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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窘促脸红,我慌忙解释,我不会跳。
她盯视了我一眼,转头朝妮妮礼貌地点点头,走了。
黑男人跟着她穿过灯红酒绿出了俱乐部。
妮妮隔着落地大玻璃窗看着外面,目光久久恍惚着,没有收回来。
又有掌声涌向我,要求我再唱。
现在,我已是小城引人瞩目的歌星了。
有人说我是忧郁的牧羊男孩。
有人说我是寂寞的狼。
有人说我是纯情的草原之子。
也有人说我是梦幻的吉他王子。
我不想唱,和妮妮退场了。
街上静寂。只有寒冷在铮铮地无声地响着。
妮妮沉默不语地走着。过了很久,她说:小天鹅被你征服了。
我?
妮妮说:她听你唱歌时,眼睛里只有你。
一只雪白的天鹅在寒冷的夜空中孤寂地飞过。
二十五
小城还是日复一日地喘息着。它的额头刻下一道又一道衰老的皱纹。眨眨眼,一片片破烂房屋坍塌了。就有废墟来装点门面。也可能慢慢竖起脚手架,搭起五六层高的灰楼。
世界是积木,搭了拆,拆了搭。没有意义的重复;重复就是意义。
妮妮家在“贫民区”,这些天被臭污污的黑水浸淹了。据说,是哪儿的下水系统堵塞了。到处黑汪汪的,人们在垫脚的砖头石块上跳跃着,行走着。
一夜寒风,旧的污水冻成冰了。新的污水又漫上来,继续稠稠地流淌着。
一个又一个院子里的人站在院子里骂,又站到院子外面骂。
骂完了,污水还照样扩大着,淹没着。
怎么没有人管?人们仍然骂着,同时就有了无奈、懈怠。
污水漫过来,阴天,寒风紧,冻得快些;晴天,太阳斜着一照,连淹带融,污水就汪汪洋洋,臭气冲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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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可能骂累了,骂声少了,都忙着自顾自将自家的小院用土挡上。各家各院都搞开了“防洪工程”。歪歪斜斜的土坎、炉灰埂错综交叉,污水被分割了,被抵挡了,便又夺路寻找新的灾区。新的灾区又响起一片骂声。骂了几天,累了,又出现了各自为政的“防洪水利工程”。
你的拦洪坝,造成了我的受灾。我就和你发生战争。
于是,又有吵闹打骂。
污水还在漫淹着。
小城的西北角成了污水灌溉区了。臭气被风带到堂堂皇皇的市中心街道上了。
头头们坐着小轿车驶过,鼻子尖的,开始皱眉了,让司机把车窗关得严一些。
我和妮妮每次到她家,都要平伸两手,掌握好平衡,走着一条条窄窄的土埂,还要蹑着脚做多级跳,真可谓惊心动魄。就这样,还免不了会一失足落到污水中,一裤腿臭泥,就足以使你沮丧了。
妮妮把情况向第一把手反映了。
第一把手嗯了一声,觉得这实在不像话,于是拿起了电话。
于是,又有电话一层层打下去。
于是,电话又一层层打上来,报告说污水问题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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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小城(24)
于是,第一把手拉长了脸,下了军令状。
于是,污水终于不再往这里流了。旧有的污水,半冻半黏的,大概只有维持到春暖干旱季节了。
于是,小城的头头们关心民情,雷厉风行解救困难,又有了典型事迹。
这一天,寒冷的西北风刮累了,蜷到山里打盹了。小城的空气安安静静。各种各样的烟尘污染就得以从从容容地增加浓度。街道上灰蒙蒙的,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整个小城都在咳嗽,到处是横飞的痰唾。
