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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才能运转的思想。
他的目光泼洒开来,看着如山如海的黑狗们在黑色的阳光下蹲伏着,又开始蠕动着。大碗早已喝完舔尽溜溜光。他们要挪动地方,要准备到黑洞里去挖掘光明。灵魂需要改造。需要改造的灵魂有时候却不在这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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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梦魇·《死亡之谷》(6)
红色的宫殿。豪华的车队。各种华贵的毛皮大衣,毛皮手套。还有朴素的黄大衣,方口黑布鞋。一切都在装点江山。各种意志在改造江山。一个沙盘,可以任意捏造。地形可以变化,范围可以划分。高度可以重新标记。颜色则是任意涂抹的。
一只鸽子在黑色的天空中飞过。它该是白的,看着如黑的。是黑色的空气已经将它染黑,还是黑色的空气隔成了一个广大的墨镜?
但愿,现在还是墨镜效应。但愿,鸽子还是白的。
他想像着那只鸽子洁白如雪,洁白如棉花。
又想到了那双明亮友善的大眼睛。在这黑世界中,它实在是奢侈的视觉图像。
他扫了扫这黑色的世界。四面围着山,如黑色的屏障,一筒筒的岗楼,像一顶顶高帽子扣在山上,歪歪斜斜地俯瞰着下面。刺刀在山上闪闪发亮,真是晶莹,真是精彩。他感到鼻子里的冷笑。接着,一股呛呛的浓烟扑进去,一个震动左右的响亮的喷嚏打出来。浓烟在眼前缭乱飞舞。
他跟着黑色的队伍下了洞。
黑狗们拉着长长的队伍在黑黑的巷道里走着。
歪歪脸走在队伍外边。等知识分子走过自己身边,冷不防,他抡起随手拿的小镐镐把,打在知识分子受过伤的腿上。知识分子顿时瘫倒在地。黑狗的队伍都惊愕地停住。
歪歪脸扭过面孔不看知识分子,下命令道:来两个不瞎的,把他抬到坑上去,说他被砸伤了,不能在下面干了。
一只巨大的灰色铁鸟在空中盘旋。铁鸟的背上有个巨大的螺旋桨在转动。铁鸟的肚子上有一排窗户,那里有一双双尖锐的眼睛俯瞰着下方。
这里四面黑山包围,黑烟滚滚。
看见那蠕蠕爬动的黑蚁一般的人群。
尖锐的眼睛把一切扫视了又扫视,转过头报告了观察结果。铁鸟中坐着一位目光不那么尖锐或说更尖锐的人。他眯缝着眼,点点头,下了一句指示:要做好一切非常的准备。
于是有一天,黑狗们抬头发现,四面的山上又多了一层瓷瓶连接的铁丝网。
第二天,又发现,一夜之间山上又多了岗楼,多了枪口,多了刺刀。四面森森然,严严然。刺刀如林一般寒光闪闪。好一派凛凛之威。
黑狗们再麻木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再呆滞也觉出了有些异常。
接着,就有了各种各样的传说。那原本绝对机密。
外面的世界要打仗了。革命的和反革命的打。革命的和革命的打。战争是搞不清逻辑的。凡是反对我的就是敌人。凡是敌人就是我要反对的。
黑狗们有的心中开始蠢蠢欲动,这是些没有经验的新狗。更多的照例麻木,这是有经验的老狗。外面的世界不管怎样变化,他们都不能乱说乱动。
渐渐,严厉的训斥一次又一次响起,告诫每一只耳朵,要服从管教。不要胆敢去碰什么什么的铁拳。否则,会粉身碎骨,绝无好下场。此外,一句话很经典:不要蠢蠢欲动。
于是,蠢蠢欲动的黑狗们便趴下了脊梁。只有死心塌地去洞里爬,去背黑石头,把自己的血肉一点点耗干,转化为照亮世界的光明。
外面世界的千变万化,在这黑世界的结果,就是封锁上了越来越多的铁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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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睁大眼看着黑色的世界。有了头上黑黑的天空,又有了地下无数巷道构成的迷宫,黑色的世界才有了全面的内容。它立体化了。
他第二次住进那几间墙壁惨白的小房。过了一段时光,又第二次离开了那里。
这一次,他没有看到那双白帽下的大眼睛。听说,她到另外的地方去了。
他无限惆怅,看着一串水泡在蓝亮亮的水面上冒出,消失。
