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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楼里也就有了对调离者、免职者的评价:沽名钓誉。别出心裁。
我于是明白了,这办公楼里,何以所有的办公室房门都一个面目。
这是统一的王国。
有的时候,妮妮从她的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一摞有红字头的文件,她会朝我挥一挥,说:又要开会了。
我知道,这会是一层一层开下去的。
金字塔,是由上到下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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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金字塔是从下到上盖起来的。
这一天,楼里的年轻人热闹起来,下了班,还说说笑笑地聚在一起。我听说要过节了。
过节就要庆祝,就要联欢。
首先是机关内,要上下同庆。
会议厅里张灯结彩,挂满了彩色纸条和精致的手工艺品。灯笼啦,脸谱啦,红缨子啦。
年轻的小伙子、姑娘们都来了。头头们也都挺着肚子笑呵呵地来了。
大家先请头头们写字。据说,不止一个头头是本市书法协会的领衔人物。
笔墨纸张是早已伺候好的。宽大的桌上早已铺垫好画毡。据说,宣纸下垫上这玩意儿,才可书法。
几位头头豪兴大发,捋起袖子,挥笔写了一幅幅字。
写完一幅,人们就争着嚷起来:这幅送我吧,送我吧。
这时写字的头头便会怡然地、满足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笑了,就会非常和蔼地说:谁要都行。你要,我再写一幅。
妮妮凑在我耳边说:你不要一幅?
我说:我不敢要。
妮妮说:你不敢要?别人是不敢不要哩。
不敢不要?我不懂了。
要,是讨好头头的最好方法。
你要吗?我问。
妮妮一笑:我?当然要。要了回家一揉就完了。
该最大的头头写字了。第一把手。他很谦虚,连连摆手:我的字不行。来来,他指着左右几位头头:你们能者多劳吧。
人们自然不让。那几位头头也都笑着推举他:你写,大家要你的字!无所谓笔法,表现出你的气派就行了。
第一把手眯起眼,拿着笔上下端详着大幅宣纸,自言自语地说:写点什么呢?
旁边有人说: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第一把手笑着点点头:写字是要自由态。要放开。来——,他饱蘸墨汁,淋淋漓漓地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三个遒劲的大字:拟同意。
人们始为愕然,继而便拍手欢呼:写得好,写得好。
接着是签名,也是大而苍劲的。
人们争抢着这一最佳墨宝,第一把手观看着自己的杰作,轻轻抚掌,呵呵而笑,说:太一般,太一般,不够典型化。
下面是文艺节目了。头头们舒舒服服地落座,在左右的伺候下,笑眯眯地展开目光,扫来扫去。
年轻的小伙儿们、姑娘们便一个个或一群群走上台,或唱或跳。
唱得好的,头头们就会赞赏地点头。
一个年轻姑娘,大概是新来不久的打字员,面孔陌生而俊秀,她一上台,第一把手的眼睛就发亮了。他很家长地转头问左右:这小鬼是谁呀,叫什么?
