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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孩-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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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苦笑一下说,你不懂,睡吧,今晚不用等我回来。
  我急急忙忙赶到医院时,那位值班的男护士见着我如见到亲大舅般乐了,说太好了,你来今晚我就解放了,隔壁正三缺一,我先过去了,有事你就喊我。
  我见小龙弟弟还算安静地半眯着眼睛在床上趴卧着,也没有什么异常迹象,就点头同意替那男护士在此守护小龙。男护士乐得屁颠屁颠地端着茶杯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兀自笑了。怪自己多疑,让这位赌徒护士拣了便宜。
  其实不然,事情是后半夜发生的。
  我几乎是睡着了。坐在靠椅上,把双腿搁在小龙的铁床上,挺惬意地处在半梦半醒之间,眯瞪着,心里琢磨着老母狼今夜不嗥的原因,渐渐完全睡过去了。不知何时,有什么一个微小的动静,或者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的腿。我微睁眼睛扫视,这一下完全吓醒了。
  门口有一双绿绿的光点,死死盯着这边。床上的小龙早已有了反应,正在悄悄地咬啃着绑他的绳索。原来是他的轻微动作弄醒了我。
  “老母狼!”我叫出了声,随即闭上嘴缄默了。我干吗要喊叫呢?
  室内暗淡的灯光下,老母狼静静蹲坐在门口,并没有向我进攻。它的后背和腿肩上都有刮破的伤,渗着血,显然是它钻出狼笼时刮的,不过并不影响它勇敢而机警地潜进这里看望狼孩。哦,这个不死的荒野精灵!显得那么威风,那么精明,又那么沉稳!它见我已醒,也丝毫不慌张,既不逃走也不进攻,挺挺地蹲坐在后腿上,机警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也许,它早就把我算作它的同党了,只不过现在再做一番观察或考验罢了。这个老狼精!
  说真的,我该怎么办呢?
  我所预感的,或者说我所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时,我一时手足无措。我是报警发出喊叫呢,还是静静等待由他们去呢?或者其他什么呢?小龙弟弟依旧不管不顾地低头啃咬着身上的绑索。他随母狼走的决心早已定下,也许他一直等待着这一天。所以一见母狼出现,他也变得十分精明,并没有喊叫,而是急急地咬绳索。
  我估计笨手笨脚的小龙这么个弄法,天亮前也未必能咬断那绳索。只听“呼儿”的一声,等急的老母狼一步蹿到小龙床上,帮着咬起来。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忙活,一动未动。
  小龙弟弟又急又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啊——啊——”地呼叫,我的心猛地震颤了一下,随着血一热,我的最后心理防线便彻底崩溃了。我毅然扑过去,替我的小龙弟弟解开那绳索。我只有一个想法:与其让小龙在这里忍受捆绑电击之苦,成为他们研究探索对象,也许一辈子都会如此,还不如让他随母狼回归荒野,过他喜欢过的自由自在的欢乐生活!
  我不再考虑自己行为的对与错,只想着赶快还我弟弟一个自由!
  如果有错,让上天惩罚我吧。
  我的加入,事情就变得十分简单而快捷。
  我打开了小龙的绳索,又打开了那扇窗户。窗户外是小花园,花园外围是短墙,然后墙外就是郊外菜地连着荒野了。县医院位于县城最边缘,连着不远处广袤的原野和大漠。那是属于小龙和母狼的地界。
  外边,黑夜沉沉,天空星光闪烁。
  母狼回头,温柔地看我一眼,绿点一闪,发出一声“呼儿”的低吼,然后纵身跳出窗外。我抱住小龙亲了亲,摸了摸他的脸,似乎他也觉出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冲我“啊——啊——”地低叫两声,眼中泪光闪动,而后毅然决然地随母狼扑进那茫茫黑夜中去了,转眼间无声无息,如一颗从天空中划过的流星。
  我低低祝福:“小龙,保重!”