他拖着腿再一次回到黑黑的世界时,被重新分配了“工作”。他不下洞了,他被作了特殊安排。他负责统计各种数字。各个洞口黑狗们下洞出洞的数字,死了活了的数字,黑石头挖出来多少的数字,各种各样的数字。
他拿着小本,在各个洞口间走来走去,把各种数字记下来,算出来。
这个世界的面孔似乎对他变换了角度。严厉的面孔,常常稍显温和,常常微含信赖,吩咐他干这干那。黑狗们却或多或少地弯着腰仰脸看他,有的,还添上奉承的笑颜。各个队伍的领头狗,对他尤为好言好语。
他想到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是狗的主人,是主人的奴才。
他厌恶这角色。他厌恶黑狗们奉承的面孔。
歪歪脸见他时还是冷冷的,阴沉的,偶尔目光向下打量一下他的稍有瘸态的腿。
他有时想和歪歪脸说几句话,歪歪脸总是冷冷地扭过脸去,撂下话来:你活你的,别管别人。
这一天,他看了看四面山上增添的岗楼和枪口,对歪歪脸说:有情况。
歪歪脸略扬眉毛扫了一下山上,哼了一声:没戏。说着便又转过身去。
他便看着歪歪脸扛着那把小镐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远了。那把小镐,并不是挖黑石头用的,不知怎么竟成了他终日随身的家伙。
十年梦魇·《死亡之谷》(7)
黑色世界里的空气越来越紧张。四面山上的刺刀像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地冒出新尖来。
他在小本上统计着该他统计的数字,他在心里统计着不该他统计的情况。
黑狗们佝偻着排队在眼前缓缓移动着,看着那一双双枯槁呆滞的黑手,就觉得他们已经死了。特别是那一张张呆滞的面孔,更没有什么活气。所有的眼睛都像死鱼眼。没有一丝清亮,混浊的,麻木的。看久了,你会觉得自己的目光也枯干了。
这是一个被颠倒的世界和年代。黑色世界中被囚禁的,原本都是有权利好好生活的人。而那些原本该被囚禁的人,却在使用权力囚禁他人。
他眯着眼,长久打量着黑色世界。这是一幅铁框中的钢笔画。渐渐,在纷乱的钢笔道下面,内在真实的画面展示了出来。各种各样的故事,都是从外面的世界中起始,画着曲线进入了这四面环山的地方,相互交叉,相互扭曲,变幻出各种奇形怪状。
没有这黑色的世界,外面光明的世界是一定要爆炸的。这里聚集了太多的骚动,聚集了太多的不驯服、不安定,聚集了太多的奢望、野心、不本分。
于是,就有更有力的秩序的力量,化为刺刀、枪口、铁网,把不甘驯服的骚动与奢望囚禁起来。
你该在秩序的石缝中化成砌缝的泥浆,湿软的,服帖的。你怎么可以拱起一碴坚硬的碎石,使巨石垒起的大厦不得安稳呢?
知识分子明白,这黑色世界囚禁了太多的思想。思想与秩序是对立的。思想很危险。而现在,所有的人似乎都成了在一个食盆里争食的狗了,还能一个个看出他们原来的面貌吗?
要逃跑吗?脑海中一闪又一闪。
一张严厉的面孔挺温和地走过来。他下达了一个任务:你要注意监视歪歪脸。
知识分子脊背抽搐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这张面孔。
现在情况比较紧张,有人在蠢蠢欲动。歪歪脸有策划逃跑的迹象。严厉的面孔又接着解释了自己的命令。
知识分子摇了摇头,表示那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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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厉的面孔显出严厉了,说:我们是有情报的。不是所有的人都死心塌地对抗改造。明白吗?你受过歪歪脸的害——这我们也知道——所以,把监督他的任务交给你。要争取立功赎罪。
知识分子不说话了,任务是再明确不过了。严厉的面孔已离开,只见严厉的脊背在向远处移去。
秩序的威力无处不在。
黑黑的洞|穴大张着口,把黑黑的队伍咽下去。它咀嚼每个躯体与每个灵魂。干干的灵魂咀嚼出水分,就可以轻轻扬扬了。
黑黑的洞口过后,就有血红的喉咙,还有食道,巨大的胃,还有漫长的小肠、大肠。一层层一关关消化着每个躯体与灵魂。最后,可能都吸收了,又会来个呕吐,把这一切渣子都吐出地面。那是酸臭的,污秽的,绿绿黄黄黑黑的,黏稠的,污染世界的。
你又来干什么?看见知识分子又下了坑道,歪歪脸奇怪又阴冷地问:玩命还没玩够?