左右的头头便又问左右的人。
然后,把调查清楚的结果汇报给第一把手。
噢,第一把手点点头,笑呵呵地:咱们这楼里有人才嘛。
姑娘唱完了,就被几个不大不小的头头招呼过来,介绍给一把手,腾出座位让她挨着一把手坐。
姑娘幸福而兴奋,脸红扑扑的,感动得很。
第一把手轻轻拍拍她的手,和蔼地问东问西,关心了工作,关心了生活,然后鼓励道: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
姑娘眼里有泪花了。不知该如何感激了。
我注意到妮妮的目光。她远远看见了新来姑娘的一切。她在我身旁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她该小心才是。
这时,有人哄着,要妮妮唱个歌。
妮妮半扭捏半大方地微笑着站起来。
小伙儿们热烈地冲她鼓掌。
妮妮被公认为是这座大楼里最靓的“小姐”。
头头们也都把目光射向了她。
权力大的头头,可以坦坦然然地、放放心心地注视着她。
权力小点的头头,则不时要把目光收回来,察看一下身旁大头头注视妮妮时的表情。
欣赏漂亮脸蛋的权力也不是相等的。
妮妮冲大家笑了笑,既是冲小伙儿们,也是冲头头们,然后自自然然走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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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小城(9)
她冲我招了招手。
就有人把吉他塞到我怀里。
我没有思想准备,但我不能让妮妮为难,也不愿让别的小伙儿为她伴奏,于是,我硬着头皮走到讲台的一侧。
好在人们根本不注意我。
吉他叮叮咚咚地响了。我和妮妮不用商量唱什么。我这样弹着,吉他就如小河对岸的期待,妮妮听着听着,就会找到她要唱的歌子的。
她唱了。
歌声和她的人一样美。
歌声完了,吉他声也失落在小河对岸的草丛中。
再也拾不起来了。
只有悠悠的回忆了。
小伙儿们眼睛里炯炯发光。姑娘们轻轻咬着嘴唇。人人想起自己最值得回忆的事。
()
头头们带头鼓掌。
然后是全体鼓掌。
第一把手一时竟忘了身旁刚刚坐下的姑娘。他乐呵呵地招呼妮妮到面前来,让她也在自己身边坐下。
十
都知道我会弹吉他了。再有热闹的聚会时,就会来敲我小屋的门。
我手心一阵又一阵出汗。我不敢凑热闹。我生性怯热闹。然而,我不敢拒绝。我生性怯怕忤逆他人。
我便静静地坐在热闹中。
我还是不惹人注意。不是我弹吉他,是吉他带着一个影子。
人们便又把我看成是吉他的附庸了。人们不再叫我名字,总是一挥手:吉他。
吉他便响起来了。
我还是半透明,若有若无。白天附在暖壶上,晚上便常常附在吉他上。
它们带着我走来走去。
我便知道这个小城中,有许多花花绿绿的地方。
酒吧。卡拉OK。舞厅。各种各样绞扭大腿、飘荡裙子的地方。这里,烟气浓得呛人,颜色浓得呛人,空中团团搅动着稠密的金属丝,处处网住你的面孔,勒住你的喉咙。
我坐在那儿,常常觉得自己变成一个青色的石头兽。吉他像幅静物画,阴森森地立在我身旁。
我和吉他分离了。我和这稠闹格格不入。
我不知道是谁在弹吉他。是我吗?
这样过上一些天,我就会病了,莫名其妙地发烧。
妮妮就会来小屋陪伴我。这时,人们也便不再硬拉我去凑热闹。
于是,我经常发烧。
妮妮说:你怎么了?
我说,我觉得憋闷。
她便在星期天,又同我一起来到市郊那黄土断崖。
一到这儿我就舒服了。烧也退了不少。
我望着远处荒漠的黄土坡,心中一片寂静。
妮妮照例带着吉他。
我们在一块石头上相倚着坐下。
天已很寒了。论节气已是冬天了。树上还残剩着锈铁皮一般的零星枯叶。芦花早已刮光了。枯瑟瑟的芦秆在风中抖抖地战栗着。
好冷。妮妮在我身边打个抖,把围巾围紧。
我也冷。可我现在不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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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他又叮叮咚咚地响了。河对岸,五颜六色的鲜花在绿草中开放,在闪烁,在草丛中眨眼,在画着期待的图画。
我们静静地听着吉他。
可能是她,也可能是我,开始轻轻哼唱起来。还可能我们同时哼唱起来。
吉他在小河对岸召唤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在绿草中捉迷藏一样跳来跳去。
我们的歌声终于响应了那召唤。
黄|色的风从天上刮下来,浩浩荡荡地掠过大地。天地间,一切都那样安静。
不知什么时候,妮妮停止了歌唱。我一个人唱着。