灰糊糊的烟雾中,时而会显露出一个两个灰糊糊的人,无精打采地拿着三角小红旗,戴着皱巴巴的红袖标,据说是维持文明礼貌的义务值勤。偶尔,他会看着你不顺眼,拦住,罚款,吐一口痰五角。你若给了一元,再吐一口便不用找钱。
当雾气重了,行人不在前后,戴红袖标的也会朝路边又咳又吐。
那是浓烟的威力。
我被妮妮陪着,上了一辆进口的豪华小轿车,飞驰一阵,来到一个典雅的歌舞厅。猩红的地毯沉沉静静地铺展着。似乎是没有人进扰过的原始森林。
骤然,灯光大亮,晃晃的耀眼。走出许多衣冠楚楚、才气横溢的人来。各种摄像机在四面张开眼睛。
我被人们竞相轮流着握手,我口袋里装满了各种喷香的名片。沉甸甸地坠着我的上衣。这些人物的名片都是有分量的。
我被安排来安排去,转到这个方向,转到那个方向,怀里塞上了吉他,傻兮兮地站着。
人们突然潮水一般退到四边,雪亮的灯光照着我,猩红的地毯在我面前展开一个神秘的草原。
这时,真有天鹅出现了。是她。小天鹅身着雪白的舞蹈短裙,扬着轻柔的手臂朝我走来。她幽怨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我。
她一步步朝我走近。她的目光也越来越深。她在我面前站住。她的脖颈,她的手臂,她的大腿,都那样洁白地闪着润泽的光芒。
她像一件优美绝伦的艺术品。
四周是猩红的空旷无比的草原。
她望着我,等待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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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惶恐无措,听凭我的手指拨动了吉他的琴弦。
她像雪白的天鹅一般转过身,朝着雪亮的灯光,朝着那看不见的无数观众鞠了一躬。摄像机照着我们。
吉他幽幽怨怨地开始了低唱。它在唱遥远的寂寞。一只美丽的白天鹅失群了,落在了草原上。草原上狂风呼啸,飞冰走雪。她蜷在小小的凹地中瑟缩着。突然,魔鬼在狂风中出现,露出狰狞的面孔,伸出黑大的利爪。她被抓住了,她凄厉地长鸣着,雪白的羽毛纷纷飘落。
然后,大概该有第二乐章,该有英雄的王子出现,该有火红的披风,高大的骏马,还有银光闪闪的宝剑。然而,这一切却迟迟没有出现。吉他不愿唱这陈旧的故事。它叮叮咚咚地描绘出了另一个发展,寒风过去了,魔鬼也不见了,白天鹅无影无踪。她飘落在草原上的羽毛在冰雪中晶莹地闪着亮。以后,长成了树,长成了林。那是雪白的、珊瑚一样奇特的树林。树林中总有哀婉的歌声在穿行。
吉他奏完了。小天鹅的舞蹈也停止了。她站在我面前。把雪白的手臂平伸向我。
手上的钻石戒指在闪闪发光。
她的手始终不落。她的眼睛始终凝视着我。
恍恍惚惚中,我看到导演在挥手示意左右,意思是不要关闭灯光,不要停机。
摄像机正从各个角度拍摄着小天鹅在我面前的定格。
我看见那穿黑皮夹克的瘦瘦的男人躲在导演身后的帷幕后面。
雪白的手臂还在我眼前,娇嫩的手在等待着。
我不是我了,我不是吉他的灵魂了。一瞬间,我只是那早该出场却没有出场的英雄王子。
我轻轻抓住她冰凉如玉的小手,在上面印下了一个如诗的吻。
手臂落下去了。那幽怨如秋潭的目光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落霞一般走了。
走到草原尽头了。
那里,有黑瘦的男人为她举起豪华的狐皮大衣。
妮妮朝我走来。
我懵懵懂懂站在猩红的草原中。
我在寒风中被妮妮挽着往回走。
后来,我才知道,为了这部电视片的拍摄,小天鹅的丈夫赞助了百万元。
图什么?
为了让小天鹅高兴。
是小天鹅要这样的?
是。她要你的吉他为她的舞蹈伴奏,她要为你的吉他演奏伴舞。
谁伴谁?
