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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弯身想亲吻她时,豪辛却示意要他后退。“不,还不行。握她的手,那更会安慰她的。”
因此,阿瑟虽疑惑地望了老教授一眼,还是服从地握住露西的手,在她床边跪下。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完美,柔和的线条配和着天使般的眼神。然后她缓缓闭上眼睛,沈入了睡梦中。她的胸脯轻轻地上下浮动,她的呼吸如一个疲累的孩童般微弱。
紧接着,却是杰可先前已注意过的奇异变化。先是难以察觉的,她的呼吸慢慢的发出了鼾声,嘴张开了,白色牙龈向后退缩,使牙齿看来更长也更锐利。
在梦游般的无意识状态中,露西睁开了双眼;杰可觉得她的眼神既迟钝又漠然。她以诱人的低声又重复道:“阿瑟!喔,吾爱,我真高兴你来了!来吻我吧!”
这一回阿瑟渴切地弯身想亲吻他所爱的这个女子;但就在这一剎那,与杰可一样为露西变化的声调而震惊的豪辛突然扑上前去,两手握住阿瑟的脖子,拼命将他拉向后,使尽全身力气将他几乎丢向房间的另一端。
“绝对不可以!”他说:“为了你的命也为了她!”他站在这对未婚夫妻之间,如一头奋不顾身的猛狮。
阿瑟因为过度吃惊,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说什么,在任何暴力的冲动攫获他之前,他意识到此时此地的状况,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
露西先是对插手干涉的豪辛狂吠一声——杰可想不出比“吠”更贴切的形容——但一分钟后,她的外表和态度又渐渐柔和了之后,她向他祝福,也感谢他。
“我真正的朋友!”她低声说着,以枯瘦的手指紧握豪辛的手。“我真正的朋友,也是他真正的朋友。哦,保护他,也给我安宁吧。”
豪辛在她床畔单膝跪下。“我发誓!”
然后露西的呼吸又一次变得浊重,接着便突然停止了。
日出后不久,阿瑟。洪鸟虽仍麻木的守候,杰可。席渥大夫却宣告病人已经死了,并在一个钟头内签署了她的死亡证明书。
到了正午,外表纯洁可爱的露西,安宁地躺在大厅内玻璃棺材的白缎布上,四周放满了百合与玫瑰花。
杰可望着玻璃下的尸体,暗自想着,每一小时的消逝都似乎更加深了露西的可爱。他觉得困惑又恐怖,因此当阿瑟颤抖着终于被怀疑动摇时,他一点也不惊讶。
阿瑟终于倾向他,低声问道:“杰可,她真的死了吗?”
杰可不得不向他朋友保证露西确实死了。
这当儿,露西生病的母亲在获知噩耗后已完全崩溃了——他们无法再对她隐瞒这可悲的事实了。韦特那太太躺在房间里,受到女仆及其私人医师的照顾。杰可猜想,任何时刻都可能得到她已追随女儿而去的消息。
过了正午后,阿瑟和昆西。莫利两人泫然欲泣又睡不着觉,都守在露西灵柩的头部附近。
同样悲痛的豪辛和杰可两人,站在稍远之处讨论。此时,在豪辛的一个眼色示意下,杰可与他一起转身走进无人会听到他们谈话的温室内。
老教授开口道:“我知道你很爱她。昨晚我的发现已来不及救她一命。”他顿了一下。“但是我们还有更需要害怕的。”
杰可可以感到自己的脸部肌肉抽动,他只能憔悴地瞪视他的老师。“更需要害怕!教授,看在老天份上,还有什么比我们刚忍受过的更可怕的呢?”
“杰可,你信任我吗?”
“做什么事呢?”
就算豪辛对杰可的缺乏信心不以为然吧,他并未置一词。他的目光变得遥远,心里忙着盘算计划。
当他开口时、声音是平静的:“我要你,在今天或明天,为我带一组验尸刀来。”
杰可以近乎绝望的声音说:“那么我们必须要解剖尸体了?”