知识分子看了看前后的黑狗队伍,他们正蹒蹒跚跚在幽暗鬼火的照射下朝前走着。他说:你要小心,这里有狗。
歪歪脸扬起混浊的眼白,瞄了知识分子一眼,说:都是狗,都是狗!有什么稀罕?
你要注意。知识分子说,看见身旁又有脚步经过,他便停止了言语。
他下洞来,还是统计什么数字。那是他公开的“工作”。
地下的宫殿,地下的坟墓,在迷离如梦地转来转去。一个个肮脏而畸形的耳朵在眼前闪过。像是什么野生动物。因为碰撞,几个人殴打起来,前边的队伍照常前进,后边的队伍绕开他们前进。歪歪脸看着那扭成一团的场面不理不睬。他也往前走。走了几步,往身后撂下一句话:打够了跟上,打趴下了自己爬着。
见前后都没有了人,歪歪脸一边走,一边说了一句:让你下来监视我的?
知识分子想否认,想承认,结果什么也没说。
歪歪脸转过头,横着目光瞥了一下,露出警戒。
是的。知识分子说道:他们得到情报。
歪歪脸阴着目光走着,很久沉默不语,最后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到时候再说。
他抡起肩上的小镐,狠命地劈了一下黑黑的洞壁,哗啦啦崩掉一些黑石块。
你要当心。知识分子找不到别的话,只能这样又重复了一遍。
歪歪脸一下站住,狰狞地露出牙,像头受伤的猛兽:让我当心什么?到了这个份上,再当心也没用了。
你别再暴露什么。
你把他们看得太傻了。歪歪脸又狠命地劈了一下黑黑的洞壁:我要把内奸除掉。
行吗?那你就太危险了。知识分子担心地劝道。
别管我的事。
到了流大汗刨黑石头的地方了。巷道内,一盏盏鬼火幽幽地照着。
歪歪脸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一起。他在他们面前阴着脸走来走去,最后,站到了一块黑石上。
十年梦魇·《死亡之谷》(8)
他扫了扫众人,说:他妈的,都忘了,咱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什么罪?
没有一个人吭气。
知识分子站在一旁的暗影里,看着这影影绰绰的场面。一排排的黑面孔在那儿挂着、垂着。鬼火的图案在上面跳跃着。他知道,这群人都来自一个贫困的地方。他们因贫困而冲突了秩序。他们因贫困而流浪。他们因贫困而被送到了这里。
歪歪脸站在那儿骂着。骂奸细,骂混蛋。
然后,他跑下了黑石,在影影绰绰中朝人群中走去。人群中出现骚动。听见有嚷声、骂声,听见扭打声,听见惨叫声。混乱之潮逐渐平息下来。一个黑色的身躯在地下扭动了几下就伸直了。
歪歪脸又朝知识分子走来,指着他恶狠狠地骂道:你也是奸细,你也是来当奸细的。我饶不了你!
他上来乱打了一阵,说:滚你的,滚!
地面上的黑色世界。浓烟依旧弥漫。又是阴天,又添乌云滚滚。寒冷的风扫来扫去,黑色的粉末纷纷扬扬。
严厉的面孔在讯问:你下去被打了,当时什么情况?歪歪脸说了什么,干了什么?
知识分子摇了摇头,他说,他什么都没看清楚。
严厉的面孔看了看知识分子在坑下被打肿的脸,不再疑心,说:你去吧。
正是吃东西喂肚子的时间。黑狗们排着队朝冒着蒸汽的大棚移动着。随后又散开,在黑风狂荡中各就各位蹲下喝自己的大碗。
这时,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过来。黑狗们都从大碗中抬起眼。
被押走的是歪歪脸。
他走过知识分子面前了,他抬眼看了看,在与知识分子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有永远的告别。那表情是说:兄弟,下辈子再见了。
一把尖刀在心中挖了一下。
成群的黑狗抬起眼,目送着这沉默威严的押送。
黑色的旋风吞没了枪口刺刀与五花大绑。肯定被关到黑牢里了,肯定被砸上一百多斤重的铁镣了。最后,肯定要用枪弹来批判了。什么都是在批判中前进的。
知识分子感到眼前晕晕眩眩。天下的善与恶是分不清的。放在万花筒里一转,都是花花的一片了。
一张黑面孔在眼前缓缓移过,那额头上有青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