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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时,外面有人喊:“快来人啦,梁铜坚喝了农药!梁铜坚喝农药了!”辽宁一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铜坚会自杀?……小戚,咱俩去看看。”出事地点是在梁铜坚的家里。堂屋中央,看热闹的围观成一个圆圈。辽宁挤了进去,见铜坚的遗体横陈在一块门板上,嘴上和胸前溢了好多农药,旁边倒放着一个“二三乳剂”的瓶子。一个妇人呆呆地望着瓶子出神,她身边的一个小孩哇哇直哭。见状,辽宁皱皱鼻子,细细检查死者嘴上的痕迹。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有人喊:“公社革委会武主任来了!”武承恩带着几个带红袖章的人走进来,其中一个没有戴袖章,却穿着公安服。他叫孔罕,是公社治安组组长,脖子上驴着一个大几岁的孩子,这孩子叫武更松,是承恩的儿子。戚平看不惯这伙人的所为,忍气吞声拉了辽宁一把,退至稍远的地方。一个戴袖章的汉子对一直发呆的妇人说:“好啊,你丈夫昨天批斗,他今天自尽,你说说,这是什么性质?”武承恩抬手打住那戴袖章的汉子,和蔼地对妇人说:“你见到过这个农药瓶了吗?”那妇人像没看见他似的,恍惚摇了摇头。武承恩说:“你男人是否有自杀的念头?你觉察到什么吗?”那妇人定了定神,说:“从来没有啊。虽然他挨了批斗,赶明儿可能还要接受批斗,但寻死的念头……”
武承恩四下看了看,对妇人说:“喏,这是什么?喂,你到这里来看看,这好像是你男人写的耶。”辽宁这才注意到地上用“二三乳剂”写的三个歪歪斜斜的字:我走了。武承恩问:“地上这三个字,这是你男人的手迹吗?”妇人说:“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武承恩似乎这才发现了辽宁,走到跟前,说:“你曾是吃这碗饭的,依你之见呢?”辽宁看也不看他一眼,说:“梁铜坚同志不是自杀。”那个戴袖章上前斥道:“胡说,他是谁的同志?”承恩抬了抬手,继续问:“你的依据?”
“大凡喝毒致死的,其症状必须有吐泻状。可这里……”辽宁从容不迫说,“更重要的是,梁铜坚同志虽然为二件陶釉挨了批斗,可他并没有丧失生存的意志和欲望。他一向主张积极进取,绝没有任何自杀的倾向。”承恩琢磨不定说:“这就怪了。”辽宁说:“当然是怪事,没有人能明白的怪事……”
“你是干嘛的?”孔罕驴着孩子挥手赶他走,说,“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承恩即刻板起脸,训孔罕道:“有你这样说话的?不看文局长在我社里‘坐队’,可人家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要大,你懂吗你?”骑在孔罕头上的那孩子打着孔罕的头:“大哥哥,我懂,瘦死的骆驼就是走资派!”孔罕嘿嘿说:“对,对,瘦死的骆驼比走资派大!”
本是训斥孔罕的话,可入了辽宁耳里,却是虚与委蛇,加上这老少仨一唱一伙,他知趣打住嘴,不吭不哈车身离开了梁家。戚平跟在他身后,小声说:“这人也是的,驴着他孩子也来管闲事!凶巴巴的,他是干什么的?”
“这孩子不是他儿子,是武主任的公子!”辽宁极不情愿说,“他叫孔罕,是现任县公安局孙局长的小舅子,也是我顶头上司,牛棚大学的校长,代表着这个公社无产阶级专政的权利。”戚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原来他就是孔罕!……所以你就任蓓蓓嫁给他?”辽宁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谁叫她插队在这儿的?!”戚平说:“笑话,插队可不是结婚的代名词。”辽宁好尴尬,他低吼:“她有两只手,我能绑了她塞给你吗?”
这是一段远远超出梁家死人的往事。提及到小梁子村,文蓓泪水汪汪冲出大门。戚平好生窘迫,正准备追随文蓓而去,辽宁抬手呼住了他,说:“用不着追她回来,哼,眼光浅短,让她自作自受。”戚平不得不坐回坐回原处,转了话头说:“文省长,我走了之后,梁铜坚……”
辽宁截然说:“他一家更惨了,妻子第二天悬梁自杀。”戚平说:“啊,真是自杀吗?”辽宁说:“没有错,脖子上的痕迹不是伪造的。”戚平说:“梁铜坚的死,那一对‘哥俩好’的公安又是如何定论的?”
