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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外地人、国道,仿佛是特地为元子设下的陷阱。志保梨需要看医生,唯一的选择居然是外地人在国道另一侧设立的诊所。外地人打算夺走元子的女儿,如今为了拯救女儿的生命,元子却不得不向外地人求救,这实在是个天大的讽刺。
欲哭无泪的元子蒋志保梨背在身上,摇摇晃晃地一路从门前赶往下外场,两条腿就像灌铅似的举步维艰。
(不行,一定要快点。)
否则公公和丈夫的悲剧势必会重演。
气喘吁吁的元子噙着泪水不断赶路,进入中外场的时候,迎面而来的老人被吓得闪到路旁,好像见到了什么怪物似的。
元子不停地思索。真的要去那家新开的诊所吗?穿越国道的时候,会不会被超速的车辆迎面撞上?外地人的医术真的能信任吗?如果志保梨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推了出来,到时该怎么办才好?然而元子十分清楚志保梨一定要看医生,否则她将永远失去宝贝的女儿。可是,如果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心中的迷惑让元子乱了脚步,背上的志保梨愈来愈重,仿佛在谴责元子的优柔寡断。事关女儿的生命,不由得元子犹豫。
拼着一口气走到国道,元子左右看了好几次、确定没有车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通过马路,在加油站附近来回寻找。妇人所说的新诊所一下子就找到了,强忍着泪水的元子走近诊所,却发现大门关得紧紧的,不由得绝望地蹲了下来。
(……为什么?)
大门旁边写着看诊时间,晚上六点到十点。
“开什么玩笑!拜托你们快点开门!”
元子恨不得立刻把门推开,两只手却空不出来。就算天塌下来了,元子也不愿意放下背上的女儿,于是她以额头撞门,撞得前额青一块紫一块,却依然没人出来开门。元子不由得放声大哭。志保梨就快死了,就快被带离元子的身边了。
就在元子哭得呼天抢地的时候,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元子!”
是加奈美的声音。元子回头望向身后,发现加奈美正快步跑来,蹲在自己的旁边。几个村民站在加奈美的身后,每个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元子哭得十分凄厉。让矢野加奈美感到有些狼狈。她听村民提起有个妇女背着小孩子穿越国道,看起来似乎是元子。村民知道加奈美跟元子是好朋友,所以特地跑来跟她说一声。刚开始加奈美也是半信半疑,后来在村民的催促之下,才跟他们前来一探究竟。
让元子陷入半疯狂状态的可能性只有一种。坐倒在江渊诊所门前的元子更确定了加奈美的推测。加奈美战战兢兢地打量着志保梨的脸庞。发现昏昏沉沉的志保梨尚有气息的那一瞬间,加奈美不由得松了口气。
“元子,志保梨没事,你先冷静下来。”
元子摇摇头。她似乎想说话,一时之间却抓不到重点。加奈美拍拍元子的肩膀,她很清楚元子想说什么。
“志保梨没事。瞧你紧张成这样,没事也会被你吓出病来。”
加奈美一直强调“志保梨没事”,轻轻摇动元子的双肩,帮助她恢复冷静。
“加奈美,志保梨她……”
“我知道,她生病了。没关系,一起带她去看医生吧。”
“可是……”
“我请尾崎院长出诊。”
元子闻言,立刻摇摇头。
“尾崎医院今天休诊。”
加奈美似乎也吃了一惊。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是全无可能。加奈美听说这阵子敏夫几乎是天天看诊,连星期六日也没休息。
“没关系,带志保梨去沟边町好了。你把志保梨抱起来,一起到加油站那边叫救护车。”
元子瞪大了眼睛。
“救护车?”
“对啊,这是最快的方法。国立医院和互助医院的设备完善,志保梨一定不会有事的。”
元子点点头,脑筋一片空白。加奈美露出善意的微笑,试图安抚元子的情绪,却听到吵杂的人声朝着这里愈靠愈近。转头一看,原来是前田登美子在村民的带领下赶了过来,大概是有人跑去通知她的吧?
