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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啦。”年轻人露出雪白的牙齿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转身走出店外。店门被打开的时候,外头的雨声听来格外的清晰,
“雨势还挺大的。”
长谷川拿起纸盒,朝着窗子望去。
“最近的天气这么闷热,下一场雨看看会不会比较凉爽。”
“若真的比较凉爽,那倒也不错。”一旁的广泽露出苦笑。“只是每次一下雨,我的肩膀就会开始酸痛,实在是不怎么好受。”
广泽的面前摊着教科画和笔记本。现在已经是八月二十四日了,也难怪他要开始准备新学期的教材。家里开书局的田代就坐在广泽的旁边,他正在享用迟来的午餐。
“就是说啊。”长谷川叹了一口长气。“今年夏天可真是奇怪,雨水少得可怜,气温又高得吓人,听说沟边町有人被活活热死呢。前几天我看报纸,才知道在农会仓库里面工作的工人,也有人不幸去世了。”
结城不由得皱起双眉,他觉得“死人”这个字眼好像一直在身边打转。才刚结束后藤田吹治丧委员会的工作,就连第一次来到creole,也是在葬礼结束之后。记得当时是参加阿吹她儿子的告别式,也是自己第一次加入治丧委员会。结城也还记得当时缩着身子坐在丧主位子的老婆婆,想不到过了半个月之后,她也被葬在儿子身旁。
结城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阵子还真是死了不少人。”结城话锋刚落,长谷川、广泽以及田代全都不约而同的看着他。“这种情况正常吗?”
结城以前从未碰到过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一连死了那么多人的情况。短短的半个月不到,他就一连参加了后藤田秀司、阿吹以及清水惠的葬礼。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住在山如的那三名老人,虽然结城与那三名老人素昧平生,也不隶属于同一个治丧委员会,然而他知道其中一名死者就是后藤田吹的哥哥。半个月之内连续死了六个人,这个数字实在是多了些,再加上村子里的人口本来就不是很多,更突显了这件事的不寻常之处。
“当然不寻常。”广泽露出苦笑。“不过也不是没有先例。外场村以老年人口居多,每年一到季节变换的时候,总是接二连三的有好几个人死去。”
“而且,”长谷川将话锋接了过去,脸上挂满了微笑。
“这里的人口不多,村民之间又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一旦有人不幸过世,消息立刻就会传遍全村。再加上治丧委员会细密的组织,绝对不会出现明明知道隔壁在办丧事,却不晓得到底是谁过世的情况。乡下地方不比都市,那种疏离的人际关系在这里是看不到的。”
“嗯,的确如此。”
“所以你才会觉得这阵子好像死了不少人。实际上单就人口比来看,死亡人数也不比一般地区高出多少,因为外场村的老年人本来就比较多。”
一旁的广泽也点头赞成。
“死亡这种事好像会传染似的,一家的丧事才刚办完,紧接着又得去替另外一户人家办丧事,这种接二连三的情况其实并不少见。等到这一波高潮结束之后,就会平静个一段时间,然后后下一波高潮又紧接着开始。嗯,确实就像波浪一样起起伏伏的。”
长谷川和田代也深表同意。
“而且还会集中在某一个区域。”田代有进一步的说。“某个治丧委员会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其他的治丧委员会却闲得没事干。”
“真的吗?”
长谷川露出微笑。
“当然是真的,我所隶属的治丧委员会现在就没什么事情。其实自从我加入治丧委员会之后,算来算去也只办过一次丧事而已。”
“哦?”
“就在我刚搬来外场的时候。搬来之前我岳父不幸过世,不过当时我还没加入治丧委员会,所以不能列入计算。严格说来,我还真是只有经历过一次丧事而已,这方面结城先生的经验可就比我丰富多了。”
“这种经验不要也罢。”结城的埋怨让广泽不禁笑了起来。
“我所隶属的治丧委员会也是闲了好一段时间,整整五年之后才碰到秀司的病逝。前阵子我母亲过世之前,村子里也是一连走了好几个人,平均每个月都有两户人家在办丧事。当时就觉得村子里怎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想不到接下来就轮到我母亲了,那时只觉得我母亲是被勾走的。”
“勾走?”