“不了了之。”辽宁说,“不能怪学文和孔罕,当时整个国家是人治社会。”戚平说:“你大老远特意把我找来,目的就是谈开这个话题?”辽宁说:“是啊,你要知道,梁铜坚手上曾有过二件陶釉。”戚平若有所悟“啊”了一声,好久才说:“这都是陈芝麻豆子的烂事,而且又小又旧怕是生了锈,你大省长想顾也顾不过来呀!”
“可它是从梁铜坚手上开始流失的,之后全是空点,不知出向。”辽宁说,“这说明我们的软环境薄弱啦!”
“你那是宏观的说法。”戚平说,“我所处的位置很狭小,很微观,只感觉既然这一鼎二釉从我们这里流失,最起码要把露洞查出来。”
“这就对了!”辽宁说,“你是知道的,正如我刚才所说,为了抓住国家开发大西部的锲机,腾飞我省经济,省委省政府最近出台了一些新动作,其中开发文物是一个重要支点,所以我不能不顾啊!”戚平说:“我明白了,我会搜集这方面的信息的。”
2 局长:这鼎儿是我从墓里拿出来的
隔省府住宅大院几条街,是省文局的七层楼的宿舍,南北向。这栋楼有四个楼道,等级很是分明:靠东边的单元只开了一扇门,四居二室,属厅局级住的;依次三个单元开了二扇门、三扇门和四扇门,分别住着是处长级的、科长级的和什么级别都不是的职员。这栋楼的凉台都是朝南伸出来的,所以只要站在凉台上,脚一踮就能拉着隔壁凉台的栏台边。局长武承恩住在东单元三楼,偌大的房子,却只住了二个“王老五”:他和他的独生子武更松。好多年前他夫人柳枝儿得了不治之症离开了人世间,他一直没有续娶,依靠小姨子柳叶儿三不时的照顾,才把更松拉扯成人;武更松已过了结婚的年龄,却仍然没有“结婚”念头。所以老子常在儿子面前像老妈子般的数落儿子的婚事,而儿子回答不像是儿子:你要是忍耐不住,把我小姨打浦东接回来住好了!老子顿时会会僵住,苍老一大截截,脸上能够动弹的,就是一对下坠的眼袋子。
这日,承恩对儿子说:“给你孔哥打一个电话,叫他过来陪我喝酒。”更松知道他平时滴酒不沾,忙问:“爸,咋啦?”承恩说:“叫你去,你就去。”更松不再言声,也没有拿起电话筒,而是走到凉台上,向西凉台丢了一粒石子。西凉台走出孔罕来,他冲东凉台说:“哦?你今日在家哩,这倒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更松说:“我没心情跟你闹。老爷子要你过来喝酒。”谈虎色变,孔罕说:“他……咋啦?”更松说:“我不知道,只见他脸上冻了冰。”孔罕说:“又是要你结婚?”更松说:“跟谁结?”孔罕说:“你不是有一个娃娃亲叫?叫什么来着的?”更松说:“她叫陈瑶。那时我们还小,纯属是大人哄着对方闹开心的,不着数。”孔罕说:“她比不上露丝好看?”更松咬着牙说:“不谈那臭婊子,哪天我要她死在我手里……喂,你快过来吧!”孔罕说:“过是要过来的,但我要问明原因啊!他是冲着你的……那帮飚车队哥们,在外面又犯事了?”更松说:“不像。若是冲着我,轮不到他喝酒这一步。我倒是要问你自己,你成天跟他脚手不离,应该知道他今天究竟碰了什么钉子?”孔罕说:“没有啊,我刚搭他的车回的家,在车上他异常兴奋,说文……省长同意了他加大开发乾陵力度的方案。”
这时一风骚女子来至凉台,她与孔罕搭肩勾臂,嗲嗲说:“人家……黄花菜都快凉了,你和谁有着说不完的话哩?”更松眼睛一下活泛了,嘻嘻笑说:“哇,又是新面孔耶!一栏之隔,两个世界,我倒羡慕你这个王老五……”孔罕高了声说:“嘛办?咱这是正当防卫,谈恋爱。”更松把话压得低低:“扯淡,你那点卵事我还没有数?!”然后对那女子涎笑,“我说小姐,你们女人遵守一个原则,有钱的就是大爷对不对?最规矩的男人遇到最不规矩的女人时,也会忍不住要去偷偷瞧两眼的。是不是呀,小姐?”就对那风骚女人挤了挤眼。孔罕说:“你少在我面前撩骚兴浪,我这就过来!”拥了那女人消失在凉台上。