“是的,但也不尽然。我是要开刀,但不是你所想的。让我告诉你吧,只是你不可以向别人提半个字。”老教授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我要割掉她的头,并取出她的心脏。”
杰可惊抽了一口气。
“啊,你是个外科医生,还会这么吃惊。不过我也不能忘了——我亲爱的杰可——你很爱她。”
“是的。”
“但是,你一定要帮助我……我很想今晚动手,但为了阿瑟,我不能这么做;明天他父亲的葬礼过后,他就没事了,而他会想在他的爱人入葬前再见她一面。然而,等她入敛后,不管是不是在藏骨所了,某一夜等大家都熟睡后,你要和我一起去。我们要扭开棺盖,动手开刀,再把一切放好,以免除了我们之外让任何人知道。”
杰可已不再那么吃惊了,但依然沮丧而困惑。“可是,教授,为什么要开刀呢?这可怜的女孩已经死了——为什么要将她分尸?我看不出有什么好处,对她,对我们,对科学,对人类的知识——?”
豪辛的态度转变为父亲般的慈祥。“杰可吾友,我同情你滴血的心。有此事你并不知道,但你会明白的——虽说不是什么好事。”
“当我不让阿瑟亲吻他的爱人——虽然她已快死了——且用力将他拉开时,你不感到惊讶、甚至骇然吗?”
“坦白说,我是这么想。”
“对了!可是你不是也看见她感谢我,睁着那双垂死的明眸,亲吻我粗糙的老手祝福我吗?”豪辛举起露西亲过的手;杰可看到那只手微微地颤抖。
“是的,我是看见了。”
老教授又往下说:“你不是也听到我发誓答应她,好让她死而瞑目吗?”
“是的,我看到也听到了一切。”
“那么,我现在所要做的种种也有很好的理由。相信我,杰可。有最好的理由?”
一如所料的,韦特那太大承受不了独生女之死的恶耗,才不过几小时后便合眼而逝了。
杰可在他的笔记中写着,在双人葬礼中,老太太被放在女儿露西身边安息,“在她亲族的墓穴中,一座堂堂的死屋中……远离嚣攘的伦敦。在这里空气清新,阳光自杭斯岱山中升起,野花自在地开遍山谷。”
黎明刚在杭斯岱山区露脸时,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才不过七、八岁大,穿着破旧的衣服,在用残木和检来的灰届升起的小火堆旁,烘着他龟裂的手和未穿鞋的脚。
这孩子一时忘了他的饥饿和不适,专注地望着一个自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朝他走来的红发美女。这女人在这时刻竟是单独一人,穿着表缀了花边的细致白衣,使得这单纯的孩子不禁猜想她是不是一个新娘。她优雅地对张嘴瞪视她的男孩笑笑。
男孩目送那女子以轻盈而迅速的步伐,朝奚灵庄园的方向走去,走出他的视线,不禁喃喃自语道:“哇……好美的女人,她是……”
但一会儿之后,男孩回顾那幽灵出现的方向,却看到一双不比他自己的大多少的双脚,由树丛里伸出来,一动也不动。
现实比较重要。他走近那显然已无生命的受害者,开始脱下那双小脚上的鞋,想着自己迫切需要鞋子。就在他动手时,鞋子的主人竟然动了动,坐起身,发出微弱的哭喊声——那也是个男孩,可能比流浪儿要小一点点。他的皮肤已失去了血色,而且他茫然无措。
在他的颈部,有两个小小的伤口,新的伤口,每一个都凝有一滴血。
当天稍后,豪辛在看到报上报导这奇异的事件后感到十分震惊,以德文骂了几声,杰可听到他低哺:“这么快!这么快!”
杰可取过报纸,念道:西敏斯特前锋报,九月二十五日杭斯岱山的神秘案件最近的消息指出,昨夜又失踪的一名孩童,今早在抗斯岱山的苏特丘上,于金雀花丛下被人发现。该男童颈部亦有与其它案件受害者相同的小伤口。他非常虚弱,且浑身乏力。当他神情稍微清楚些时,他的说法也和其它失踪孩童相同,就是被一个“美丽的女士”骗走的。
不到一小时后,老教授在杰可席渥的陪同下,到达北林医院的慈善病房。这两位医生在对负责的医师说明过身份后,便被带到一个最近才入院的小病童床畔。
豪辛先拿出一块糖果来。然后他敏捷地揭开绷带,注视这孩童颈部的伤口,又让杰可也看清楚。
接着老教授又把绷带包好,坐回椅好。“现在,孩子——我需要你的帮忙。文森大夫告诉我说,他认为是某种动物咬了你。是老鼠吗?还是蝙蝠?”
男孩摇摇头。“是一个美丽的女士。”
“你说,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是吗?”
点头。
“很好,那么,这个女人的头发是——灰色的吗?还是黑色的?”