广泽点点头。
“在我母亲之前趋势的刚好是母亲最好的朋友,她大概觉得一个人太寂寞了,所以才把母亲一起带到另一个世界。”
“原来是这个意思。”
“当然这只是迷信而已。不过死亡还真的会像传染病一样一个传一个。或许你觉得我想太多了,可是我觉得这句话真的很有说服力,不由得你不相信。”
这时长谷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摇头叹息,神情十分感慨。
“秀司大概是不忍将老母孤零零的丢在人世,所以才把阿吹勾走的吧?”
广泽摇头苦笑。
“说这种话虽然没有科学根据,老实说我还是挺赞同的。村迫家的秀正把外甥勾去作伴,被勾走的秀司再将母亲一起带走,这种解释倒是比较说得过去,至少让我们这些还活在世上的人不会那么难过。”
广泽的说法十分中肯,结城也只能无言的点点头,同时内心也油然感到不可思议。
死亡是一种极为普遍的现象,只要诞生于这个世界上,就必定会面对死亡。人的死亡十分自然,然而当周遭的亲朋好友死亡的时候,村民却很难以平常心看待这种再自然不过的事,他们往往将死亡归类于不应该发生的悲剧。要是这些不应该发生的悲剧接二连三的发生,村民就会将这种现象视为一种灾祸,内心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怖以及不安,就像突然强迫自己面对平常没有意识到的现实一样。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身边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同时也对接二连三的死亡感到无比的不安。当他们的不安成真的时候就会陷于最原始的恐惧而无法自拔。村民面对死亡时的内心情感虽然混沌不清,然而若将这种复杂的心情以文字来形容,应该不外乎就是“难以接受、不安以及恐惧”。
及时明白这只是偶发事件,内心依然深信这一定是经过筛选之后的结果。死亡的阴影充斥在你我身边,人们无力支配死亡,也无法参与决定生死的过程,只能将暧昧模糊的不安诉诸于“勾走”这个字眼,以求得内心的短暂安宁,即使这只是一种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
“人类真是奇妙的生物。”
结城喃喃自语。看到广泽以讶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结城笑了。
“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人类对死亡这件事总是有特别奇特的诠释方法。”
“可不是吗。”广泽报以一个平静的笑容。
这场雨一直下到傍晚还没有停,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实践还不到下午五点,厚重的云层和滂沱的大雨就让天空暗了下来,高见不得不站起身来打开电灯。
从门口往外望去,连道路两旁的人家都模糊得难以辨识,整条马路被倾盆大雨洗涤得干干净净,路上连半个行人都看不见,派出所被孤立在惊人的雨势之中。
雨点打在地上的声音大到令人感到不安。刚被点亮的日光灯随着雨声闪烁,电话声突然响了起来,仿佛预言着不幸的降临。
高见反射性的拿起几经风霜的黑色话筒,安森德次郎的声音顿时在耳边响起。
“高见警官吗?这雨下得可真大。”
“可不是吗?安森先生有何贵干?”