孔罕过来东单元时,他见更松正拿电话叫楼下送酒水上来,而承恩则对着无画面而又开着的电视机愣怔,就含了小心说:“武局,您找我?”承恩一侧头见是他,随即处之泰然,笑着站了起来,说:“也没多大的事,随便聊聊。”乜斜了更松一眼。孔罕心领神会跟着唱道:“啊,又是为了松松的婚事!唉,松松也不小了,花中选花,越选越差,在我眼里,银花姑娘虽说是乡下的女子,可那怎么的?她是米脂人,乡下人进城就成了精,跟松松倒是天生的一对。”承恩说:“可不是吗?!陕北有句民谣,米脂的婆娘绥德的汉,米脂则出美女,绥德出美男子。三国时的貂蝉就是米脂人,吕布是绥德人。咱武家不是绥德人,人家银花十五岁就在咱家侍候咱松儿,她要是做咱武家的媳妇,顺理成章。”孔罕说:“当然以松松的条件,外面的姑娘见的也不老少,唉,怪只怪这年头的人都只认钱了,金钱买不来的真情……”更松截然说:“别演戏了,我这就离开,免得在这里碍你们的眼。”走到孔罕跟前,摊开双手,“钥匙?”孔罕脸上抽搐了一下,言不出声。更松说:“我知道的,朋友妻,不可戏!”承恩突然爆发地:“你们二个没出息的东西,总有一天你们都会栽在女人身上的。”孔罕赶紧掏了钥匙递给更松。更松掂了掂手心的钥匙,却对承恩说:“我哪能跟你局长大人比?你为了你的事业,可以牛郎般的打发我小姨到上海做织女,你自儿个,委曲七夕相见。”承恩一下噎住,像泄气的皮球窝在沙发里。
更松一消失在门后,孔罕一屁股坐到承恩身边上,紧张地:“武局,你放心指示吧,养兵千日,我知道我怎么来回报你这多年的提携与关照。”承恩坐直身子,骂:“别婆婆妈妈的!”拿了遥控器狠劲一摁,电视屏幕上出现了香港拍买窦鼎陶釉的情景。直到屏幕上又回到了静面,孔罕看着承恩的脸色说:“你认为这窦鼎就是当年你拿出来的那一个吗?”承恩没有言声,但不置可否点了一下头,良久才说:“你要知道,这只窦鼎,可是我从高武合墓拿出来的?”孔罕大惊失色:“是吗?可我只是听说梁铜坚拿出一对陶釉的事,对窦鼎倒是一无所知。”承恩说:“说来话长,五十年代末,我当是大队的队长,相当眼下的村长。当时,我们大队承担了修复西安至兰州的公路,在开采土方过程中,不慎将高武合墓掘开。上头知道后说要填平墓穴,不准任何人拿走任何东西,连死人骨头也不允。当时的农民,包括我,哪有什么今天的文物意识?说里面都是鬼的东西,送给我我还觉得晦气哩。就在填平墓穴时,我说,咱姓武的,姓梁的,和姓东方的一直是乾陵的守墓人,上辈人多少人不知里面守的是什么东西,到了这机会眼上,不看白不看。于是我带了梁铜坚和东方红心一起到了墓窟里。梁铜坚还很小,童心大起,拿着笔纸,瞅那儿哪儿都令他惊讶。我感到好笑,气味也不正,就赶紧退了出来。铜坚在里面画呀看呀好久没有出来,我进去催他出来,他收好画,顺手提了二个旧罐子,说给妈妈装咸菜挺好。东方红心什么都不懂,说我什么都看不中。我想这陵墓是三家的,你梁家拿我也拿,你拿瓷的咱就拿铜的,反正咱家正少一个香炉哩,恰好我姓武,就算老祖宗给我后人指点香火吧。现在回忆起来我多傻,当时随便捡一点什么破烂,如今都是宝啊!”
孔罕紧盯着问:“既是你拿了香炉,文革里,你为什么要揭发梁铜坚不仅拿了旧罐子,还私自绘下了藏宝图,可你却不揭发你自己?”承恩理直气壮说:“这句话还轮到你现在才来问?当时东方红心打抱不平问我,说,你既然怀疑梁铜坚私自绘下了藏宝图,那你拿出来的那个香炉也是封建迷信,你也应该带头破四旧,上交给革委会。我当时是革委会主任,听了他的话,说:我早就交给北京了。他不信任瞅着我。我举起手,说,我向心中的红太阳保证,我拿出来的那个香炉,是在乾陵封土之后不几天,北京来了钦差,我当即就交给他了。”孔罕说:“这一切都是批斗会上的事,我看在眼里了,我当时也相信你没有说假。”承恩说:“就因为你看了这一段录相,你眼下就不相信我了吗?”
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