渐渐的,我感到眼睛里涌满了泪水,天下一切都是潮湿的。
我独自弹着,唱着。
我看见自己赤裸着身体,从白雪覆盖的广漠荒原一步步走来。
我傻兮兮地立在天地间。我茫然地、陌生地打量着周围的世界。
我看见有童话故事一般的小房子。还有红色的竹篱笆。篱笆也充满了故事。
我看见一股褐色的炊烟袅袅升起。
那是善良的妖婆在空中舞蹈。
我伤心得想哭。
我没有妈妈。
我消失了。只有荒原覆盖着大雪。一头孤寂的狼在一颠一颠地跑。
它常常踩出地平线,掉出画面。
不知何时,我唱完了。
我不存在了。荒原也不存在了。
我知道妮妮在一旁看着我。
过了很久很久,一个善良的、温柔的、遥远的吻润润地落在我的额头上。
我听见妮妮如梦如歌的声音:我和你在一起。
十一
回来的路上,看见路边的农田中正在气派宏大地修筑一幢极漂亮的三层楼房。绿琉璃瓦大屋顶。亮晶晶的瓷砖墙壁,雪白的,或鲜绿的,灿灿发光。周围是极平整极宽大的院子。隔着绿栅栏,可以看见工人们正在完成花石子小路。院子里早已植上松柏,绿葱葱的,假山喷泉相映成趣。
像民族宫。妮妮说。
我心中也在说:这也是一座宫殿。
陌生的小城(10)
宫殿想必已在扫尾工程了。许多人正在装修那豪华大门前的豪华大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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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正看着,听见狗吠。接着,院门口晃出一个魁梧的汉子,腰扎皮带,别着电棍。他打量着我们,没说什么。大概看出我们不过是没有任何歹意的好奇的过路人罢。
这时,一辆小轿车疾驰着停住,从里面走出的正是那位“络腮胡”。
一见我们,他立刻豪爽地笑了:来来,二位请到舍下参观参观。
妮妮惊讶:他在市内早已有一座很豪华的小楼了呀。
原来,这是络腮胡的又一处别墅。
楼上楼下参观了一番。
到处金碧辉煌。到处是现代化设备。都是世界各国的名牌。
那地毯比草地还厚,还绿,还柔软,我见了也生畏。
这里的一切豪华,都让我生畏。
宫殿,总是威严的。
主人非常豪爽。要留我们吃饭。还说:可以选择各地风味。
他请了几个厨子。有川味的,有广东味的,有山东味的。要吃什么,都现成。
我紧张了。妮妮看出我的紧张,很轻易地便婉言谢绝了:我们还有事,等以后吧。
络腮胡笑了:也好。以后一定来。你们去哪儿,要不要让车送你们一下?
妮妮说:不用。我们愿意走走。
主人要送我们一点礼物:你们不常来。留个纪念。
妮妮很自然地微笑着站住,说:那可以。
送什么你都能收下吗?络腮胡问。
妮妮说:那当然。
络腮胡转身进了里间,拿出一个精致的珠宝盒,递过来。
妮妮打开,里面是一串金项链,有一个钻石坠。
她在疑惑:这一定是赝品吧。假黄金,假钻石,那样,不过是一件儿童玩具,她可以收下。
络腮胡在一旁看出了妮妮的心思,说:这是真钻石黄金项链。
妮妮这才注意到了盒子上吓人的美元标价。
她像被烙铁烫着了一样:这我不能收。
络腮胡目光直直地打量着妮妮,摇了摇头,收了回去:好,等你什么时候敢收下了,我再送你。
他送了我们一书包音乐磁带。
我们收下了。
就要出门时,看见客厅旁边一个雍容的房门打开了,走出一个娇美的小姐。
她很注意地看了看妮妮。
络腮胡在一旁那样的笑了笑,就送我们出来了。
他对妮妮说:那是我的私人秘书。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两边陈旧的黄土地。我想在这朴素的色调中得到安慰。
但心中还是有些躁。
妮妮说:这个世界很大,无奇不有。
我说:它大它的。我是我。
妮妮看了看我,说:你真纯。
我沉默了许久,突然停住步,转头看着她:你也纯,你比我还纯。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她伸手掠了掠我额前的一绺乱发,说:不,我已经不那么纯了。
不,你是纯的。你表面上应付这些,但你内心是纯的。我争辩道。
她垂下目光,恍惚想到了什么,有些凄凉地微笑了:我真的不纯了。
我木了,不知道说什么。我的胸脯像伏天的狗一样起伏着。
她抬起眼,平平地看着我。
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整个小城,看到了整个世界,看到了她的一生。
她快乐,她纯洁,但她忧郁,她有说不出来的许多遭遇。
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伏天的狗也会热死的。
她低下头,轻轻抓住我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