“我刚刚看了一下河边,发现水面上涨的速度非常快,河水呈现土黄色,似乎混了不少泥土爱里面,上游的泥土可能被冲刷得非常严重。再加上连续几个星期的强烈日晒,山坡地的结构本来就会变得比较脆弱,要是这场大雨一直不停,恐怕会引起山洪爆发,所以我才在考虑需不需要立刻召集消防团,以备不时之需。”
高见点点头。
“就这么办吧,这就去吧紧急应变中心的大门打开。”
消防团的紧急应变中心就在派出所隔壁,高见身上也有一副备用的钥匙,以便消防团在最短的时间内展开紧急行动。
“我想河川的堤防应该还不至于溃堤,怕就怕在下游的河床和疏洪道会有淤塞的情况。”
“除此之外没,也要提醒大家严防土石流,住在山脚的村民更必须特别留意。”
“的确,就请高见警官帮忙联络一下,叫大家务必提高警觉。”
德次郎接连作出好几个指示之后,就将电话挂断了。高见将雨衣套上,拿着紧急应变中心的钥匙走出派出所。来到紧急应变中心之后,他将门锁开启,打开紧急应变中心内的电灯。再过不久之后,手边没事的团员大概就会陆陆续续的赶来集合了吧?这时高见突然想起得赶快回到派出所叫老婆帮忙张罗吃的才行,于是他连忙朝着紧急应变中心的门口走去。就在他正打算踏出房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逼得他不得不将脚缩了回来。原来路面的积水已经快要淹到两靴的脚踝了。德次郎的操心果然有迹可寻,这场大雨的确很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的山崩。
高见抬头望着西山的方向。在大雨的肆虐之下,西山整个笼罩在一片水气之中,山形模糊难见。
“……可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嘴里喃喃自语的高见想起兼正之家。建于半山腰上的兼正之家去年才刚刚改建,整个地基被挖开了不说,连原本苍翠的庭树也重新加以整理,土质自然比其他地方来得松软。德次郎在电话中要求高见负责提醒邻近村民提高警觉,然而高见却不知道该怎么联络兼正之家的新居民。
呆立当场的高见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照理说新居民刚搬迁进来的时候,高见就得去做家庭访问,了解新居民的家族成员,并且将联络电话记在紧急联络簿上。然而高见却迟迟未完成这个任务,那栋建筑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氛当然是最主要的原因。事实上高见前前后后总共造访了两次,却总是没有人出来应门,这也是高见无法完成任务的另一个原因。再加上之前当大家都不知道兼正之家的新居民到底搬来了没有时,高见曾经翻墙潜入察看内部的情况,这种罪恶感也让他迟迟不愿前去正式造访。这么多原因加起来,造成直到今天仍未取得联络方式的结果,而且连派出所的高见警官也不值得奥兼正值加的电话,更别说其它村民了。高见很怀疑在可能山洪爆发或是引发土石流的现在,到底会有几个人想到兼正之家可能面对的危险,到底会有几个人肯冒着倾盆大雨前去通知兼正之家的人,叫他们紧急疏散。
“看来我是非去不可了。”
一股正义感油然而生,高见朝着西山迈开脚步。无情的大雨打在他的身上,蜿蜒的山路早已化为一条小溪,夹杂着泥土的雨水一路往山脚下流去。
高见离开之后,空无一人的紧急应变中心就这种孤零零的伫立雨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紧急应变中心的大门洞开,昏黄的灯光从屋内倾泻一地。
当天晚上,敏夫接到石田打来的电话,对方表示要立刻与自己见一面。医院外头下着倾盆大雨,前来求诊的老人们不约而同地担心起暴涨的河水以及下了一整天的豪雨可能引发的土石流。
结束看诊的敏夫正低着头扒着迟来的晚餐,这时候前往沟边町举行法事的静信出现在医院的门口。顶着连雨刷都发挥不了作用的大雨返回寺院之后,石田早就已经坐在坐垫上等着敏夫和静信的到来。
石田以严肃的表情将手中的资料交给敏夫。
“总共十份。”
“十份?这未免也太多了吧?”
敏夫接过资料,脸上的表情十分讶异。
“秀司、义五郎、秀正、三重子。然后是八月十一日的广泽高俊,死因为急性心脏衰竭……这个人是谁啊?”
静信歪着脑袋仔细思索,他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广泽高俊的葬礼并不是静信负责主持的,他本身也不是菩提寺的信众。死亡证明书上面写着他住在中外场,二十八岁。从石田一脸疑惑的模样看来,他似乎也不认识这位姓广泽的仁兄。
“村子看似不大,其实还是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八月十五日,清水惠。然后是丸安木料厂的义一。”
敏夫一边翻阅资料,一边点点头。
“八月十八日,大冢康幸。这不是大冢木料厂的少东吗?”
“嗯,大冢家的长子。”
静信点点头。大冢木料厂原本是信众之一,不过现在已经与菩提寺渐行渐远了。
“三十五岁,死于消化道严重出血,国立医院开立的证明。正确来说应该是急