  我重新关好那扇窗户时,热泪落在手背上,内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惆怅、失落,还有感伤。
  也许,从此我永远失去我弟弟小龙了。
  接着,我也行动起来。悄悄走出那间特护病室,关好门,然后飞也似的逃离了县医院。回到学校宿舍躺在炕上,用被子蒙着头哭泣起来。
  同学问我哭什么呀。
  我如实告诉他我放走了狼孩弟弟,让他随母狼走了。
  同学说我做得好,还拍我一掌,又说我认你这哥们儿朋友。我哭得更厉害,没想到他的见解也如此豁达,跟我一样,毕竟都是新时代青年。我“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也回敬同学一掌,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世界上,能找到一位知音,也是很愉快的事情。
  二
  那一夜,白耳目睹了老母狼与自己的老主人斗智斗勇的全过程。
  它在暗中看见,老母狼和狼孩终于倒在两位老主人的枪口下,它差点也冲出来参战,帮助老母狼。但畏惧于那两杆无情的火枪,又不敢公开跳出来扑向过去的老主人,白耳始终隐伏在附近的暗处没有露面。
  后来,它也跟随那辆飞驰的马车,赶到了县城。
  从此,县城西南一座废弃的旧菜窖成了它临时的巢穴,它在县城落下脚来,继续关注母狼的命运。它昼伏夜出,成了黑夜的精灵,开始时围着县兽医站转,后来母狼转移到县城公园之后,它也就夜夜光顾那里。其实,大多时间它也不怎么回避人类,从小崽起经人的手受过训练的它太熟悉人的习性了。它可以大摇大摆地从公园门口进出,遇到值班守门的老汉时,它就摇摇尾巴,晃头晃脑,弄得老汉啧啧赞叹,说这是谁家带来的大狗哎,这么懂事,真叫人喜欢。说着很想过来摸一把,可白耳身子一闪,就如躲避男人抚摸的精明女人一样,滑过老汉的手和门口,直奔园内狼笼方向而去。
  它比我强,进公园看望母狼根本不用花十块买那冤枉的门票。
  公园里的人们谁也不把它当野狼,都拿它当做随主人来闲荡的家狗宠物。而且它从来不冲人吠叫龇牙,从来不咬人,只会冲人摇尾巴,很绅士。对一只十分懂礼貌的宠物狗,谁还会留心注意它,当它是野狼呢。
  白耳每夜在老母狼的笼窝附近守护着,几个月来天天如此。
  当然,它不是白白空熬这漫长的黑夜。
  狼笼后边有一片树毛子,很茂密。一到夜黑,白耳就躲进那片茂密的树毛子中的草丛中,轻轻咬啃那个狼笼铁栅栏的木头桩子,夜夜如此。果然,功夫不负有心“狼”,它终于咬断了那木桩子,有天夜里,它用尖嘴拱松了铁丝网,从下边钻进了狼笼里去。
  可是那只绝情的老母狼依旧不给它脸,发现白耳侵入了自己的领地,毫不客气地追着咬它,赶它出去。
  白耳“呜——呜——”地低吟着,不跟母狼相斗,在笼子里跟它捉迷藏般转圈。转着转着,白耳把母狼领到那个被自己弄开的小口子那儿,当着母狼的面从那小口子钻了出去。
  母狼的眼睛顿时放亮。
  那根挂铁丝网的桩子埋在外边,若不从外边咬,母狼无法从笼子里下嘴咬松,够不到。不咬断木桩子,铁丝网也不会掀开一个口子。
  老母狼轻吼一声,那庞大的身躯有些费劲地也从那小口子钻了出去,当然刮破了皮毛,腿肩受些轻伤。这都不要紧了,它再次获得自由,身上滚动的热血沸腾了。它十分舒展地伸了一下粗腰,伸了伸四肢,然而并不去理会救它出笼并且频频回头顾念它的白耳,犹如一股狂急的旋风,直奔县医院而去。
  白耳在它身后很是哀伤地嗥了两声,但也缓缓尾随着跑去。
  大狼笼那侧的老孤狼,一直漠然地对待新来的老母狼,他们俩之间始终井水不犯河水。等老母狼逃出去之后,似乎突然感到寂寞了的那只老孤狼,也慢慢踱到那个逃往自由之路的小口子那儿,看了看,嗅了嗅。而后这只老孤狼居然退了回来,重新爬回了自己的笼子里,目光里露出一种不屑一顾的神色。它可不要走。走干吗呀?到了外边谁给你按时吃肉侍候你?这里可是铁饭碗公务员待遇,又上了养老保险,它认为逃走的母狼十分傻十分笨。
  多年来习惯了牢笼生活,一旦面对外边的自由世界,老孤狼显出恐惧和退缩态度,这真是有些悲哀的事。不管是人和兽,要永远保持自己原有的个性,保持原有的追求和风貌,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环境和时间,是个无情的杀手。
  无论如何,总是有勇敢的叛逆者。老母狼就如此,它永不放弃,永不服输,勇敢地追求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它是苟且者的楷模。
  三
  丢了狼孩,医院炸了窝。