她要你们俩互相陪伴。妮妮这样回答。
这一切都是通过妮妮安排的。只有妮妮能调动我。
我转过头。在灰暗的寒风中,妮妮离我那样近。她那美丽而纯洁的面孔被风吹得有些憔悴;那青春的秀发也显得有些凌乱。
我的妮妮。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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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灰白色的布蒙住了小城的尸体。小城死了。死了又活过来。奄奄一息的。灰白的蒙布冒了烟,烧穿了千百个洞。火苗钻出来舔来舔去。好像还挺红火。
陌生的小城(25)
是春节了。
《吉他王子与小天鹅舞蹈》的电视片在小城的电视台上演了。小城中的人满嘴油晃晃地坐在电视机前品头论足。
接着,听说又到什么大城市去播放了。
于是,我的吉他更有名了。报纸上又多了些怪形积木般的文章,把我一次又一次圈起来。
小天鹅被小轿车一次又一次送到大城市去舞蹈展览了。
记得在灰秃秃的街上,我看见她钻进一辆黑色的高级小轿车,临关车门时看见了我。她还是那样幽幽怨怨地看了我一眼。拉车门的手在犹豫着。最后,把车门拉上了。
这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她。
听说,她光荣极了,受到了许多大头头的青睐。接见又接见。出入各种小别墅。
那个穿黑皮夹克的瘦男人就是她丈夫。陪着她驰来驰去。
后来,听说那瘦男人更发财了。
又后来,我听到的消息是:小天鹅自杀了。
我愣愣地。眼前出现了那片雪白的珊瑚一般的树林。
真的吗?我问。
是真的。妮妮回答。她的目光直直的,有些恍惚。
而后,妮妮一直托着下巴在朦胧状态中。她似乎很受刺激。
她没有吃晚饭。
为什么自杀?我想知道。
妮妮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也似乎不需要回答。人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死了。或是自然死亡,或是自杀。两种死法,本质是一样的。
小城着实议论了一番。也算是红火热闹的内容之一。小城的电视台还特意重播了《吉他王子与小天鹅舞蹈》的电视片。让人们又观赏一次小城中美人的表演。
她算小城的骄傲。
她死了,她还在继续装点着小城。
这一天,我心不在焉地弹着吉他,琴弦崩地断了一根。
我抬起头,妮妮正目光发呆地看着我。
我们相视了好一会儿。
空气中都是凝固的思想。
小老鼠在啮啃着人类的灵魂。
夜很晚了。妮妮送我回那严肃的高楼。我不肯让她送。她说,想和我一块儿走走。
街道是灰色的图画。没什么风,也没什么人。房屋店铺都死了一样排在那儿。偶尔看见几点灯窗,像是鬼的眼睛。
小天鹅……妮妮说。
她没有说下去。我也没有接话。
又过了很久很久,妮妮双手抱着我的胳膊,把脸埋在里面,贴着我一步步走着。
我感到了她浑身的战栗。
你怎么了?我问。
我觉得冷得厉害。她可怜兮兮地说。
把我的大衣给你披上吧。我想脱下大衣。
她紧抓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这样做。过了好久,听见她说:真怕。
怕什么?我问。
好久好久,听见她梦幻般低弱的声音:这个世界太脏了,小天鹅不能在这儿生活……
好长一段时间,妮妮脸上霜打一样。偶尔绽出一丝笑意,却显得那样弱不禁风,一吹就没了。
她还是在大楼里夹着文件走上走下。头头们还是总设法把她叫到自己身边。然而,看得出,妮妮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空间变得朦胧模糊。
我看不清各种空间关系了。到底是远是近,是内是外,是上是下,是前是后,是左是右,都辨别不清了。
这个社会需要辨别真假的能力。真假,也是一种空间关系。
于是,我对真假也辨别不清了。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好坏也是一种空间关系。
我也无能力辨别了。
空间彻底模糊了。
你我也快分不清了。才能,劳动,血汗,肉体,是不是你的,也是分不清的。一切空间秩序都荡然不存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却常常不是我的。一切都莫名其妙地转移着,聚集着,乱七八糟地归属着。
我除了在音乐中感到自己的存在,常常对自己没有印象。我的位置在哪儿?我在空间中有没有自己的地位?这是无法回答的问题。
一个出奇寒冷的夜晚。我和妮妮在街上走着。她还是双手紧搂着我的一只胳膊。她还是瑟瑟地怕冷。
街道上冷冷清清。一片黑暗中有一个小铺灯光雪亮。那是窄窄的一间长条房。里面热气蒸腾。七八个乡下面貌的男女穿着白褂子,在里面打饼子。和面,切面,抹油,旋上几圈,摊成饼,洒上芝麻,一屉屉送到烤灶中去烘烤。
我们站住了。黑夜中,只有这里光明而温暖。
这七八个男女不说不笑,不看我们,相互之间也不看,机器人一般分工明确地忙碌着。看着一大团一大团的面撂上大案板,看见刀子在飞快地上下,看见手在灵巧地活动,看见一屉屉饼子送进烤灶,看见一屉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