“元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加奈美伸出手来,挡住来势凶凶的的登美子。
“请你在这里照顾志保梨和元子,我去叫救护车。”
“没这个必要!”
语气不善的拒绝让加奈美愣在当场。登美子将视线移到元子身上,一把将志保梨抢了过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这点小事也大惊小怪的,存心让大家看笑话是吧?”。
“可是志保梨她……她……”
加奈美从旁接口。
“志保梨生病了,所以元子才会——”
“我们的家务事不用你来插嘴!”
登美子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让加奈美为之哑然。
“连发烧都没有,这叫哪门子的生病?”
“可是……”
“你这个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登美子白了元子一眼,将有气无力的志保梨拉了起来。“来,跟阿嬷回家。你爸爸的葬礼已经结束了,赶快回家准备上学吧。”
“妈!”
元子想抓住志保梨,却被登美子挡了下来。
“够了!”登美子频频顿足。“大惊小怪绝对没好事。到底要受过多少教训,你才懂得学乖?”
登美子瞪了媳妇一眼,牵着孙女的手转身离去。对于登美子来说,志保梨也是自己可爱的孙女,做祖母的绝对不希望看着孙女死去,因此登美子不认为志保梨真的生病了,反而觉得一定又是媳妇在那边大惊小怪。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妈!”
元子的哀号传入登美子的耳中。一定要快点带孙女回家换衣服,让她背着书包上学去才行。只要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就真的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元子想把志保梨追回来,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她抓着一旁的加奈美打算站起来,却发现两只手臂连半点力气也没有,只能狠狠地看着婆婆渐渐离去的身影。
——每个人都想夺走元子的孩子。
(不是只有外地人而已。)
原来大家都是敌人,元子终于领悟到了这一点。
3
敏夫在手术室中待了整整一天,观察妻子的各种变化。恭子的脑波开始出现连续性的起伏,描绘出细微却又清晰的波形。过了中午之后,愈来愈明显的脑波甚至出现类似做梦的反应,不过恭子仍然没有心跳、没有血压,连呼吸也没有。
自从移到手术室之后,恭子脸上的伤痕逐渐愈合。红斑慢慢消失,结痂的表皮开始剥离,下面长出一层薄薄的新皮。直到日落时分,恭子的皮肤大致恢复往昔的柔嫩,蜡黄干燥的表皮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生前更加水嫩透明的脸颊。任何人看到现在的恭子,都不会觉得她是个没有生命的死人。虽然白皙的肌肤依然透露着些许的青色,恭子看起来真的像是好梦正酣。
敏夫不知道已经抽了几次血了。一开始敏夫试图将导管留在动脉里面,想不到导管却被挤了出来,只好以注射针筒一一搜寻动脉的所在,却发现针头刺过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当敏夫将血液制成涂抹标本,放在显微镜之下观察的时候,伤口就已经完全愈合,弄得敏夫根本找不到之前下针的位置。
恭子的血液与正常人不同。原本呈现暗红色的动脉血逐渐变威鲜红色的液体。暗红色的部份看得到红血球分解之后的残骸,鲜红色的部份却看不到任何血球,显微镜之下的抹片标本只有细小的红色颗粒密集分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组织。红色颗粒遍及全身,甚至连静脉血都呈现鲜红色。
即使静置一段时间,恭子的血液标本也不会凝固,更不会分解,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转变为暗红色。敏夫试着将自己的鲜血滴进试管,血液标本非但不会凝结,甚至还从暗红色恢复成原有的鲜红。滴入血清的效果也一样。敏夫将试管加盖之后,发现变成暗红色的时间缩短了许多。接着将暗红色的血液长时间放置——例如半天到一天的时间,组织就会沉淀分离。这是再滴入血清,恭子的血液样本就不会恢复原先的鲜红了。
恭子的血液显然起了非常大的变化,这种变化超出敏夫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后敏夫又试着滴入各种化学药剂,却看不出任何变化,看来恭子的血液只对人类的血清有反应。