  那位好赌牌的男护士成了倒霉蛋。他想拿我垫背,我一晃脑袋,来个一推六二五,一口否认那个晚上曾去医院替男护士看护过我弟弟。反正那晚我去得晚,无人看见我,这一下那个男护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闻讯而来的爸爸妈妈,冲进医院要儿子。妈妈更是哭天抹泪的揪着那个院长嚷叫还我儿子,我们辛辛苦苦费尽心机找回来的儿子,你们又给弄丢了,你们赔我儿子。到后来我妈又听信我的蛊惑,咬定医院把她儿子卖给了国外科研机构发了横财,弄得医院哭笑不得,哑巴吃黄连。
  与此同时,县城公园那边也传来消息:老母狼逃走了。
  于是,我父亲基本断定,是老母狼救走了小龙,从而排除了其他的怀疑。他相信老母狼有这能力,有这胆识。他压根儿没想到,我是主要协从犯,没有我的帮助他们不可能逃得掉。爸爸是不会想到,谁能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把亲弟弟还给母狼让他回归荒野呢?这是个匪夷所思的事情。
  父亲立刻骑马带人追向西北大漠。他熟悉老母狼逃跑路线。医院因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出资组成猎队协助我父亲追踪。
  又一场新的追逐开始了。
  我遥望着沙漠中跋涉的马儿,心中暗暗祈祷。不知是祈祷爸爸他们抓回小龙弟弟,还是祈祷小龙成功逃脱不再落入人类手中。
  西北大漠那边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搜寻了半个多月,爸爸他们连母狼和狼孩的脚印都没见着。弄得人困马乏,兴师动众,大家渐渐都失去了信心。
  爷爷说:“那老东西,肯定又远走大西北,回莽古斯大漠中的古城老窝了。”
  爸爸长叹一声:“真要是那样,找回来可不是三五天的事了……”
  显然,爸爸又可能在心中筹划着远征莽古斯大漠的事。我一想起那段艰难的经历就不寒而栗,也替爸爸担心起来。然而,爸爸也是永不放弃的蒙古汉子,他跟母狼之间的争夺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过了几天,从县城那边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有个黑帮团伙绑架了小龙和母狼,准备卖到香港那边赚大钱。
  一听这消息,爸爸他们都急了,立即找到医院领导,又让他们报案,以便公安部门侦破。公安局调查半天,那消息是子虚乌有的事。然而,爸爸妈妈他们的担心却无法消除了。似乎他们不怎么担心小龙跟母狼在一块儿,倒更害怕小龙真的落入两条腿的人手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人比狼可怕。
  有个周末,我从县城回家,见爸爸妈妈他们被这消息折腾得茶饭不思,就对他们说:“放心吧,小龙和母狼不会有事,也不是叫黑帮团伙弄走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你知道?”爸爸立刻问我。
  “我……爸……”
  “那晚,你真的没有去医院看护你弟弟?”疑窦丛生的爸爸开始质问我。
  “爸……我……”
  “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快说,你知不知道小龙的下落?”爸爸的提问更急迫了。
  已经到了这地步,为了让爸爸妈妈和整个家族心安,我一咬牙把真实过程全给他们抖落出来。
  “你干的好事!”爸爸一巴掌扇过来把我打倒在地,然后是一顿鞭子。
  “你没看见小龙弟弟在医院受的痛苦吗?你没看见他受电击时的可怜样吗?你想让他一辈子过那种被人研究的犯人一样的日子吗?爸爸,他更需要自由,需要母狼,需要荒野,你没看见他死也扑奔母狼的韧劲吗?离开了母狼,离开了荒野,他永远不高兴,也不会活得长!你怎么不明白呀爸爸!”我一边遮挡着如雨点般落下的皮鞭子,一边这样争辩着喊叫。
  爸爸的鞭子停住了。他丢下鞭子,蹲在那里抽泣。
  家里出了小龙这么个异类,一个叛逆者,使全家族人蒙羞,不得安宁,我又成了第二个叛逆者,竟然帮助母狼带走弟弟,简直有些大逆不道,这一点更令爸爸十分伤心。我可是他最喜爱最抱有希望的长子。然而,我说的那番话,也具有着无法回避的道理和实际情况,这使得父亲陷入左右为难的思想矛盾中,打我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唉,我的可怜的爸爸。为小龙,为我,他可真是伤透了心。一张刚毅黑红的脸膛上也已开始布上皱纹,拳曲的鬓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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