小小的头左右摇了摇。贪婪的小嘴已把糖果咽下了,在杰可的催促下,豪辛又给了男孩一个糖。
小男孩口里含着糖,坚定地说:“不是的,先生,长官。她的头发是红色的。火红色,像个天使。可是她咬我,真的。”
几分钟之后,杰可和豪辛走出了医院。
“老天爷!”老教授又一次自言自语:“这么快!这么快!”
杰可清清喉咙,说出了在这整个事件中他唯一肯定的一点,“他颈部的小洞与可怜的露西一模一样。我猜其它失踪儿童的案件必定也是相同的。”
老教授的眼睛自浓眉下斜望着他。“当然是相同的。你有何高见呢?”
“只是原因必然也相同吧——小孩们喉部的小洞是由伤害露西的同一种东西造成的。”
“那你就错了,喔,真是那样就好了,偏偏却不然!而且更糟,糟糕多了。”
杰可惊讶地停下脚步,面对他的同伴。“老天爷,豪辛教授,你在说什么呢?”
老教授摆了个绝望的姿势。“那些伤口是露西小姐造成的!”
就在那同一天,强纳森和蜜娜回到了英国;他们已在布达佩斯那所教会医院内完婚了。长期的休养,加上爱妻的出现和照顾,已使哈克复原——至少外表上已差不多是完全正常的健康状态。有点苍白,有点跛,必须藉拐杖扶持,是他受苦后仅余的征象。
他们两人自法国搭联运列车到达多佛港,再换搭另一班火车回伦敦。
在多佛港,他们接到了豪辛的电报,带给他们悲伤却并不意外的两个死讯:露西和她母亲。
老教授更要求哈克夫妇一抵达伦敦后,便尽速与他下榻的柏克莱旅馆达系。
一到伦敦,哈克夫妻便在维多利亚车站下了火车。因为强纳森仍在留职留薪的病假中,他们决定不如也下榻于柏克莱旅馆。
当他们两人带着随身行李坐上一辆马车时,蜜娜对新婚夫婿低语道:“我真不敢相信露西走了……永不会再回到我们身边了。她本来是那样充满了生命力——她一定受了很多苦。才不过几过月前,她的生活是那么的不同于我的。我们的种种希望——我们的梦想——”
哈克对露西并不熟识,只能尽量安慰他的妻子;同时他也贪婪地望着车窗外,吞咽伦敦愉快而奋发的生活,为自己重返家乡景色、听到大都会的声响而欣喜;在这几个月来,他曾一度绝望得以为再也看不到这些了。
在喧嚣吵嚷中,在熟悉的街景和多变的景象中,至少他开始真的放松了。然而,几分钟后,当马车暂时因拥挤的交通而停住时,他却受到了可怕的惊吓。
他看到了德古拉;虽然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又穿上现代的服饰,但毫无疑问地,他便是喀尔巴阡山中的伯爵。德古拉正站在一盏街灯下,傲慢地回瞪车内的哈克,神色中并未透出一点惊异。
他态然自若地递给他以前的囚犯一个了解的眼色、然后便故意转过身去,走进一家酒馆中。
哈克想要跳起来,但他脆弱的神经并不合作,他的双膝也似纠在一起。
蜜娜注意到了,试图抱着他、安抚他,惊慌地瞪视他丈夫那充满恐惧和迷惑的眼眸。
“强纳森?怎么了?”
哈克慌乱地指着窗外,结结巴巴地答道:“是他……他本人。伯爵。我看……看到他了;他变年轻了!”
蜜娜的脊柱窜过一阵寒意。她望向依然停住不动的车窗外,可是不管令她丈夫激动的是什么人,都已失去了踪影。
哈克突然又充满活力,眼睛和声音都清楚有神。
“卡非庄园!”他弹了一下手指,喊道:“那混蛋一定在那儿。”
“卡非——你卖给他的产业。”
哈克点点头。“是的,其中之一。”他迅速在旅行袋中搜寻,找出薄薄的一本本子,递给蜜娜看。这是哈克被囚禁在德古拉城堡时所写下的杂记;他在逃亡时设法随身带了出来。
哈克热切地把笔记本塞到蜜娜手中。
他央求地注视她。“我亲爱的,到现在为止,在那个地狱般的地方所发生的事件,我对你说的不过是个概括而已……现在我要你仔细读每一个字。你就会了解……我祈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