这是恭子的身体依然是一具死尸,除了脑波之外,没有其他的生命征象。敏夫试着以工具进行人工呼吸,并未出现自主呼吸的迹象。之后又尝试了心脏按摩、注射阿托品,并且施以电击,依然无法使恭子恢复心跳。即使注射肾上腺素、将电流开至最大,结果还是一样。
恭子的变化是快是慢,敏夫无从比较起,只能说进入第五天之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观察点。只要观察脑波的变化,就可以断定这具尸体到底会不会复活;即使无法测量脑波,也可以藉由血液采样来判别复活的可能性。若以恭子的案例当作基准,只要观察牺牲者死亡之后第五天的脸色,就可以略知一二了。
(五天的观察期……)
敏夫陷入沉思。判别尸鬼的方法固然不难,实际执行起来却有其困难度,习惯土葬的村民总是希望死者早日入土为安,原则上死亡当天晚上举行守灵,往往第二天早上就将死者下葬。死于尸鬼之手的牺牲者大多在半夜时分断气,也就是说大约三十六小时之后,尸体就会被埋入土中,敏夫实在不知道如何让死者延后两天下葬。而且恭子很有可能是进展较快的个案,未必所有成为尸鬼的死者都会在死后第五天产生决定性的变化,因此根本不可能从外表来判断死者是否会重新复苏。也就是说从死亡到家属将遗体领回的这段期间,敏夫虽然掌握了死者的尸体,却无从判别这具尸体到底是会回归自然、抑或是化为尸鬼。
如果能够延后下葬的时间,说不定死者就会在众人的面前复活。到时就算是再铁齿的人,也不得不正视这个惊人的事实。
(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就算真有办法说服村民将下葬的时间延后两天。也必须替死者的遗体做好防腐措施才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遗体周围放置干冰,可是死者的体温一旦降低。连带的就有减缓变化速度的可能。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就得将下葬的时间再度延后,到时势必会落人永无止境的恶性循环。
(看来唯一的方法,就是想办法让所有的尸体都不会复活。)
该如何阻止尸体的复苏呢?打倒尸鬼到底需要哪些工具?
现在唯一确定的,就是尸鬼的血液与人类不同,如果能够破坏血液,说不定就可以阻止尸鬼的复苏。可是敏夫已经把所有想像得到的化学药剂都用上了,恭子的血液样本却连半点变化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敏夫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喘息。
心中一凛的敏夫缓缓的转过身子,时钟正指在午后七点的位置。太阳早已下山,手术室中的敏夫却浑然不知。
恭子睁开了双眼。敏夫看着床边的萤幕,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然而恭子却拼命摇晃被绑在床上的身体。当她发现自己失去行动自由之后,转动颈子看着不远处的敏夫。
敏夫吸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感觉如何?”
恭子掀动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这时,呼吸指数有了反应,紧接着又恢复平静。
躺在床上的恭子不停地扭动,看着身旁的敏夫频频眨眼,仪器却测不出半点心跳。是的,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敏夫施以人工呼吸,还是没有自主呼吸的迹象。他安慰面露惧色的恭子,试着进行心脏按摩,恭子虽然痛得叫出声来,却没有恢复心跳。看来这具不平常的尸体不需要呼吸,也没有心跳。
恭子的喉间发出无意义的单音,似乎想说些什么。每当发声的时候,胸腔就会跟着上下起伏,不过恭子并未吸气,当然说不出来。
“你放心,我马上让你长眠。”
恭子脸上的惧色十分明显,她的嘴巴像金鱼般一张一闭,似乎想说些什么。随着胸腔的来回震动,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口中发出,敏夫将面罩戴在恭子的脸上,打开麻醉气体的开关。
恭子的意识十分清醒。丝毫没有被麻醉的迹象。敏夫改采静脉麻醉,还是没有效果。这时恭子似乎忆起了发声的方法,为了不让其他人听见她的哀号,敏夫只得将她的嘴巴塞住。
笑气瓦斯没用,戊硫代巴比妥(thiopentone)以及K他命(ketamine)无效,速赐康(Pentazocine,又名潘他挫新)、吗啡(Morphine)似乎也起不了作用。除了麻药无效之外,恭子也不接受止痛剂,就算注射大量的吗啡,恐怕也是无关痛痒。
既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