板上一样。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周保强,心里却有些空空荡荡。
本来他想用乙醚的,但他不想让周保强完全没有知觉,所以才改用这种从止痛药片里提炼出来的麻醉剂。他的医学知识让他足以从一瓶止痛片里提炼出一片这种可以麻翻一头牛的药片。在用那只猫做了两次试验后,他也确认这一颗药片可以让一个人失去动作还保持清醒。本来他还有些担心以周保强的体格,说不定一颗药片不够,但现在看来,周保强虽然长得高大,不过身体已经虚了,他现在担心的只是这一颗药片会不会让他昏睡如死,全无知觉了。要是周保强什么知觉也没有,那可失去了许多戏剧性。
周保强还在想走动,但脚刚一动,却已支持不住,人一下倒了下来,几乎是摔进沙发里。他走过去,扶住了周保强,让他坐端正了,小声凑到他耳边道:“保强,怎么回事?”
周保强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揉揉太阳穴,但他现在已进入全身麻醉状态,只是手指稍动了动。他喉咙发出了咝咝的声音,依稀可以分辨那是在说话,只是这声音很轻,含糊不清,听起来倒有种可笑。
“怎么回事?”
周保强在这么说,但是眼里却有点恐惧。
他一定也有些明白了。他想着,不禁快意地揉揉太阳穴。天太晚了,他也有些倦意,但现在一定要保持冷静。他凑到周保强耳边,小声道:“是我干的。”
这种顽童似的把戏其实完全是多余的,但周保强的眼睛一下睁大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只单放机,小声道:“你不明白?也许这段录音可以让你明白过来。”
他把耳机塞了一个到周保强耳朵了,按了播放键,磁带开始转动,开始是一段咝咝声,然后是喘息,男人和女人的,夹杂着女人的呻吟,床的吱吱声,最后是压低了的“啊啊”叫声,透着狂喜。当声音一传进周保强耳朵里时,周保强原本睁大的眼睛又突然睁大了许多,这时他的眼神里只有惊异,没有内疚。
在女人“啊啊”了两声后,又是一段喘息。他虽然没有塞着耳机,但从那个空着耳机里也可以听得到。那种熟悉的呻吟声,即使是电视里军事专家的论断也掩盖不了。他几乎可以背出那后面的话来了。
“他为什么不肯离婚?”这是男声。
女声:“就是不肯。我也没办法。”
“唉,那只有照你的办法办了。”
后面又是一阵床的颤动,女人呻吟。每一次听着“干我,狠狠地干我”的声音时,他的心也在流血。他突然将单放机关掉了,低声道:“这些足够了。”
“不是我,”周保强咝咝的声音也象在呻吟,“是她要干的。”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冷冷笑了笑。
周保强从小就是这样,明明是他做的坏事,却总是推到自己头上,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变。他把单放机收好放回怀里,突然又微笑道:“保强,你不是很爱她么?现在我给你个礼物。”
周保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现在周保强手脚都已经不能动弹,只有眼珠子还能转动,舌头还能稍稍动动。当他把那个包放到茶几上,拉开拉链,周保强眼里突然绝望地睁大了。
从包里,他取出了她的人头。
她的样子还保留着他割下来时的表情,但嘴唇已经发白,脸色也青了,脸颊上留着几点血迹。因为本来是象一颗上好的卷心菜一样用塑料袋包着,切口处流出的血仍然沾上了他不想沾的地方。这几块血迹破坏了她的美貌,让她死了后平添几分狰狞。
他举起这人头,平举到眼前。现在,她又与他正面相对,从她那无神的眼睛里,依然留着一丝恐惧和惊骇。然而,在她沾着血的嘴角,他依稀还能看到那时的娇憨。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在细雨中,那条幽暗的巷子里的拥吻,第一次,胆怯而又冲动。她的嘴唇柔软而甜蜜,已经多久了?
他单手托着她的头。切面,血已经有些干结了,因此有种黏黏的感觉。他慢慢把手缩回来,依稀,仍然象那时她胆怯地靠近。
嘴唇。柔软,而甜蜜的嘴唇。尽管失去了生命,但她的嘴唇依然柔软,也有些甜甜的。但这明显是血迹的味道吧。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她嘴角的血迹。血迹被舔掉了,但却让她的面孔上象是平添了一道泪痕,这让他更是一阵心酸。他把这人头平着放在茶几上,在那杯西瓜汁边上。暗红色的西瓜汁,和她脖子切口留着的血痕一样的颜色。
“你们想怎么对付我?”
声音又象刀一样带着钢味,他又回复了那个冷血的样子。
周保强的眼神已象疯狂了一样,从他喉咙深处发出了咝咝声。他一定是在狂叫吧,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麻醉剂药效发作后,肺活量变得极小,他想狂叫,充其量让声带微微震动而已。他有些冷漠地把左手按在周保强脖子,低声道:“怎么对付我,我也不想知道了,不过我告诉你我想怎么对付你。”
他看了看案上的人头。茶几的玻璃台面上,映出了一个倒影,她的人头放在上面,就象是一个由两头相联的怪物。他低低笑着,用尽量温和的声音道:“我想让你们永远团聚。”
周保强象是突然遇到什么鬼物,瞳孔也一下缩小。他说得很温和,但在这句温和的话背后,却有一种难以忍受的阴森。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在手上擦了擦,微笑道:“开始吧,别怕疼。”
周保强猛地张开嘴。看来,即使麻醉剂的效力已经全面发作,但是当人恐惧到极点的时候,随着肾上腺素的急剧分泌,还是会产生不可思议的现象。只是周保强的嘴张大后,从喉咙里发出了“啊啊”的声音,更象是一尾被提上岸来的鱼,夹杂在电视上那个军事专家的声音里,更类似电视机发出的噪声。
他把刀子在掌心擦了擦。这是把水果刀,但磨得很锋利,他试过,切冻肉也象切开肥皂一样。当刀尖刺入周保强的脖子左侧时,也的确有点切肥皂的感觉。他的手轻轻转动,感到刀锋遇到了一些阻力。那是人脖子处的大动脉,刀子切过时,这条大动脉一下被切断,切口的血登时喷了出来,将他的右臂也染得通红。
象坏了的水龙。
刀子在周保强皮肤下转动,周保强张开了嘴,喉咙里却开始有血冒出来。大动脉切断后,大概连边上的气管也割断了,血从破口里流进去,周保强肺就象一个被挤压的橡皮球,空气正拼命挤出来,使得他嘴里也都是血,切口处也不时冒出气泡。周保强浑身都在颤动,象是触电一样,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跳着,可是却没有一丝声音。
刀子转过了一圈,现在周保强的头已经完全被割断了,只有脊柱相连。他的嘴还在抽动,可能仍然有思维,胸部也还在一起一伏,但由于气管已经被割断,肺部的运动只是让伤口的血流出来,也许也有血灌进了肺里。如果是正常的,那他一定会咳嗽,可现在周保强只能象一个坏了的木偶一样。他脖子上的肌肉也已经被割断,头部已不能直立,如果不是靠在沙发上,那由于头颅本身的重量,脊柱就会折断的。
他把刀子在周保强身上擦了擦,又看了一眼那张熟悉的脸。这张从小就看熟的脸,本来还称得上英俊,现在如果不是脸上的肌肉还不时有一丝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